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逆行黃泉路

  「十七……」

  火龍咆哮，老錢慘叫以及爺爺大聲呼喊我名字的聲音接連響起，但很快這些聲音就越來越小，直至徹底消失。

  耳邊不知沉寂了多久，等我再次恢復意識，我看到爺爺失魂落魄坐在石凳上抽著煙杆，石桌上堆了厚厚一層菸灰。

  

  我吃力坐起身，輕喚起來：「爺……」

  爺爺抽菸的動作瞬間定格，猛地扭頭看向我這邊，泛紅的雙眼閃現出濃濃的失落，憂嘆之後，擦著眼角又重新別過了頭。

  「爺，是我啊，你看不到我嗎？」

  我連忙從地上爬起，正要向爺爺走去時，我卻愣住了。

  在我腳下，竟躺著一具和我一模一樣的身體。

  這具身體身上滿是鮮血，臉色蒼白嘴唇發青，明顯已經死去多時。

  我死了？

  我腦子嗡嗡作響，但是當回想到三魂離體誅殺老錢為黑貓報了仇，本應該心情沉重的我卻輕鬆了不少。

  緩緩挪步來到爺爺身邊，我伸手試圖拿走爺爺的煙杆讓他少抽點菸，可是手剛剛接觸煙杆就從中穿梭而過。

  爺爺身子也是一顫，激動看向四周，眼淚溢出眼眶茫然問：「十七？是你嗎？」

  「爺……是我，我死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爺爺流淚，此刻我也是眼淚婆娑，伸手想要擦拭爺爺眼角淚痕，卻依舊無濟於事。

  我做夢都沒有想過，真到了生離死別的時刻，我連最後的孝道都不能盡，還要讓爺爺白髮人送黑髮人。

  「伍十七……」

  爺爺的悲慟讓我心如刀絞，我很想安安靜靜陪著爺爺，但一縷呼喚從遠處傳來，讓我無法控制身體，隨著這縷聲音前行。

  躍過屍體跨過黑貓，從院門離開後，我機械的挪動腳步，看著身邊的花花草草房屋小路，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以後我再也無法看到了。

  茫然來到村子的土地廟前，那呼喚我的聲音就是從廟門裡傳來的。

  伸手探向廟門，本以為我的手會穿門而過，可剛觸碰到廟門便將其推開，在廟門後面並不是土地公的雕像，而是一條類似於生產路的鄉間小道。

  空蕩蕩的呼喚聲從接連響起，我失魂落魄順著小道朝裡面走去。

  沒走多久小道逐漸寬闊起來，一陣陰風襲來，眼前黃沙漫天，能見度非常低，但目光所及之處卻異常寬闊，偶爾可見一兩棵參天大樹，都光禿禿的沒有樹葉。

  「這就是八百里黃泉嗎？」我囔囔自語，心中著實震撼。

  小時候爺爺對我講過，人死後魂體並不會直接進入陰曹地府，而是會以土地廟為入口，先是進入黃泉路，然後再是望鄉台，再走好幾站才能來到陰曹地府。

  扭頭看向來時路，身後一片漆黑，什麼都無法看到。

  進入黃泉無退路，當年那個逆行黃泉八百里，為我生生奪了二十二年陽壽的人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悠悠嘆息，我這一死，也不知道負了多少人的心血。

  跟著呼喊繼續向前走去，這一走不知過了多久，漫漫黃沙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

  聲音斷斷續續，像是鈴鐺聲，又像是鐵鏈撞擊，總之在八百里黃泉中顯得尤為詭異。

  等等……

  這聲音聽起來非常耳熟，搜腸刮肚回想一番，我不禁穩住腳步，迴蕩耳邊的『叮噹』聲正是那八鬼所抬的九龍鎖棺發出的聲音。

  難道還沒完？

  我恍惚起來，我現在都已經死了，沒想到這八鬼竟抬著九龍鎖棺追到了這裡。

  「叮噹……」

  鎖鏈聲近在耳邊，即便半空黃沙漫漫，我還是可以影影綽綽看到八個抬棺鬼影。

  八鬼抬棺朝我緩緩而來，我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一種非常不好的現象，更是和我所想的完全不同。

