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買家兵臨城下

  我沒有看到黑旗軍，或許那些只是靈魂和影子，普通人看不到，但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如果他們三個永遠留在這裡，黑旗軍群龍無首，再也不會興風作浪。

  犧牲了五個人，換來了敦煌的和平，也是一筆非常划算的買賣。

  一直沒有開口的茉莉突然說話：「你們都錯了，就算留在這裡，也對敦煌沒有任何幫助，你們把靈魂交給神燈，而神燈又為敦煌做了什麼？」

  她的話讓三個人一下子愣住，他們懷著神聖的心情在神壇前祈禱，只不過是把自己的靈魂獻給了古老的西夏大國，認為在神燈的庇護之下就能夠永生。

  就是因為他們過於虔誠，從來沒去思考神燈存在的意義，而茉莉作為海外來的旁觀者，更直觀地認識到這一點，這個問題是如此尖銳，幾乎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那個女子冷冷地開口：「不要聽她胡說八道，西夏大國的祖訓不容更改，我們所有人必須執行，向神燈祈禱，獻出自己的靈魂。」

  茉莉哈哈大笑：「你們太傻了，向著一盞燈祈禱，它什麼都給不了你們，只會讓你們失去所有，心甘情願地躺在棺材裡，我懷疑它吸收所有人的魂魄只不過是為了維持自己的運轉，你們都被洗腦，還沾沾自喜，好好想想吧，以你們的智慧，到底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之前，就連我也沒有對神燈表示任何懷疑，世界上的任何民族都有這樣的圖騰，向著圖騰頂禮膜拜，就是整個民族最重要的儀式。

  茉莉無知，就好像是童話故事《皇帝新裝》里的小男孩，藐視一切禮法和規矩，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而這個看法往往是最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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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燈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剛才的祈禱過程中，它一直閃閃發光，就好像知道所有人的心意，正在跟這些人對話。

  縱觀西夏的正史，似乎沒有提到過存在這樣一盞神燈。西夏王祭天、祭地、祭奠草原、祭奠生靈，卻沒有祭奠神燈的儀式。

  「葉開，你不是西夏人，根本不明白神燈的意義，如果沒有它，就沒有西夏人不倦的追求……」賀蘭將軍仍然沉浸在莊嚴肅穆的儀式當中。

  「賀蘭將軍，不要自欺欺人了，它的意義是什麼？這個黃金宮殿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魔鬼城欺騙世人，如果揭破宮殿的本來面目，魔鬼城也不復存在了……地球離了誰照樣轉，你們三個死在金棺之中，外面的美麗世界不會停轉，更不會因為你們而沒了顏色！」茉莉沒有絲毫閉嘴的意思，而是繼續發表自己的觀點。

  猛然間，那盞燈暴亮起來，燈光逼得人不敢直視。

  我聽到一個古老莊重的聲音，似乎就響在耳邊：「無知，變化的是表現，不變的是內心，所有真正的西夏人，對於神燈懷有執著信念，燈在人在，燈滅人亡。不敬奉神燈的人，死……」

  一瞬間，我預感到危機來臨，提前動手，一把將茉莉拉到了身後。

  在熾烈的光芒中，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仿佛看到，風沙席捲敦煌，烈日之下，寸草不生，只有在無盡的暗夜裡，人類才能惶恐地聚集，商量生存的辦法。這盞神燈是人類抗拒烈日、召喚同類的唯一希望，不僅僅影響著西夏人，還招來了西域三十六國的精英，最終改造敦煌，使其成為戈壁灘上的唯一綠洲。

