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重蹈覆轍

  老女人的話引發了另外的謎題，過去我沒有想到，秦祖龍牽扯到的玄門絕學這麼多。

  如果連誅仙陣都牽扯進來，就證明世人對於莫高窟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只把它當做文物勝地，卻忘記了這麼多年它矗立在戈壁灘上，真正的根基是什麼？

  趙盾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就是因為老女人提到了誅仙陣。

  「這麼說，任何人進入那幅壁畫的機率都很小，就像你兒子一樣，自以為玄學本領通天，最終還是功虧一簣，死於非命？」

  老女人猛地大叫起來：「不是那樣，他已經成功了，但是我們做這些事不能為了錢，我們是修道之人，如果為了錢逆天而行是會遭到天譴的，遭到天譴的……他提醒過我，但我為錢所迷，才會招致這樣的失敗，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

  老女人大叫著，想要離開那張椅子，被兩個打手死死按住。

  趙盾向前探身，盯住老女人的臉：「如果現在我命令你一個人進入那幅壁畫能行嗎？只要你把唐晶帶回來，其他的事情都好說。我們可以把你送到國外隱秘的地方，沒有人認識你，也沒有人知道你過去的歷史，無憂無慮地一直到老，過完剩下的時光，我相信你一定過得很快樂！」

  老女人眼中一亮，這更讓我覺得於心不忍，趙盾用這樣的條件誘惑對方，再次孤身犯險，實在是太殘忍了，連秦祖龍都做不到的事，老女人怎麼可能完成？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願意試一試，我兒子死了，我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假如他真的死於誅仙陣，我必須給他報仇。」

  

  老女人的話說得很堅決，臉上的迷茫之色也消失得一乾二淨，報仇已經成了她心中最大的希望，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趙盾幫她完成這個心愿，雙方的合作就有了基礎。

  趙盾鬆了口氣，微笑起來：「那是當然，我可以向你提供所需的一切，而且答應你大做法事，召喚秦祖龍的靈魂回來，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只要我想做的任何事都能做到。」

  老女人和趙盾對視著，兩個人現在達成了協議，互相利用，互相幫助，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參與，我和茉莉都成了看客。

  這場審訊，等於是老女人又掉進了趙盾的另一個圈套。

  這就是江湖，趙盾一旦發現了老女人的精神破綻，就能夠趁虛而入，控制對方，雙方都是高手，而老女人精神上出現了問題，只能是任人擺布。

  趙盾起身，帶著我們兩個走出去，出門之前那個老女人突然拍打著椅子扶手，語無倫次地大叫起來：「莫高窟是活著的，莫高窟是活著的，所有壁畫都是活著的，任何人進去活的是壁畫，死的是人……你們都要記住這一點，千萬不要本末倒置，活著的是壁畫，是莫高窟千佛洞，死的是人！這個世界一向如此，死人以為自己活著，活人以為自己死了……」

  這些話沒頭沒腦，趙盾和茉莉同時皺起了眉頭，但我卻心中一動，突然理解了老女人說的意思。

  世人對於敦煌莫高窟、千佛洞、鳴沙山、月牙泉的看法都是一致的，認為這只是自然景觀或者是歷史遺留下來的文化境地，但卻忘記了，在這個世界上，並非只有靈長類才是最高貴的，人類的認知極為有限，對地球的發掘不足百分之一，所以說真正的莫高窟是什麼，沒有人能準確回答。

  就算是那些畢生研究敦煌的科學家們，也只能重複百度百科上的資料。

  假如把莫高窟當做是活著的，所有的壁畫之間都是緊密相連的，那麼人類在這種龐大的物體面前，比螞蟻更渺小，進入莫高窟不過是送死。

  我自認為聽懂了老女人的話，心裡暗暗吃驚，當然，如果進入壁畫需要通過誅仙陣，那麼老女人也是九死一生，失敗的可能性太大了。

  趙盾領著我們進入了小客廳，有人送上了熱茶和咖啡。

  現在，趙盾的眉頭皺得更緊：「葉開，你參與了整個審訊過程，現在對我的成見應該改變了吧？我絕對不會濫殺無辜，就是因為老女人腦子裡存在太多秘密，我才把她帶到這裡秘密地保護起來，以免別人出手傷害。如今我們跟她達成合作，給她創造美好的晚年，是不是就能平息你心中對於秦祖龍的愧疚？」

