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兒日常
2024-05-31 14:16:04
作者: 相茶
許家小貓長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要上幼兒園的年紀。
跟大家預想的不一樣,貓貓長大之後居然沒有那麼調皮了,是個乖巧的小紳士。
小紳士正跟許肆剪刀石頭布,贏了之後驚喜地蹦躂兩下。
「爸爸,我要吃冰激凌!」
喻溫其實不拘著他,但這小傢伙兒剛因為貪涼生了病,喻溫一時半會兒就看他看得很緊。
許肆懶懶垂眼,看著這個還不到自己大腿的小屁孩,豎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只能吃三口,」
貓貓很失望,掰著手指企圖講價。
「五口好不好?」
許肆不答,只是淡淡看著他,「許嘉木,你上次貪涼生病把媽媽嚇到了,檢討書還沒有寫,現在又想讓媽媽守你一整夜?」
貓貓立刻乖巧下來,認真搖頭,「不要,」
他低著腦袋:「我錯了,我不該讓媽媽擔心。」
許肆揉揉他腦袋,把小書包給他背好。
「晚上來接你,在學校乖一點。」
貓貓朝他揮手:「爸爸再見,爸爸我愛你。」
這孩子被喻溫教得很好,從來不吝嗇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像個發光發熱的小太陽。
許肆隨意地揮了下手,算是回應。
——
玄關處有聲響,喻溫探頭出來看,「回來了?貓貓把外套脫了放好。」
貓貓應了聲,乖乖脫了小外套,又去洗手間,許肆跟著進來,把他抱上了小板凳。
他軟聲軟氣:「謝謝爸爸。」
說完,開始自己洗臉洗手,小孩子自己洗臉洗不乾淨,許肆看了兩眼,食指托著他的小下巴,「洗的亂七八糟。」
貓貓閉著眼,不滿地嘟囔,「哪有,老師誇我厲害呢。」
他眉眼隨了喻溫,所以怎麼樣都顯得乖巧,杏核眼初具形狀,又大又亮。
許肆哼笑:「隨口一夸而已,你們班小朋友肯定都被這麼誇過了。」
貓貓頓時垮下臉,短短的手指頭一彈,甩了許肆一臉水。
許肆淡淡掀起眼皮:「膽子肥了?」
他這副模樣其實挺能唬人的,少了些年輕些的張揚勁兒,像把藏著刃的刀,那些練習生們都不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
但貓貓怎麼可能怕他,見許肆冷下臉,立刻就討好地湊上去,蹭他滿身的水,嘴裡甜甜道,「爸爸我愛你,我最愛你了。」
見父子倆久久不出來,過來查看的喻溫頓時失笑,「你昨天說最愛媽媽呢。」
見到喻溫,小傢伙兒立馬伸手要抱,偷偷跟她咬耳朵,鬼靈精兒。
「上一秒最愛爸爸,這一秒最愛媽媽。」
許肆擦乾手,語調悠悠。
「油嘴滑舌。」
貓貓皺眉,抱著喻溫的脖頸,「我懷疑爸爸在罵我。」
喻溫笑:「沒有,爸爸誇你機靈。」
貓貓滿意了,仰著小腦袋去親喻溫,一本正經道,「愛媽媽。」
然後朝許肆撅起嘴,許肆嫌棄得不行,身體卻誠實地湊了過來,被皮小子親得一臉口水。
貓貓擦擦嘴,重新蹭回喻溫懷裡,在她耳邊很小聲地說,「媽媽,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許肆:「……我聽得到。」
這小子剛跟喻溫分床睡不久,這幾天什麼藉口找著藉口回來睡,他鬼靈精,又會撒嬌賣萌,別說喻溫了,就是許肆有時候也扛不住。
貓貓全裝作聽不見,壓著小小的氣音,把自己胳膊上的小紅花貼紙給喻溫看。
「我今天得了小紅花,媽媽不可以獎勵我一下嗎?」
喻溫開始動搖,一臉猶豫。
許肆突然揪了揪他的短胳膊:「老師為什麼給你小紅花?」
他兒子他清楚,雖然聰明,但是論懶,比他有過之而不及,上課舉手這種事情不存在的。
除此之外,老師還能因為什麼理由獎勵給他小紅花?
