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夜已深，葉崇光不欲多留，離開前他從書櫃裡翻了幾本原版書帶走。

  下到一樓客廳，他沒看見二姨的身影，推開門看見葉承德下車的畫面。

  葉崇光沒有因此而停頓，逕自走向自己的車，他來時匆忙，沒將車停在車位上，一看就是急著離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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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承德瞥了一眼葉崇光的車，若有所思，回神才發現葉崇光正走向他，手裡捧著幾本磚頭，口吻冷淡地喊了他一聲。

  「來拿書？」葉承德明知故問，他們父子過於生分的緣故，每回的開場白乾澀而艱難。

  「嗯。」葉崇光淺淺應著，更不多問有關於葉承德的行蹤，譬如同樣沒話找話問他從哪裡剛回來，這才是他們的正常相處模式。

  「你進來吧，我有話要問你。」葉承德說完，不等葉崇光回應，自顧往屋裡走。

  隆冬時節，景色大多蕭條，他們家院子裡的陽光玻璃房卻是四季都鮮艷，園丁每日精心打理，修剪花枝，可惜的是，這麼美的景致，鮮少有人在意，僅是整棟別墅輕描淡寫的門面點綴而已。

  馮曉棠固然喜歡，可她一年來不了幾回，來了也僅僅是束手束腳陪長輩們吃飯，她連這裡半個主人也算不上，別提會在有暖陽或下著雨的午後，煮一杯茶，在花房裡呆上一時半刻。

  葉崇光將書放到車裡，關上門，重新進了屋。

  二姨見葉承德回了家，又見葉崇光緊隨其後，隨口問了句：「光光啊，你爸要吃碗雲吞，你陪他一起吃點兒？」

  「不了，謝謝二姨。」

  二姨不由勸了句：「吃點兒吧，我下午包的，味道可好了。」

  「我剛從婚宴上過來，現在不餓。」葉崇光不想駁了二姨的好意，問：「可以打包嗎？」

  「那我去給你裝點回家，曉棠可愛吃我做的雲吞了！」二姨喜聞樂見地跑去了廚房。

  葉承德獨自坐在餐桌上，氣定神閒的模樣，葉崇光拉開椅子，剛落座，就聽葉承德問他：「今天誰結婚？」

  「棠棠的鄰居。」

  葉承德正要和他聊關於他的婚事，既然如此，他連腹稿都不用打，說：「今年春節，請曉棠一家來家裡吃飯，我們兩家是該坐下好好聊一下你倆的婚事了。」

  葉崇光一時無言。

  葉承德看他一眼，見他喜怒不形於色，也讀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想法，就問：「你怎麼個意思？訂婚推遲就算了，你這種不痛不癢的態度到底是不想結婚還是不想跟曉棠結婚？」

  未等葉崇光回答，一碗鮮香的雲吞上桌，二姨見父子倆在談話，趕緊放下碗就退了下去。

  雲吞清淡燙口，葉承德用勺子輕輕攪拌了一下，皺著眉叫二姨拿了瓶辣醬過來。

  葉崇光才說：「我先回去問一下棠棠的意思。」

  這話一出，算是給了比較明確的回應，瞬間使得葉承德胃口大增，猶如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葉承德邊吃邊說：「撇開我不談，你媽對曉棠的印象也很好，她看人比我要准。」

  葉崇光輕笑：「難得從你口中聽到一句我媽的好話。」

  葉承德不輕不重被噎了一下，虎著臉認真吃雲吞，一碗雲吞三兩下見底。

  到底是幹過苦活累活的男人，創業初期，各種事親自親為，一直到公司做大做強，這才稍微敢鬆口氣，懂得了知人善用的策略，但在公事上，幾十年來，他從不曾有過懈怠。

  可畢竟是常年出沒於風月場所的男人，他終究沒有逃過男人沾花惹草的通病，僅管他在資本市場上不可一世，卻免不了迷失於生活里。

  他的生命里，走馬觀花般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一個賽一個的天仙，處處留情，甚至留種，他只以為是常態。

