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幕暗垂，花園裡繁花如夢，本該是個浪漫的傍晚。

  

  而馮曉棠自知失言，不得不眼巴巴暗中觀察葉崇光的情緒變化，似乎也只是陰轉多雲而已，離放晴還道阻且長呢。

  「對不起了，好不好？」馮曉棠軟下口氣，去牽他的手。

  方才的袋子還被葉崇光提在手中，像在精心呵護一件珍寶。

  「答應我，以後不許再說類似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之類的話。」

  「你是不是介意？」

  「是，介意。」

  「介意我忘了你還是介意我說這樣的話？」

  馮曉棠將話問出口，她才發現，她在很久之前就想知道這個答案了。

  她熱忱的目光盯著葉崇光，他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卻在開口的一剎那，輕輕收攏眉心，與她長時間對視的目光也稍稍閃躲了一下。

  「我不想欺騙你，二者我都介意。」

  馮曉棠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如釋重負。

  介意是不是就意味著，他的心全部放在她的身上？

  馮曉棠承認是她口不擇言了，以後保證不再這樣。

  這一茬過去後，繼而她對葉崇光手中的袋子產生了濃濃的興趣，探頭探腦好幾回，終是忍不住問：「你不準備把禮物給我了？」

  「哦，都被你氣忘了。」

  怪我咯？

  葉崇光借著身高腿長臂力驚人的優勢，輕輕把馮曉棠重新按回了千秋椅上。

  而他繼續站在她的跟前，打開袋子之前，不由看她一眼，只見馮曉棠用垂涎欲滴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手中的袋子。

  挺像「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那麼一回事兒。

  葉崇光站著，她坐著，怎麼看他都是居高臨下的那一位，沒有任何預兆，他欠身後選擇蹲了下來。

  「別跪！」馮曉棠原地驚呼著阻止他的動作，她第一反應以為葉崇光要整一出單膝跪地的求婚大戲來著，內心一急，將心聲喊了出來。

  葉崇光似被她吼醒，眼瞼不安地扇動了一下，晚風掃過他捲曲的睫毛，他隨之輕抬眼眸，對上馮曉棠驚恐萬分的眼神。

  葉崇光很快猜測到她的舉動，不知有沒有掃了他的興，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從袋子裡拿出一方墨藍色的手帕。

