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墨城從未告訴她（一）

  靠海城市的氣候變化無常，和別名墨城的墨爾本相似，儼然是一天四季。

  周齊然只罩了件短款小皮衣，他從轎車裡走下來後就哆哆嗦嗦地往酒店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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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的帝雅大酒店頂樓里正舉辦著一場極盡奢華的婚禮，大喜的是周齊然的小表叔盛葦，他娶到的是本市名牌大學裡最美的女助教徐依寧。

  新娘的純白婚紗似睡蓮般搖曳在地，她側臉望向新郎的模樣多美麗，周齊然被那一眼觸痛了心。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來，本想誠懇地說句恭喜，誰知剛一開口，卻是哭得稀里嘩啦。

  旁人都在一側笑哈哈，周齊然也不想哭，可他憋不住。徐依寧一臉茫然無措，一口一聲：「余先生你別哭。」

  周齊然的心便像是被生拉硬扯般的疼。

  她已然是不記得他，他又怎麼能忍心去怪她。兜兜轉轉這麼久，她終究還是嫁給了盛葦。

  他也只能繼續裝傻，把自己的淚水變成感動的笑臉，對徐依寧說：「祝你幸福」，又對盛葦說：「好好對她。」

  盛葦對周齊然點頭致意，眉宇間頗有痛惜。

  周齊然再看一眼徐依寧，終是擺擺手，對她揮別。

  任憑誰都能看得到，新娘的雙腿是癱瘓的，她坐在輪椅上。

  曾經過往都要散場，當年往事也已碎成天涯，零落成沙。

  依稀留念五年前，那時的周齊然年輕的只有十八歲，而徐依寧，也不過二十一歲。

  故人依舊在，唯獨記憶，惹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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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歲，周齊然大二，日子一直過的很囂張。他像是校園裡的風向標，颳起一陣陣仰慕他的風。

  周齊然排行家中老四，親爸是退伍團長，親媽經營品牌服飾，眾親的寵溺造就了周齊然貪玩成性，偏偏沒有壞心眼兒，才得了「周四傻」的稱號。

  四傻四傻，只不過是因為吸引太多為他錢財而爭搶恐後的女子，而他又甘願把她們捧去天邊做美麗雲朵，所以會被家人笑他傻得可以。

  初見徐依寧的那天是下午，周齊然在上選修的法律課。

  講課的汪教授突然被叫走，來頂替的是位把帽子壓低的女助教。

  她剛把屏幕上的課題講了三分鐘，階梯教室的前幾排就響起隱隱笑聲，不懷好意。

  周齊然趴在桌子上納悶，陪他來上課的小女友說，「周齊然你知道麼，這個女助教她名聲不好。出賣色相才做了汪教授的助教，學校里沒有人待見她。」

  他還真不知道，也懶得在意，瞥一眼女助教在台上的不動聲色，接著趴下睡。

  過了多久他不記得，只感到小女友在拉扯他的衣角，睜開惺忪睡眼，女助教正站在他面前，帽子下只露出半張臉。

  「同學，這節課要交上次安排的論文，請交給我。」她的聲音很淡，聽進耳里像是一陣吹過海面的風。

  「沒寫。」周齊然說。

  「按紀律做事，你要被記名。」

  「憑什麼？」

  「憑你沒寫。」

  周齊然冷哼，丟給她兩個字：「婊子。」

  女助教一愣，教室里的旁人也一愣。四周靜悄悄，女助教僵著背脊。

  小女友拽周齊然，要他別動氣，這反倒讓周齊然更得寸進尺。

  「裝什麼清高，還不是在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女助教到底還是不負眾望的給了周齊然一記耳光。

  在場的眾人皆是滿臉震驚，自然也包括周齊然本人。

  女助教憤怒的氣喘吁吁，仰起臉惡狠狠地瞪著周齊然。

  於是在那一剎那，周齊然看到她有副漂亮得可怕的容顏。

  後來整整一周，他沒再去上法律選修。潛意識裡像是在逃避什麼，他只記得那巴掌很疼，長這麼大，除了親媽，還沒人敢打過他。

  然而在某個周末的聚會上，周齊然隨父母出席。在大廳里負責接迎的是舉辦人盛葦，周齊然雖叫他表叔，也只比他小三歲。

  遠親見面自然要寒暄，聊著聊著，金碧輝煌的大廳中央奏響了一曲《安妮的歌》。

  周齊然側眼望去，坐在椅子上撫摸黑白琴鍵的人美得驚人心弦。只是再看一眼，他竟發現她是那日的女助教。

  待到鋼琴曲結束，盛葦攜著她款款而來，對周齊然一家人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徐依寧。」

  徐依寧轉眼看向一邊，倏忽間倒吸口涼氣。

  面前之人是那課上的大男孩，他幸災樂禍，果然當場揭穿：「表叔，你根本不知道吧？你的這位未婚妻在工作單位勾引教授才當上助教，你要是真娶她，日後要被戴一串綠帽子！」

  他心想這下好了，當眾報了仇，誰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扇他耳光。

  他以為她一定會痛哭，但是她沒有。

  她只是用一種厭惡的眼神盯著他，像是在看一隻臭蟲。

  周齊然愣了，他終於知道自己逃避的不是選修課，是害怕見到她。

  怕她會露出今日這樣遭人誤解、又無力辯解的神色。

  原來從那時起，他已經見不得她對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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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過後，盛葦也曾找到合適的機會告訴周齊然，徐依寧在周齊然學校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可是誤會是別人的事，自己去刻意辯白只會越描越黑。

  實際上，徐依寧出身很複雜。

  徐依寧生父在海外經商時不幸染病身亡，徐依寧的生母當時因病不起，那時的徐依寧只有十三歲。

  而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生父的哥哥聞訊而來，照顧徐母，可能有許多事情徐依寧不清楚，徐母在徐依寧十七歲的時候嫁給了他，他就是現在的汪教授。

  這些事沒法同外人說，所以其他人才會不理解。

  知情後的周齊然對徐依寧的歉意不是一點點，那女子將來會成為他的表嬸。

  儘管戲劇性，可周齊然想著將來都會變成親戚，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他決定和未來表嬸搞好關係。

  他便經常匿名送給她鮮花、項鍊，每次都派送到她的辦公室，卻不知讓周圍人對徐依寧的誤會更深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