  縱觀整個資本圈，像他這樣的男人一抓一大把，既然他不是第一個，更不可能是最後一個，一直到後來，他漸漸變得心安理得。

  當年，只要陳立嬌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一個小三會在他這裡有上位的可能，他雖然沒能抵擋住誘惑，孰輕孰重是分得清的。

  但這個假設根本就不成立了，不是嗎？

  要說對這個破裂的家庭、對陳立嬌或葉崇光，在今天之前，他心頭並無多少悔意，他反而總以為，是陳立嬌不通情達理，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

  「那你儘快給我回復吧。」葉承德繼續上一個話題，似乎對此頗為上心：「不能委屈了曉棠，婚禮要大操大辦，辦得體面風光。」

  葉崇光有不同意見：「形勢大於內容沒有意義。」

  「總之你先回去敲定明年能不能結，具體我們兩家坐下細談。」葉承德在所有商談中絕不是肯主動退半步的人，但每回和這個兒子談話，自己總莫名其妙是那個處於下風的人。

  葉承德又說：「除夕都到這兒來吃飯，我過幾天親自去曉棠家裡邀請一下。」他猶豫片刻，終是說：「把你外婆也接來。」

  葉崇光下意識蹙眉，刻意的大團圓壓根讓人高興不起來。

  說完正事，葉崇光去廚房問二姨要了打包的雲吞，雲吞一個一個整整齊齊碼在餐盒裡，只聽二姨囑咐：「回去放冷藏里哈。對了，你和曉棠有什麼想吃的都打電話告訴我，你們是知道二姨手藝有多棒的吧？！」

  「當然。」

  二姨鬼鬼祟祟問他：「你爸催你明年結婚？」

  「嗯。」

  二姨苦口婆心：「說真的，是該結了。你和曉棠在一起那麼久，要我說，早該結了。這件事上，我是支持你爸的，你就聽他一次吧，啊？」

  「我爭取。」

  「曉棠多愛你啊，我看就是你一直拖著不肯結！只要你一求婚，我敢保證，曉棠那是分分鐘答應下來的。」

  葉崇光聞言，不由開起玩笑：「你保證有什麼用，你又沒有女兒嫁給我。」

  「你就欺負我沒有女兒是吧！」

  葉崇光自知失言，攬過二姨的肩安撫道：「有兒子也是一樣的。」

  「這還差不多。」說完，二姨催他回家：「時候不早了，早點去回休息吧。」

  葉崇光本糾結要不要走時和葉承德說一聲，倒是葉承德不聲不響在門口等他，看得出是有什麼話還沒說盡興，他默默跟在葉崇光身後，將他送出門。

  送到大門，葉崇光讓他留步，他不肯，堅持送他到車旁，不忘吐槽了他的車：「這車起碼開了有十幾萬公里吧，不換一輛都對不起曉棠，讓我兒媳成天坐一輛破車真是委屈她了。」

  葉崇光沒有接話，只說：「走了。」

  葉承德吸了口氣重重吐出，愣是沒轉身要進屋的跡象。

  葉崇光拉開車門，手中還端著那一盤雲吞，上車前打量了一眼葉承德。

  一陣磨磨唧唧後，他終於說：「聽說你媽找了個新男朋友，這事她跟你說了沒？」

  「我沒聽說。」葉崇光乾脆利落，他沒有說謊，可也沒有驚訝。

  不再多留下隻言片語，葉崇光離開了，他沒有因為今晚聽到的種種而對這個地方突然生出多一點的貪戀。

  人不可能因為眼下突生的變故而否定自己前三十年的人生，至少他不會。

  回去的路上，他打電話給馮曉棠，問她要不要吃雲吞。

  馮曉棠說不用。

  葉崇光說，二姨專門給你包的，我現在給你送過去。

  馮曉棠問他，你的家裡有事就是婚宴吃到一半回家去拿雲吞了？

  葉崇光不知該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