  趙盾果然老奸巨猾，剛才一定在偷偷觀察我，知道我對老女人的想法。

  我緩緩地點頭：「趙先生，上天有好生之德，她的兒子死了，我們必須讓她善終，不然所有人的因得有所虧欠，一輩子良心不安。你讓她穿越時空進入壁畫尋找唐晶，這種想法驚世駭俗，連秦祖龍都闖不過朱仙鎮的話，老女人去了不也是白白送死，還會在二五四窟里化為碎塊。」

  很明顯，茉莉同意我的說法，認為老女人最終的結果一定是死於非命。

  「按照你的說法，此題無解嘍？」趙盾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他就像一隻狡猾的老狐狸，以近乎得道成仙的智慧，死死咬住我的邏輯思維。

  我不願與他為敵，但這場智力之爭，卻實在躲不過去。

  「趙先生，的確是此題無解，強行解題，就會帶來真正的大麻煩。我的建議是——放棄老女人，放棄進入壁畫，放棄對於二五四窟的糾纏。」

  事到如今，我只能全盤托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如果趙盾始終堅持逆天而行，那就沒辦法了。

  趙盾按下遙控器，對面的大屏幕亮起來，畫面開始回放剛剛的審訊過程。

  「大家好好看看，老女人究竟向我們傳達了什麼——」他將畫面放大，老女人那張黯淡無光、皺紋堆疊的臉充滿了整個屏幕。

  老女人曾經說了很長的一段話，說話過程中，眼神、臉部表情都是有變化的，當時看不清，但現在畫面放大，毫無干擾，就看得一清二楚。

  當她說到「時間裂縫」和「誅仙陣」的時候，眼神中表露出了極大的恐懼。

  「她說了實話，至少是在她認知範圍內的實話——真想不到……真想不到關於莫高窟的傳說都是真的，這就麻煩了，這就麻煩了……」趙盾突然焦躁起來，按下了快進鍵，直接跳到了我們出門時老女人說的那段話。

  「這是什麼意思？莫高窟活著而我們死了？我們怎麼會死？我們明明都活得好好的，該死，該死……這老女人說話瘋瘋癲癲的，都快把我弄瘋了！」趙盾惱火地扔掉了遙控器，騰地站起來，在客廳里來回踱步，然後大步走出去。

  我知道這不是老女人的瘋話，而是另有深意。

  「也許，我們應該再到莫高窟去看看，如果那個老女人說的都是真的，莫高窟一直活著，而我們卻懵懂無知，豈不是就會陷入絕境？」

  茉莉的提議很有道理，但是目前我們只能停留在這裡，等待老女人說出其他的秘密，過去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進入莫高窟，但從來沒有一個人留下警告說莫高窟是活著的。

  我對於老女人的說法還在深思當中，不能簡單地從字面意思上去解決。

  茉莉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指：「葉開，你想到什麼就趕緊說出來，我們集思廣益，才能完成這件事，趙先生從英倫過來也是想建功立業，米利唐先生一向不是個吝嗇的人，不管是誰有了功勞都會獲得獎賞，趙先生正是看上了這一點，才會千里迢迢過來。」

  我目前擔心的是老女人的話即將應驗，她想進入壁畫，遭遇誅仙陣，最後結果跟秦祖龍一模一樣，無論時間裂縫還是誅仙陣，那都是超越了傳統物理學的一些嶄新觀點，介乎於應用物理學和陰陽玄學之間，就算在我們眼前發生，我們也無法說明背後的邏輯關係，只能作為無頭懸案。