  「我懂了，神燈威力無窮，我們知錯了——」我立刻開口，替茉莉道歉。

  我們不是西夏人，就無法理解在敦煌生存的不易。

  古代昏君有「何不食肉糜」之說，千年以來，貽笑大方。茉莉說的話，也是旁觀者的嘲諷。沒有經過暗夜漫漫的人，不足以語人生，放在她身上也一樣。

  安田生揮手，賀蘭將軍就掀開了右手邊第一口金棺。

  棺材內已經鋪著一層白骨，那是前人留下來的。

  安田生走過去，踏入棺材，向我揮揮手，然後躺下來。

  賀蘭將軍蓋上蓋子，又幫助那個女子躺進了金棺，接著是自己，也躺入另一口棺材。

  茉莉完全愣住，她想不到，這些人明明還有美好人生，卻無知地將自己斷送於此，沒有半點反抗的意識。

  我帶著茉莉後退，但在上台階的過程中，迎面而來的狂風卻越來越猛烈，吹得我們連連倒退。

  那道溝壑正在關閉，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葉開，想想辦法，我們必須出去，不能埋葬在這裡……他們死了，代表西夏人，不能代表我們……」茉莉叫不出來，聲音斷斷續續，全都被狂風沙噎住。

  就在此刻，一條鋼纜從頂上甩下來，落在我們面前。

  我拽著鋼纜，另一手拉著茉莉，艱難地離開溝壑。

  救援我們的正是周鯤，她駕駛著一輛越野車，絞盤就裝在車子的地盤上。

  我和茉莉上車，周鯤開車，迅速駛出魔鬼城。

  「都死了……帶來的人都死了，魔鬼城內飛沙走石，如果不是這輛車裝著防彈玻璃，我也完了。不要管賀蘭將軍他們了，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回去再說……」周鯤聲嘶力竭，面如土色。

  我們都好好地活了下來，平安的回到了敦煌城內。

  一路上，茉莉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再不鬆開。

  我們面對著賀蘭將軍他們三個人的死亡，卻什麼都做不了，他們寧願自己的靈魂奉獻給神燈，也奉獻給西夏國土，這種近乎愚蠢的行為讓我感到震驚。

  過去這麼多年，我們以為西夏國蕩然無存，所有人對於它的懷念只留在歷史書上，沒想到一代一代的傳承，竟然如此忠誠，面對神燈，他們義無反顧遵守了諾言。

  茉莉心有餘悸，雖然沒有找到唐晶，但她還是覺得我們這一次行動物有所值，最起碼她已經看到了魔鬼城的真相，從今以後再也不會認為魔鬼城只是以訛傳訛，裡面沒有任何魔鬼，都是敦煌人想像出來的。

  她親眼看到了神燈，也看到了黃金宮殿裡的棺材，知道了西夏人的靈魂所在。

  足足過了一天一夜，茉莉才從極度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有了思考的能力。她找到我，一口咬定：「那裡就是米利唐先生想要的，我們能夠逃生就能夠重新殺回去，就地挖掘找到神燈，那是西夏人的寶藏，把整個黃金大殿挖出來，黃金總量將會震驚世界。」

  我已經沒有心情考慮黃金的事情，只是覺得賀蘭將軍他們臨死之前似乎說明了一個問題，魔鬼城之所以肆虐成災，就是因為下面埋藏著西夏人的故國宮殿，必須很好地寫一個報告，讓上頭明白那裡究竟有什麼。

  茉莉看著我，眼神越來越陌生，她大概覺得作為一個探險專家，我不應該想這麼多，而是把目光放在寶藏上。

  「葉開，我們得尊重自己的職業，既然發現了黃金，那麼人人都想據為己有，還是放棄你那些高大上的思想，不管莫高窟還是魔鬼城，都應該把它們當做一個商品，而不是充滿神聖意義的聖殿神物。」