  本以為我變成鬼就可以肆無忌憚的面對其他怨靈，但此刻我才發現自己想多了，此時此刻，我再次被八鬼抬棺的唯恐所支配。

  「哼！伍十七，打起精神，死都已經死了，難道還怕再死一次嗎？」

  我在心中給自己打氣，盯著即將來到近前的八個鬼影，我也牟足了勁兒打算衝過去和他們互撕一番。

  可還沒等到我的小宇宙爆發，一隻柔軟無骨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我現在身處之地可是八百里黃泉，能在裡面活動的除了鬼就是陰差，我嚇得張開嘴巴正要喊叫，就感覺一隻手捂住了嘴巴，耳邊也傳來急促警惕的聲音：「別說話，跟我走。」

  這聲音如同銀鈴般悅耳，正是夢中所見那個貓頭女人的聲音。

  黑貓為了擋災被老錢殘忍虐殺，她即便是成了鬼，卻還要在黃泉路上保護我。

  我還沒感觸完，八鬼的身影變得清晰，貓頭女人力道加大，拉扯著我就朝黃沙更為濃郁的地方奔去。

  我本能跟隨，等身後鎖鏈聲消失後，貓頭女人這才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我。

  看著那雙散著藍光的碩大貓眼，我心中不再害怕，更多的則是愧疚。

  「對不起。」

  我發自內心道歉，心中愧疚難忍。

  「你不用自責，我的出現就是為了保全你！」

  貓頭女人慌忙看向遠處，眼睛微微眯起：「八鬼追著你來到黃泉，你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我自嘲苦笑：「我都已經死了，還怎麼離開呢？」

  「誰說你死了？」貓頭女人幽怨說：「老錢已經魂飛魄散，你還可以再活十日。」

  我搖頭嘆息：「十日，不過也只是苟活而已，與其擔驚受怕，倒不如繼續留在這裡。」

  『叮噹』鎖鏈聲再次響起，貓頭女人瞳孔再次擴散，著急道：「十日之內你必須找到重新續命的方法，快點離開，不然被那個男人發現，你非但無法重回陽間，甚至還會魂飛魄散！」

  那個男人指的正是在後山祠堂時我看到的那個穿著連帽衛衣的消瘦男人。

  這個男人神秘至極，我話趕話詢問起男人的來歷，貓頭女人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隨著鐵鏈聲越來越近，貓頭女人也越發著急，用力推了我一巴掌，指著來時的路讓我趕緊離開。

  本來我還想破罐子破摔，可一想到我要是被逮住就辜負了替我慘死的黑貓，求生的欲望澎湃而生，我感激看向黑貓點頭，在鎖鏈聲近在咫尺時頭也不回沒入了漆黑如墨的來時路。

  我一路狂奔，可一股強大的阻力推拒著我，仿佛陷入泥沼般難以前行。

  「伍十七，你這個貪生怕死的窩囊廢！讓黑貓替你去死，你連只畜生都不如！」

  「小帥哥，快來玩兒啊，與其苟活十日，倒不如留在這裡陪我夜夜笙歌。」

  「黃泉路，往生路，逆行黃泉只會跌入無間地獄！」

  身後傳來各種男女老少的譏笑聲，干擾著我的心智讓我難以確定方向。

  「十七，耳不聞眼不見，不要被干擾，繼續往前走！」

  爺爺的聲音從上空涌下，讓信心倍增。

  他老人家知道我沒有死，正在呼喚著我歸家路途。

  繼續低頭狂奔，耳邊譏笑聲漸漸消停下來，眼前漆黑也被一縷亮光刺破。

  前面就是出口，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衝破阻力。

  邁入通往土地廟的小道後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到那個消瘦男人站在路邊看著我。

  看到男人，我一下僵住了。

  「逆行黃泉，有點意思。」

  男人皮笑肉不笑朝我走來，修長的丹鳳眼閃現出一抹讚賞。

  「你要幹什麼？」我警惕盯著他，不自然後退。

  「當然是幫你。」男人說話間已經來到我近前，我甚至可以看清楚他臉上的每一個毛孔。

  「幫我？」我吸了口濁氣。

  「逆行黃泉，死而復生，可這土地廟又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男人說著嘴角上揚，在我還沒捋順這番話之際舉起修長手指朝我額頭點了一下。

  近乎瞬間，一股強勁的吸力把我朝土地廟吸去，過往畫面宛如倒帶在眼前閃現，貓頭女人，九龍鎖棺，最後是老錢那黢黑猙獰的恐怖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