貓貓把小紅花藏住,睜著大眼睛跟許肆對視,撅撅嘴巴。
「我作業做得好。」
許肆:「你以前作業也做得好,可老師沒有給你小紅花。」
小紅花是平常鼓勵小朋友的,貓貓這種帶回家的都是獎狀。
貓貓不吭聲了。
許肆立刻告狀:「溫溫,他撒謊。」
喻溫也聽出些什麼來了,摸了摸貓貓軟乎乎的臉蛋。
「所以小紅花是怎麼來的?」
貓貓憋紅了臉:「我跟別人換的。」
喻溫就問:「拿什麼換的?」
貓貓扭扭捏捏,不肯說。
許肆略帶警告地看他:「許嘉木。」
每次一叫貓貓的大名,他就不敢不聽話了。
貓貓抱著喻溫的胳膊,臉頰都埋了起來。
「我讓她親了一口,她就換給我了。」
「……」
喻溫笑了一聲:「你經常這樣換嗎?」
貓貓狂搖頭。
喻溫沉吟一會兒:「以後還撒謊嗎?」
貓貓繼續狂搖頭,還黏黏糊糊地親一口喻溫,「不會了,不撒謊了。」
他委委屈屈地皺著眉頭,軟乎乎地撒嬌,「媽媽原諒貓貓吧,貓貓想跟你睡。」
許肆有種不好的預感:「我不想跟你睡。」
喻溫看一眼許肆,又看一眼懷裡的貓貓,猶猶豫豫。
「要不——」
她看著許肆:「客房挺乾淨的。」
許肆:「……溫溫,」
喻溫笑一下,親親貓貓的臉頰。
「今天再和媽媽睡一晚上,以後就不可以了哦。」
貓貓立刻點頭:「好!」
他趴在喻溫肩上,朝許肆扮了個鬼臉。
「略~」
許肆:「……」
想揍孩子。
——
貓貓上完小班的那個暑假過完了五歲生日,喻溫問他有沒有想上的興趣班。
他脫口而出:「想學音樂。」
他見過爸爸彈鋼琴,彈吉他,總覺得爸爸什麼都會。
喻溫並不驚訝他的回答,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對爸爸有種天然地崇拜和信任,本能地想要走大人走過的路。
她只是繼續問:「那你想具體學些什麼呢,鋼琴,吉他,舞蹈,還是其他?」
貓貓昏頭昏腦:「我不知道。」
他還小,分不清這些的差別,只知道爸爸做什麼都帥,他什麼都想學,可媽媽說過,他做任何決定都要認真,要多想幾遍。
喻溫摸摸他腦袋:「那明天帶你去找爸爸,爸爸那裡有好多樂器呢,我們一個個試好不好?」
貓貓認真點頭:「好。」
儘管跟公司里的人早就打過招呼,喻溫過去的時候仍然給貓貓戴上了帽子口罩,小臉全被遮住了。
貓貓只會在撒嬌的時候要抱抱,在外面是個體貼媽媽的小紳士,乖巧牽著喻溫的食指,跟公司里認識的叔叔阿姨打招呼。
他人小,感覺稍不留意就會丟,杜絮尤其喜歡逗他。
「貓貓來啦,要喝牛奶嗎?」
小紳士把牛奶接過來,被狠狠親了口,小聲嘟囔,「姐姐你不知羞。」
其實原本是要叫姑姑的,杜絮愣是用假哭讓小紳士改了口。
她露出悲傷的表情:「所以姐姐才嫁不出去啊。」
小紳士立馬嚴肅地安慰她:「不會的,是還沒有遇到合適的人。」
他才這麼點大,哪裡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全是從電視上學來的。
喻溫想起之前回家,看到沙發上排排坐看電視的父子,輕輕笑了聲。
「許肆呢?」
杜絮把可愛的小紳士放開:「正錄歌呢,馬上過來。」
喻溫點頭,便先帶著貓貓去許肆的工作室。
他的工作室尤其大,放了滿滿的樂器,什麼都有,有他一時興起買來的,也有他精通擅長的。
貓貓是第一次來,很是好奇,偷偷拿手摸一摸,仰臉看喻溫,「我在電視裡見到過。」
喻溫看著他手下的小提琴,「嗯,喜歡它發出的聲音嗎?」
貓貓點頭:「喜歡。」
喻溫又帶著他認了幾個,每次他都說喜歡,卻沒找出一個最喜歡。
他只是喜歡音樂,並不是喜歡這裡的某種樂器。
喻溫有點苦惱。
「皺什麼眉?」
她抬頭去看,見許肆倚著門框,不知道看了多久,也沒出聲。
他掃了眼那些樂器,扣扣門。
「貓貓,出來,帶你去看別的。」
