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婚宴現場的氣氛持續熱烈，新郎新娘在雙方父母的帶領下開始緩緩走向每桌賓客敬酒致意，來到馮曉棠這桌時，葉崇光還沒回來。

  惠子便悄悄問馮曉棠：「你男朋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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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接電話了。」

  「真是忙人！」

  「哈哈，勞碌命啊，要賺錢養家！」

  「忽悠誰呢，誰還沒聽過一點葉家的鼎鼎大名。」

  馮曉棠不解，惠子解釋：「我老公和你男朋友認識啦，你可真不夠意思哦，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總跟我說找了個苦哈哈的博士！沒想到你男朋友家裡來頭這麼大！」

  惠子姐見她一副呆萌狀，揶揄：「別告訴我，其實你也不知道。」

  伴娘催著這個不緊不慢的新娘：「惠子！走啦！下一桌！」

  惠子對馮曉棠說：「下次再細聊！」

  一直到新郎新娘敬完下一桌，葉崇光才姍姍來遲，整個人氣場不變，臉上的細微表情卻變了，方才眼裡一絲淺薄的笑意消失殆盡，再度落座後，掛上了生人勿近的標籤。

  就連熱情的老周老婆也看出了異樣，識相得不再將話題對準葉崇光，而是沒話找話對今晚的菜色評頭論足。

  僅僅相隔一天，小區里出現了人傳人的現象。

  「你們是不知道呀，老馮家女婿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接了個電話，再回來就像變了個人，沒坐兩分鐘，直接起身離場！罔顧我們所有人，連解釋的話都沒一句的！」

  「難怪我早上買菜去碰見梅朵，也不跟我多聊，看來是氣著了，而且還氣得不輕！」

  「可不嗎？第一次帶著准女婿見人，突然來這麼一下，換作誰面子上都掛不住的呀！」

  ……

  由於老周老婆添油加醋的描述，那場婚禮的主角從惠子轉嫁到了馮曉棠身上，而罪魁禍首非葉崇光莫屬。

  席間接了一通電話，情急之下提前離場，留下一句敷衍的「家裡有事」便一走了之。

  說實話，於梅朵對葉崇光有一定的信任和了解基礎，並未將此事視作「大逆不道」，誰家裡還沒個急事難事，退一萬步而言，就新郎新娘和葉崇光的關係，他啥時退場都無所謂。

  可誰成想，不足掛齒的一件突發小事件，被老周老婆聲情並茂在鄰里鄰居之間傳開來，立馬變了味。

  連續一周，都有鄰居碰上去買菜或丟垃圾的於梅朵，任誰都要痛心疾首，明里暗裡勸馮曉棠趁還年輕趕緊換個男朋友，為時不晚。

  古人言，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

  這倒好，她閨女還沒出嫁呢，就來觸她霉頭，這口氣於梅朵咽不下，隨即拎著手裡的菜，就上老周家裡討說法去！

  另一邊，葉崇光那日趕回瀾灣別墅，是真的情有可原。

  光等他的間隙，二姨就坐立不安許久，在門邊看到葉崇光的車打了個轉彎在庭院裡停下，忍不住快步跑到他跟前。

  二姨神情焦慮，整個人像是突然受到了重大刺激，面色泛白，六神無主。

  「二姨，家裡有人？」葉崇光見她出來，下了車便如是問。

  「只有我們幾個傭人在家。你爸剛出門不久，周欣和一群太太們度假去了，迦樹也好多天沒來過了。」二姨細數家裡人的行蹤。

  葉崇光大致聽二姨說了情況，縱然有些意外，他面上不至於流露出慌亂的神色，「外面冷，進屋說吧。」

  二姨跟在葉崇光後頭進了屋，兩人並不在客廳里閒聊，為了掩人耳目，進了葉崇光的書房閉門交談。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我也是幫他們送茶時無意得知的，而且你爸很謹慎，我去送茶他們就停止交流，明顯是防著我。」二姨年紀不輕，勝在思維敏銳，除了將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人是又賢淑又通透，不誇張地說，葉崇光敬她愛她，拿她當半個母親看待也不為過。

  當初二姨母親去世後，想到自己在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也已離她而去，便在葉崇光跟前忍不住哭訴，說自己瞎了眼嫁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更沒留下一兒半女，自己老了都沒人送終，葉崇光只說，他會給她養老。

  這個家裡，要說二姨對誰沒有二心，那只能是葉崇光，幾乎從小看著他一路成長蛻變，感情自然最深。

  葉崇光沉默的間隙，二姨繼續交待：「他們來了一個團隊，一共有六人，談了好幾個小時才從書房離開。」

  葉崇光問：「我爸最近……怎麼樣？」

  「老樣子，我沒看出什麼明顯的變化。」二姨心下有些難受：「希望我這一驚一乍是看錯了，所以我不敢跟誰多嘴，也就跟你先通個氣。」

  「好，我知道了。」葉崇光再怎麼也變不出好心情，只拜託二姨：「二姨，這幾天麻煩幫我多留意我爸的動靜，隨時給我電話。」

  「好！」

  二姨走後，葉崇光在書房坐了很久。

  他對整幢房子並沒有多少感情而言。

  在他小的時候，他是住在外婆家為主，也就是那條老街附近。

  後來，葉承德和陳立嬌創業成功後，買了一套又一套的房子，葉崇光跟父母居住的時間卻依舊有限，因為他們實在太忙了，分身乏術，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他，他和外婆哪怕搬到了新的大房子裡，也是由二姨在照顧他們一老一小的起居，葉崇光見到父母的場合少得可憐。

  瀾灣別墅是葉承德二婚後置辦的房產，房子面積很大，房價極高，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地標豪宅，房子裡住著的人也增加了許多，加上傭人，能上二位數了。

  葉崇光願意來這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二姨在這裡，他和二姨的感情從很小就建立起來了，他甚至願意聽二姨對著他訴衷腸，也願意聽她的絮叨，像個普通人家的媽媽對兒子那樣的絮叨，比如噓寒問暖，比如催婚生子，就如同於梅朵對馮如至和馮曉棠那麼樣。

  坦白地說，葉崇光與陳立嬌的感情不如二姨。

  陳立嬌和葉承德打拼事業那些年，正是葉崇光感情缺失的那些年，所以他們家正是如此，越來越多的金錢堆砌，堆砌到了一個天文的數字，情字卻越來越少，少到一丁點的人情溫暖都仿佛是前世修得的，彌足珍貴。

  假如用一個限定的主語來形容他們葉家人，「薄情主義者」恰如其分。

  可葉崇光也逃不過血濃於水的魔咒，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想過葉承德或陳立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該以何種心情去應對。

  他沒有站在他的立場，想過太多關於父母的問題，這些問題里，包括他們會不會突發存在任何可能性的意外、他們隨著年紀的增長會不會因此而患上一些疾病的風險可能、他們會不會在某天突然又再婚或離婚、他們會不會在變老的進程中需要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們三人的感情實在如履薄冰。不彼此依附，不彼此需要，連從頭到尾坐在一起吃一頓完整的飯也數得清次數。

  可他忽然就聽到，葉承德在今天上午，請了一個律師團隊，背著家裡所有人在替自己斟酌立遺囑的分配方案。

  葉崇光聽到消息的第一反應，不是意外和震驚，而是痛苦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