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024-05-31 21:36:52 作者: 一片口香糖

  餐桌上,陳立嬌狀似無意問葉崇光:「聽護工阿姨說,你和曉棠去過外婆那裡了?」

  「嗯。外婆狀態看起來還好,記得我,但把棠棠當成了你。」

  「你是有良心的。」陳立嬌不無感慨,她年輕時和葉承德忙於工作,對葉崇光是有虧欠的,他從小由外婆一人辛苦拉扯大,外公又只是個徒有虛名的存在。

  

  陳立嬌曾經悲觀地總結過,她這一生都在不斷地遇上不良之人,打自己出生那一刻起,一直到將自己託付給另外一個人為止。

  自己最為依賴的母親步入老年便將她忘得徹徹底底,她生命里最親近的人只剩下葉崇光,可他例來少言寡語,加之自己從小陪伴他的時間少之又少,缺席了他長達近二十年的成長時光,生疏是難免的,要說再培養母子之情,為時已晚。

  葉承德明知陳立嬌話中帶刺,但她並未點破,他也只好佯裝糊塗。

  陳立嬌哪裡是會善罷甘休的主,正如葉承德多年以來對她的了解,她絕不會在有他在的場合隨意聊起一些師出無名的話題。

  果然,陳立嬌夾槍帶棒的言辭正中他的下懷。

  「你外婆沒得這個病時,里里外外,沒有虧待過任何人。現在得了病,搬到了療養院,也就我們母子倆是常客,還有曉棠。曉棠是個好姑娘,可惜和光光在一起後,外婆已經得病了,記憶總是顛三倒四的。」這是很明顯的明著罵葉承德忘恩負義了。

  「我和我媽命不好,年輕時各自瞎了眼,以為家裡碰到一個負心漢就該燒高香的了。沒想到老天長眼,讓我們家碰了一個又一個,真真碰得頭破又血流。」陳立嬌念念叨叨,她平日無疑是豪邁灑脫的,每次到了和葉承德見面的場合,她就想方設法膈應他。

  馮曉棠生著病,胃口不佳,用勺子輕輕攪著二姨特意為她熬煮的小米粥,見陳立嬌精準朝葉承德開炮,她大氣不敢出。

  不用她打量,也清楚得意識到,在座的各位,沒有一個是有好胃口和好心情用餐的。

  葉崇光給陳立嬌盛了碗湯,意圖明顯,為的就是堵上她的嘴。

  「喝湯。」葉崇光出聲,算是潛移默化打斷她沒完沒了的念經。

  葉承德輕哼一聲,憋著一肚子無名火發作不得,但當著倆小輩被罔顧情面一通冷嘲熱諷,任誰都不知這臉要往哪兒擱,何況他本身就是個炸藥包,一點就燃。

  葉承德見葉崇光象徵性站在了他這一邊,稍稍好過,可也就是隔靴搔癢,沒撓到關鍵要害,於是將酒杯重重往餐桌上一放,「呯」地一聲,仿佛引燃了導火線,平地一聲雷。

  「讓她繼續說!」葉承德目露凶光。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說?是你要讓我說,別怪我當著倆孩子的面兒不給你留一點臉!」比起嗓門,陳立嬌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幾乎是氣急敗壞,剛拿在手裡的湯匙被她「哐當」一聲摔在碗裡,濃湯四濺,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葉承德問她:「你今天是來吃飯的還是來吵架的?」

  「你是怎麼有臉問出這話的?要不是為了光光和曉棠,我願意和人渣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我是嫌自己胃太好還是命太長?!」這下陳立嬌直接用吼的了,筷子往桌上一拍,想想太便宜葉承德,重新抓在手中準確地往葉承德臉上扔,動作一氣呵成。