許肆會的大都是西洋樂器,這次,他帶貓貓去了另一層的工作室,大概是公司的,裡面雜物很多。
他站在門口,微一抬頭,「去挑,不認識的就記下來,過會兒給你搜視頻。」
貓貓點頭。
比起許肆那間,貓貓對這裡的樂器明顯更不熟悉,最後挑挑揀揀,選了一把瑟,琴瑟和鳴的瑟。
許肆瞥了眼,敲敲他額頭。
「你太小,還學不來這個,」
他說:「給你五年的時間,如果那時候還想學,爸爸就給你找最好的瑟。」
貓貓站得直直的,鄭重點頭,「謝謝爸爸。」
好像他已經得到那把瑟了一樣。
最終,五歲的貓貓沒有學他選擇的樂器,而是上了書法和鋼琴的興趣班。
他要當個小紳士,能拿筆能彈琴的小紳士。
要成為他爸爸一樣,閃閃發光的人。
——
貓貓六歲那年,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離家出走了。
小傢伙兒背起自己的小書包,摸摸尾椎骨,眼裡包著淚。
今天是周末,爸爸出差的第三天,媽媽也去店裡忙了,給他留了香噴噴的早餐。
可貓貓早上起來,發現自己長了一條尾巴。
雪白雪白的尾巴,像貓那樣。
小傢伙兒傻眼了,誰也不敢告訴,他想起看的那些故事書和動畫片,沒有人告訴他突然長出尾巴該怎麼辦。
他只能發揮一下自己充沛的想像力,他想,爸爸媽媽都沒有尾巴,也許他不是他們的孩子,也許他是個怪物,會在月圓之夜變身,然後吃掉爸爸媽媽。
這麼想著,他把自己嚇哭了,暗暗攥緊小拳頭,決定離家出走。
喻溫一天都沒有回家,在店裡忙得焦頭爛額,貓貓一個人被放在家裡,他很乖,餓了會自己找東西吃,從來都不讓她擔心。
但眼看著天黑,她還是有些擔心,給許肆打了電話。
「你到家了嗎?」
許肆站在玄關,應了聲,「剛到。」
喻溫催他:「快去看看貓貓,我還得晚點才能回去。」
往常許肆回來,小傢伙兒早就跑出來接了,現在卻靜悄悄地沒動靜,許肆猜他在睡覺,便推開了臥室的門。
被子亂糟糟地堆著,卻空無一人,許肆皺了皺眉,剛要轉身去看其他房間,就發現了輕飄飄落在地上的一封信。
字跡稚嫩又工整,是貓貓寫的。
【爸爸媽媽,我離家出走了,不要找我】
許肆:「……」
這混小子是欠揍了。
電話里喻溫沒聽到聲音,疑惑地問了句,「你見到貓貓了嗎?」
許肆起身往外走:「正在睡覺呢,你幾點回來?」
喻溫:「得將近十點了,不用等我,你把貓貓哄睡就行。」
許肆應了聲,電話一掛斷就拿著外套出門。
小傢伙總共也沒去過幾個地方,離家出走肯定會選自己熟悉的,一個一個找過去吧。
這一找就直接找到了天黑。
貓貓蹲在公園長椅下面,跟一隻流浪貓面面相覷,他看了眼地上堆的亂七八糟的碎骨頭,很悲傷地說,「這是你的家嗎?」
他抱著膝蓋,委委屈屈,「我現在也是貓了,你讓我待一會兒好不好?」
大橘貓沖他呲牙。
貓貓嚇了一跳,連忙從長椅下面出來,捂好自己的小書包。
天都黑了。
他轉頭看看自己的後面,沒有尾巴。
怎麼又沒有了呢。
貓貓鬱悶嘆氣,看著地上那隻大橘貓,「我有點餓。」
他開始抹眼淚:「我想媽媽了,也想爸爸。」
小孩子哭起來連聲音都沒有,杏核眼很快就通紅一片,不停地往下掉金豆子。
有踩碎樹枝落葉的聲音響起。
「哪家的小花貓偷跑出來了?」
貓貓猛地抬頭,認出是誰之後哭得更厲害了,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
許肆嘆口氣,摸摸他臉蛋,濕漉漉的。
「什麼時候這麼愛哭了?」
貓貓不搭話,哭著把自己塞進許肆懷裡。
「爸爸——爸爸我害怕。」
許肆以為他是在這裡待久了,天那麼黑,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把小傢伙抱起來,一手拎上他的小書包。