  「茉莉，稍安勿躁，現在三思而後行對我們非常重要，至少我們不能盲目地進入莫高窟，在那些洞窟之間胡亂奔跑，一定要把二五四窟當做重點。」

  冥冥之中，我有一種預感，既然秦祖龍指出捨身飼虎圖中間藏著秘密，而且是他用生命探索出來的，那我們就必須全力以赴。

  茉莉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凝視著我：「葉開，我們都是江湖人，不用憐憫任何人，就像哲人說的，可憐別人的人才是最可憐的人。那個老女人闖蕩江湖多年，她的兒子秦祖龍又身懷絕技，所以他們不是普通人，能夠承擔任何打擊，現在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表面現象，或許也是她裝出來的，假如你陷入了慈悲之心，那麼我們的事情就完了。」

  這些情況我也考慮過，但我就是繞不開自己的心魔。

  秦祖龍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那些碎塊從二五四窟頂上憑空落下，帶給我的震撼實在太劇烈了，至今無法忘記，仿佛一閉眼就能回到二五四窟，回到滿地都是碎塊的那一刻。

  一個活生生的人幾小時之前還站在我們面前侃侃而談，但在幾小時之後就變成了支離破碎的遺體，真的讓人很難接受。

  我的態度讓茉莉感到不安，她越來越緊地握著我的手指：「葉開，聽我說，我的目標是完成米利唐先生的囑託，而你的目標是找到天子寶庫，迄今為止這些事情剛剛開始，江湖人一旦決定成為江湖的一部分，那麼他的生命就不完全屬於自己，你我都知道，秦祖龍母子也知道，趙先生和溫長城更知道，其中也包括那些敦煌的文物販子……這就是命運，命運讓所有人匯聚在敦煌這個地方，上演一幕幕悲喜大劇，那不是你我能左右的，現在振作起來，我們一起找到天子寶庫，讓你肩上的重擔終於可以卸下來……」

  當下，茉莉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我著想，她跟周鯤不同，根本不拘泥於官場形式，而是採取快刀斬亂麻的方法，用江湖規矩解決江湖問題，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站在同一陣營。

  我微笑著點頭，向她表示感謝，但是心裡對她的警惕並沒有放下。

  她進入我的房間搜尋東西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再也不可能跟任何人建立親密關係。

  我們在不安中等待，直到趙盾再次進來：「葉開，茉莉，我已經跟老女人談好了，二十四小時之內她會重複秦祖龍做過的事，我們簽訂了生死盟約，如果她出事，我就把應該給她的一筆佣金匯入另外一個帳戶。」

  我立刻明白了，趙盾用這種方法把隱藏在老女人背後的力量全都套出來，那個帳戶屬於誰，就是老女人最後牽掛的核心。我沒有提出任何問題，表面看似乎已經忽略了這件事。

  趙盾走近我，忽然問：「要不要現在就去莫高窟看看？既然老女人反覆提示我們莫高窟是活著的，那你為何還是無動於衷？」

  我不想回答他的話，畢竟主動權掌握在他手上，我的任何想法都只會為他錦上添花，只有等到老女人行動結束，看到結果再說。

  事情進展得很快，日出之後趙盾就安排好了一切，我們一起陪著老女人回到了她的家。

  秦祖龍死了，這裡變成了陰冷的地窖，屋內的一切分外凌亂，桌子上也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老女人回到臥室，抱著一個紫銅香爐出來，然後又從柜子里取出了一盒龍藏香，抓出一大把，同時點燃，插在香爐里，頓時，屋內香菸繚繞，令人無法呼吸。

  趙盾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根本不為所動，自從進入這個屋子他就在四處觀察。牆上掛著秦祖龍的遺像，下面擺著貢品，香爐里落著一層厚厚的香灰。

  我走過去，點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爐中。

  此時此刻，任何人見到秦祖龍的遺像都應該心中有愧，如果我們沒有來到敦煌，秦祖龍也許一生默默無聞，但至少他能好好地活下去，帶著全家人的希望，最終平安一生，但是我和崔衛東來到敦煌，引發了一系列事件，最終導致秦祖龍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