  馮曉棠處在暴風眼的中心,這一幕屬實看得驚心動魄,本是坐下好好吃飯的,長條餐桌上擺著琳琅滿目的豐盛菜餚,她都沒搞明白,怎麼就忽然演變成了打鬥現場。

  她想像中的豪門,最不濟是貌合神離坐在一張餐桌上,各吃各飯,各懷鬼胎,至少表面功夫是該做一做的。

  眼下太過抓馬,馮曉棠如坐針氈,只好繼續低頭不動聲色反覆攪動著她的粥,她一不敢張望,二不敢勸架。

  葉崇光終於出聲制止:「行了媽,吃飯,我和棠棠都餓了。」

  葉承德當著小輩的面兒,不願和她一般見識,虧他在被「突襲」以後還留有最後一絲風度,回過神後喊來二姨,若無其事讓她給陳立嬌添一副新的碗筷。

  陳立嬌絲毫不見外,出過氣以後,簡直周身通暢,不忘擺出女主人的架勢客客套套招呼馮曉棠。

  「曉棠,不好意思哈,阿姨失禮了,向你道歉。你也知道阿姨的,我平時不這樣,被逼急了才這樣。你多吃些哈,營養要跟上的呀。」又不忘叮囑葉崇光:「光光啊,你不要只顧自己,照顧好曉棠呀。」

  葉崇光不冷不熱地回應:「你管好你自己,不要沒離開餐桌筷子又不長眼一樣亂飛。」

  這話叫葉承德越聽越彆扭,表面是向著他,到底是偏心媽的,兩個人怎麼看怎麼暗度陳倉來著。

  葉承德一口悶了杯中好酒,率先準備上樓,一頓飯真要了他老命,不如不吃。

  離開前,他說:「吃好了上來書房。」他很清楚陳立嬌每次來這兒的目的,也許他心下是默認和縱容的,所以一併助長了她愈發旺盛的氣焰。

  陳立嬌見他進了電梯,一改方才潑辣又傲慢的態度,轉瞬慈眉善目,心下內疚解釋道:「棠棠沒嚇著你吧,我剛才就是裝的,故意攆他走。你們居然沒發現嗎,他一走,空氣都淨化了。」

  馮曉棠不知如何是好,誠實說:「阿姨,我還以為你是真生氣呢。不過叔叔他……還沒怎麼動筷。」

  「讓他餓著,餓死他拉倒。」

  「陳總,你能下次不這樣了麼?人前這麼粗魯真的不是你的作風,我勸你不要因為不值得的人有失自己體面,這樣並不好看。」葉崇光對她表現出來的舉止眼肉可見的不滿,他不忘繼續添堵:「私下裡你們怎麼吵得不可開交我都不會幹涉,但當著我和棠棠的面,你不可以這樣做,請你務必克制和收斂。」

  「我知道,你對有我們這樣的父母感到沮喪和憤怒。但是沒有辦法,一段不幸的婚姻就是會這樣的不堪入目。」陳立嬌拿過一旁的醒酒器,苦笑著給自己倒了杯酒。

  「對不起啊,光光、曉棠。幸好以後這樣的場面並不會有幾次的,你們別有心理負擔。」

  馮曉棠想出聲安慰幾句,可不知他人苦,要怎麼勸他人善呢。

  試問哪個女人,不想要穿華美的袍子?

  可袍子再華美,爬了幾隻虱子就另當別論了,就是這麼幾隻不起眼的虱子,一興風作浪就會令人抓狂、失控,以至於變得面目全非。

  她站在女性的角度,是可以理解陳立嬌的,因為當初是葉承德剝奪了他們一家的太平盛世、其樂融融,留給陳立嬌的,是支離破碎、滿目瘡痍。

  「你們先吃,我上樓一趟。」葉承德走後,陳立嬌臉上明顯少了生機,或者說是鬥志。

  小米粥早已涼透,葉崇光拿過馮曉棠的碗,起身去廚房給她換了碗熱的,他試了試溫度,入口正好。

  葉崇光看上去沒有被方才的衝突影響到心情,他復又入座到馮曉棠身側,「空腹不能吃藥,把粥喝了吧,還是說想吃點別的?」

  「你不難受嗎?」馮曉棠接過粥碗,問他。

  葉崇光不知怎的,聽了這話莫名笑了一下,看著她潤濕明亮的眼睛,須臾才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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