  我默默地笑了，如果茉莉只是這樣想，那她永遠無法理解華夏民族的氣節所在。

  賀蘭將軍作為五王之一，忠誠於西夏皇族，這並非愚蠢，而是做人的準則。

  米利唐那邊又來電話，告訴茉莉大買家已經抵達機場，幾小時內就會過來，他希望茉莉配合大買家的行動，這一次推動敦煌殘卷的大肆搜集工作。

  錢不是問題，英倫三島那邊已經有三家風險投資作為後盾，提供至少一百億以上的資金。

  這的確是個驚人的數字，敦煌這邊的幾個研究所和博物館十年的工作基金都沒有這麼多，看來，米利唐對於敦煌殘卷的收集工作志在必得。

  我看著茉莉，大買家到來的時候，就是我們分道揚鑣之時，我不可能一直幫助他們，為了國外的文物販子，讓國寶瘋狂流逝，敦煌的所有人都一樣，絕對不會為了金錢出賣自己的國家。

  「葉開，不要用這種陌生的眼光看我，我只是米利唐先生的手下，他發出什麼命令，我就必須執行。」

  我苦笑著揮了揮手，要求茉莉離開我的房間。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現在各自為了不同的目標而努力，她是純粹的商業化運作，而我則是基於自己的良心，絕對不肯與虎謀皮。敦煌永遠屬於華夏，不可能屬於外人，那麼現在我們所做的所有行動，最終結果不能向國外來的大買家提供，不然就是賣國。

  茉莉無奈地走出去，在門口停留了十幾秒鐘，最終沒有開口說什麼，獨自離開。

  我的心情無法平靜，唐晶失蹤了，作為研究敦煌殘卷的專家，她的結局令人扼腕嘆息，但是國外的大買家卻沒有絲毫停頓，趁著現在敦煌人心惶惶的時刻發動了行動。

  我沒有去找任何人，而是在衡量自己的良心和能力，現在黑旗軍徹底地隱藏於地下，沒有人對其進行召喚，就不會危害世間，暫且可以放下心來了，我要應對的就是米利唐派來的大買家。

  周鯤給我打來電話，說是有一個外國考察團已經抵達敦煌機場，他們來的目的就是參觀千佛洞所有的洞窟，並且對於敦煌殘卷的搜集整理工作召開現場座談會，雙方合作，互通有無。

  我相信那位大買家就混在其中，只不過絕不輕易露出獠牙，假如研究所這邊心平氣和地跟他們談論工作，正好上了對方的當。

  我把實際情況告訴周鯤，她吃了一驚：「我已經看過所有人的履歷背景，似乎沒有一個符合大買家這個身份。葉開，你是不是過慮了？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

  我對周鯤的驚詫報以苦笑，冷靜地告訴她：「如果不出事，大家都好說，就怕這些人心懷叵測，關鍵時候鬧出亂子，誰都無法收拾，你還是提前做好準備，不要把這些人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教授和專家，總是有人會魚目混珠，給你帶來麻煩。」

  周鯤笑起來：「我根本沒有什麼麻煩，所有的壁畫都在千佛洞內，那裡有完備的防盜措施。」

  我突然意識到，既然賀蘭將軍他們三人崇拜神燈，莫高窟的壁畫裡肯定有神燈的題材，值得我們注意。

  我向周鯤提出這個說法，周鯤表示反對：「你們看到的一切或許只是簡單的封建迷信，根本不用去管，你和茉莉好好休息吧。」

  這就是所有人認知上的不同，周鯤永遠認為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理，所有提出相反觀點的人，都是妄言。

  這就是現在我最擔心的，周鯤站在關鍵的位置上，卻不能迅速發力，在這場混亂戰鬥中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我和茉莉處於不同的立場，誰都不能全心全意付出。

  「周鯤，真正的智者總是先知先覺，我告訴你的這一切，都是我潛心修行的結果，你必須好好重視，才能保住自己的位子，也保住華夏民族的國寶。」

  關鍵時刻，我以大局為重，願意為了周鯤，獻上萬全之策。唯有如此，才能阻止米利唐的詭計。

  電話彼端，周鯤長時間沉默，最終留下一句：「葉開，我是研究所所長，很多時候，必須保持開放態度。你說的，我已經記住，放心吧。」

  她掛斷了電話，我知道，大買家兵臨城下，敦煌寶藏真正的危機——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