貓貓一直在哭,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眼淚,哭完又睡過去一會兒。
感覺到懷裡的小動作,許肆把他往上掂了掂,抱穩。
「醒了?」
小傢伙悶悶地「嗯」一聲。
許肆語調悠緩:「那能告訴爸爸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了嗎?」
貓貓悶不吭聲。
許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情況,往常貓貓再皮也不會做出這麼沒分寸的事情。
他多問了幾遍,直到快到家了,貓貓都沒有說出他離家出走的原因。
許肆把人放下,蹲著跟他平視,表情很淡很認真,「許嘉木,你已經幼兒園畢業了,離家出走這種情況是你能做的嗎?」
他輕嘆:「你媽媽現在還不知道,如果是她發現你不見了,你知道她會多害怕多擔心嗎?」
貓貓又開始掉眼淚:「對不起爸爸,我知道錯了。」
許肆揉揉他腦袋:「不想說原因也可以,把眼淚收回去,別讓媽媽發現了。」
貓貓聽話地把眼淚往回憋。
喻溫在店裡忙完回家,一路上總覺得心神不定,等推開門,看到那一大一小兩父子的時候,才鬆口氣。
「我回來了。」
許肆過來幫她拿外套,貓貓也像以前那樣撒著嬌要她抱。
喻溫看到那雙跟自己一模一樣,卻紅了一圈的眼睛,驚詫地看向許肆。
許肆朝她搖搖頭。
喻溫抿抿唇,把小傢伙抱起來,語調輕鬆,「貓貓是在等媽媽回來一起睡覺嗎?」
貓貓點頭,抱著她脖頸不撒手。
時間太晚了,喻溫簡單洗漱完就上了床,今天她跟貓貓一起睡。
小傢伙還精神著,緊緊攥著她的食指。
喻溫親親他臉蛋,「為什麼哭了?」
她猜:「是等不到媽媽才哭的嗎?」
貓貓搖頭,往她懷裡縮了縮。
喻溫一遍一遍撫摸著他小小的脊背,語調在沉寂的夜裡輕和柔軟。
「貓貓,媽媽不是告訴過你嗎?你還小,小孩子不用那麼懂事,有任何無法解決的事情都可以找爸爸媽媽。」
她輕聲:「發生什麼了,告訴媽媽好不好?」
良久,貓貓哽咽的聲音傳出來,哭腔濃重。
「媽媽,我是個怪物。」
再聽到這兩個字,喻溫茫然一瞬,意識到了什麼。
她把貓貓抱緊了一點:「貓貓——也長尾巴了嗎?」
正哭著的貓貓一愣,呆頭呆腦的。
「媽媽怎麼知道?」
喻溫彎彎唇:「因為爸爸也有呀。」
貓貓猛地坐起來,不可置信。
「真的嗎?」
喻溫點頭,輕輕摸著他細軟的髮絲。
「因為貓貓太小了,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你不僅會有一條尾巴,還有可能會直接變成貓。」
她停頓兩秒:「害怕嗎?」
貓貓已經不哭了,眨巴著眼睛,「爸爸也是這樣嗎?」
喻溫輕輕點頭。
貓貓馬上挺直背:「那貓貓就不怕。」
喻溫笑了,她語調輕緩,「貓貓要記住,貓貓和爸爸都不是怪物,」
貓貓又有些難過:「可是別人都沒有尾巴,我跟他們不一樣。」
喻溫輕聲:「不一樣,永遠都不是罪過。」
她笑起來:「你們是媽媽的寶貝。」
燈光晦暗,許肆久久地站著,聽著喻溫和貓貓的對話。
他見到貓貓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意識到他身體的變化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那些話,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幸好,還有溫溫。
「——寶貝。」
寶貝啊。
許肆仰了仰臉,失笑。
他沒有的那些,喻溫竟一樁樁一件件,把她能給的都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