第三十九章 千年恩怨一朝散

  這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也沒見歸不歸做出多麼複雜的動作，就只是輕描淡寫地哼了一聲，散落滿地的石頭蛋突然開始輕微地震動起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數不清的石頭蛋便開始朝歸不歸身邊滾過去。

  這些石頭蛋就像是突然之間有了生命一樣，在歸不歸身邊集聚起來。隨後，石頭蛋開始一個摞一個，只是幾個呼吸間的工夫，這些石頭蛋便摞成了一個和歸不歸同樣身形的「人」。

  這些石頭蛋摞成的「人」，不論身高胖瘦，甚至連歸不歸後背微微隆起的羅鍋都一模一樣，就連歸不歸呼吸的韻律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如果再讓它穿上歸不歸的衣服，看背影的話還真分辨不出來哪個才是歸不歸的本尊。

  見這些石頭蛋聚集成歸不歸的人形之後，火山臉上的表情便有些發苦。他看了廣仁一眼，似乎想說點什麼，不過有我們幾個在旁邊，他只能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相比自己的徒弟，廣仁的反應要好得多。雖然他也對這些石頭蛋聚集成歸不歸的模樣有些吃驚，不過他的臉色馬上就恢復了正常。等這些石頭蛋完全聚集起來，變成歸不歸的模樣之後，這位大方師拍了拍手，微笑著對歸不歸說道：「歸師兄，想不到你已經把補天石同化到這種程度了——當真可喜可賀，這也是我們方士一門的幸事……」

  「別客氣，不過話說回來，這和你們方士一門也沒有什麼關係吧？」歸不歸笑呵呵地看著眼前的廣仁，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不會忘了吧？當初就是你們爺兒倆一起把我逐出方士門牆的。現在我最多算是個方外的術士，和你們那個方士一門沒有一個銅子兒的關係……是吧？吳勉。」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歸不歸回頭沖身後的吳仁荻笑了一下，把他也拉了進來。

  吳仁荻還是他的招牌動作，翻了個白眼兒，說道：「別問我，我在你之前就被攆出來了。你們方士一門的關係太亂，我說不清楚。」

  

  雖然吳仁荻和歸不歸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不過也能看出來廣仁的城府。這時他臉上依然沒有一點尷尬的表情，甚至連笑容都沒有減少一分，還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只聽他對吳仁荻說道：「一場誤會……再說，已經過了千百年的事情，當時左右這些事情的因素太多，也是不得已才做出那樣的決定。如今方士一門已經徹底地消亡，世間再無方士，我們的恩怨也可以煙消雲散了吧？」

  說到方士一門已經消亡的時候，火山的臉上露出來一絲悽苦的表情。他看著自己的師父，忍不住說道：「大方師……」

  沒等他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廣仁已經搖著頭說道：「不要再說那三個字了，既然方士一門都沒有了，又哪裡來的大方師？從今以後『大方師』這三個字也不要再說了，這三個字把你我二人拘得太苦了，現在也該拋卻這個煩惱了。只可惜，明白這些的時間有些遲了……」

  最後一個字說完，火山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從眼眶裡流了下來。由於他修煉的是特殊術法，淚水從臉頰滑落的時候，被他臉上火一樣的熱度瞬間蒸發，變成一縷縷水蒸氣升了起來。看上去，火山的臉都變得模糊起來。

  看到火山的反應，廣仁嘆了口氣，岔開了這個話題，扭頭對歸不歸說道：「當初只是聽說歸師兄你得到了這件上古的至寶，卻從來沒有見你用過，傳得久了就傳成了謠言。如果當時歸師兄你是帶著補天石一起現身的話，也許那時候就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剛才從廣仁嘴裡聽到方士一門已經不復存在的時候，歸不歸的臉上也露出來幾分落寞的神情。不過他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等聽到廣仁問他當時怎麼沒帶上補天石一起，老傢伙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隨後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帶著補天石殺到東海之濱找你們『理論』嗎？當時也是倒霉催的，我這邊剛剛把這些補天石同化了，那邊貔貅就到了。一開始我是想讓補天石開開張，用它嚇唬嚇唬這龍種的。沒想到貔貅一見到補天石就主動衝上來了，一口就把這些石頭吞下去了。當時氣得我這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了過去。找了這隻貔貅千八百年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在這裡遇到它。剛才見到它肚子被誰剖開的時候，還以為這些補天石不知道便宜誰了，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在我手上。現在想來也許這就是天意了……天意……哈哈哈哈……」

  這樣的上古至寶經過了這麼多年，陰差陽錯最後又落回到自己手上。想到這兒，歸不歸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他身邊的廣仁也陪著他笑，不過二人臉上的笑容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

  「顯擺完了嗎？」一旁的吳仁荻冷冷地看了歸不歸一眼，隨後說道，「顯擺完了就繼續往前走，裡面還有一個老熟人在等著，別讓他等急了。」

  雖然歸不歸重新得到他的這件上古至寶，但老傢伙還是不敢得罪吳仁荻。他沖老吳笑了一下，說道：「也對，怎麼說也是老熟人，讓他等太久也不好。早點過去讓他早點投胎，省得這塊心病一直沒完沒了……」

  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廣仁、火山師徒完全沒了之前的勁頭，也不趕在最前頭了，他們不緊不慢地跟在歸不歸身後，師徒兩個都像換了個人似的，仿佛向北手裡的東西也對他們失去了吸引力。當他們再看向屠黯的時候，目光中也沒了之前那種凌厲之色了，看來這時候這師徒倆該放下的事情真的都放下了。

  往前走了不久，轉過了一個彎，眼前再度開闊起來。就見地上擺放著大大小小几十個各式各樣的丹爐，這些丹爐有的看上去就跟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一樣，有的就是一個大大的銅盆，下面是一個早已經熄滅了的炭火爐子；還有一個更簡陋的陶土製成的瓦煲，也不知道這樣的物件能煉出什麼東西來。

  見到了這些丹爐，廣仁和歸不歸的臉色都微微一變。除了吳仁荻和我、孫胖子之外，剩下的幾個人走到這些丹爐旁，翻開裡面的丹藥殘渣仔細地辨別起來。火山在一個滿是銅鏽的丹爐裡面掏出來一把丹藥殘渣，將這把丹藥殘渣湊在鼻子下面聞了半晌，回頭沖自己的師父說道：「大……您過來看看，是不是這個？」

  廣仁聞言馬上湊了過去，將火山手中的殘渣捏了一小撮，用手指將這點殘渣捏得粉碎，隨後將已經化成粉末的殘渣放到自己鼻子底下輕輕地聞了一下，回頭沖沒有一點反應的吳仁荻說道：「當初前任大方師給你的方子，還有幾個人知道？」

  吳仁荻輕輕地哼了一聲，不過還是給了廣仁這個面子，說道：「你們四個都看過，他們三個又傳給了誰，你找機會去問他們吧。」

  廣仁聽了之後皺了皺眉，沉默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地說道：「都看過了……這裡的人又是誰？」

  就在廣仁說話的時候，空氣中突然傳出一個瓮聲瓮氣的聲音：「沒想到除了那個小鬼之外，還能有人找到我這裡。你們都是商量好的嗎？要麼七百多年一個人影都不見，要麼一出現就來了這麼多。除了你們之外，還有什麼人嗎？冷清了幾百年，現在又要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