  手帕沾著水漬，顏色變深了。

  葉崇光慢慢翻開一個角，似在拆開潘朵拉的盒子。

  馮曉棠屏息，甚至不自覺前傾著上半身，湊近了幾分。

  裡頭究竟裝著什麼呢？

  值得葉崇光如此興師動眾且細心周到。

  當手帕的四個角被翻折開來以後，平鋪在葉崇光的手掌心裡時，恐怕沒有人能猜到，裡頭靜靜躺著的，是一枚素白的新鮮的玉蘭花手串。

  馮曉棠的心被完完全全擊中了，擊得稀巴爛。

  從來不知，幾朵花，便可以震撼一個人的心。

  「有心了，葉崇光。」當我看著你呵護玉蘭花手串的樣子，仿佛看到了你呵護我時的樣子，馮曉棠自認失職，她看到的太晚。

  知我如你，總是輕易被你不動聲色的浪漫給俘虜，好比《准予》里記錄的，從此我才甘願做你的不二臣。

  馮曉棠的芳心泛濫在十二月的夜空下，比鮮花和星星浪漫的，是葉崇光的慷慨給予。

  馮曉棠自然而然伸出手，葉崇光將手串戴進了她的腕間，實物與人融為一體，比他想像中的樣子更般配。

  「喜歡？」葉崇光邊問邊起身。

  他是該慶幸，他此時送出手的是玉蘭花手串，還是該悲哀，假如換成了戒指她或許會拒絕。

  葉崇光極少有自我懷疑的時刻。

  「比起喜歡玉蘭花手串本身，更喜歡你的這份心意。或者說，你為我存的這份鄭重其事的心思。」

  打動馮曉棠的，是他翻開灑上露水的手帕，他替她完好保存的花期。

  「嗯，我接受了你的道歉。」葉崇光詞不達意。

  馮曉棠懂了。

  他接受的是那一句——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不了解你。

  林睿還真是掐好了點來了電話，讓他們趕緊去用餐。

  下樓時，他們恢復了日常相處模式，馮曉棠來不及感動太久，追問細枝末節：「你怎麼會買的？」

  「吃午飯的時候路過地鐵口。」

  「是女同事慫恿你才買的吧？」馮曉棠半是試探半是揶揄，得寸進尺可真是她的行事風格。

  「沒到兩分鐘就懷疑我的心思？馮曉棠，過分了。」她果然認真不到兩分鐘。

  馮曉棠伸手掐他：「為什麼人前叫棠棠人後叫馮曉棠？」

  「我樂意。」

  「你別太得意。」我有的是辦法治你！

  葉崇光早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這會兒才得空追究：「你是不是喝了不少酒？」

  「是啊，怎麼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葉崇光提醒。

  馮曉棠搖頭，完全想不起來：「給點提示？」

  葉崇光惜字如金人設不倒，吐出兩個字：「年後。」

  「年後？」馮曉棠莫名其妙，和她打啞迷樂在其中？

  葉崇光見她這記性，算是放棄了，不打算多說，「晚餐不喝酒了。」

  「果酒也不行？氣氛這麼好，你忍心不讓我喝點兒？而且你認識笛笛嗎？當紅女星！她說晚餐要敬我酒的。這面子我能不給？」

  「行吧。」說起歪理，葉崇光不是她的對手。

  「你認不認識笛笛啊？」

  「不認識。」

  「不認識沒關係，你等會兒往那兒掃一眼，不用我說你就認出來了！女明星都自帶光環的。」

  「……」葉崇光不再接話回應，說明他壓根無意於這個話題，女不女明星的跟他有關毛錢關係？

  「裡面熱，把外套脫了吧。」葉崇光說著，伸手就等著接過她的衣服，自己替她保管更妥善，不要等臨走前又為了要找衣服而耽擱時間。

  他倆的互動落在別人眼裡，就跟現場看一出偶像劇似的，男主成熟穩重，女主軟萌嬌憨，一舉手一投足，不自知向四周發散著愛心泡泡。

  吃飯是一張能容納二十人的大圓桌，中式晚宴，待馮曉棠和葉崇光出現，林睿就開始安排賓客們入座。

  林容安風塵僕僕剛趕來，與馮曉棠打過照面，心下覺得眼熟，一時又說不上來。

  而馮曉棠在「十七」已經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並且林容安算半個網紅，時常跟著娜娜子一起出鏡，兩人也經常在社交媒體上po些合照，她一眼就認出了林容安。

  見林容安也在看她，馮曉棠主動上前與他打了個招呼，並且自報家門。

  「想起來了，你好你好！」林容安略帶歉意的口吻，「那天沒顧得上好好招待你們，見諒哈！」

  「沒有沒有，我們玩得很嗨。」馮曉棠笑說。

  「對了，我這邊有一套精修過的高清照片，其中應該有你和你朋友的合照，你需要的話我發給你。」林容安和林睿果然有血緣關係，跟誰聊天都不會冷場，傳說中的社交牛逼症是也。

  「嗯，好呀。那我們加個好友？」馮曉棠問。

  「必須啊。」

  說著林容安就掃了馮曉棠的二維碼。

  入座時，林容安就選擇坐在了馮曉棠的旁邊，想著兩個人應該有些共同話題聊。

  今天他沒有把娜娜子帶過來，馮曉棠不好多問人家的隱私，就一心一意等著接收照片的壓縮包。

  等待的間隙，林容安才反應過來，越過馮曉棠向葉崇光證實：「崇光哥，原來你和曉棠是一對兒？」

  「嗯。」葉崇光淡然回應。

  林容安今年暑假才畢業回國，況且平日裡他們私交甚少，他對葉崇光的感情生活不了解實屬正常。

  「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林睿話趕話接了一句。

  隨後招呼大家往杯中添酒。

  馮曉棠看了一眼葉崇光，似在徵求他的同意，儘管上一刻她還在為自己找喝酒的理由，很是理直氣壯一番呢。

  可怎麼回事，要動真格的時候，她還是會心虛去揣摩葉崇光的態度。

  馮曉棠——這是同意了？

  葉崇光——不同意對你管用麼。

  人前，他倆默契到用眼神交匯代替溝通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