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討厭的人

2024-05-31 14:13:55 作者: 相茶

  龔喜和其他人好像都說過,許肆是個夜貓子,成天地不睡覺,是個熬夜上癮患者。

  先前聽到這些的時候,喻溫還沒有個具體的概念,因為按照她的作息習慣來說,10點就算晚睡,11點就是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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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沒想到,許肆能熬到凌晨四點。

  已經入了夏,天亮得早,四點的時候還黑著,隱約有些光亮從雲層里透出來,臥室的窗戶沒關嚴,有絲絲的涼氣鑽進來。

  喻溫因為口渴打算去廚房倒水,一開房門就看見對面房間還亮著燈。

  那是書房,不過被許肆布置成了工作室,喻溫只瞥過一眼,沒有進去過。

  她看了眼牆上的掛表,又茫然地去看門縫裡透出來的光。

  這個點了,許肆居然還沒睡?

  怪不得起得晚,別人起床的時候他才剛睡。

  喻溫站在原地猶豫了會兒,還是沒有去打擾他,到廚房去倒了杯水。

  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她已然沒了多少睡意,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潤著嗓子。

  書房的門被拉開,許肆邊打呵欠邊看了眼落地窗,憑著天色估摸了一下時間,不用想也知道快天亮了,他經常這麼熬,但到這個時候也免不了昏昏沉沉,頭重腳輕。

  喻溫聽到聲音的時候,就看見許肆垂著腦袋走過來,直奔冰箱。

  他明顯是熬夜的狀態,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有一截衣角還塞進了褲腰裡,隨著走動露出的那一小片白得晃眼。

  許肆垂著腦袋,眼睛半睜不睜的,像往常一樣打算從冰箱裡拿瓶飲料。

  冰箱門被拉開,漏出的絲絲光亮照亮了一寸天地,他似有所感地偏頭,視線跟喻溫撞了個正著。

  許肆用他那不甚清醒的腦袋想了兩秒,反手把冰箱門關上了。

  他下意識辨解:「我沒想喝冰的。」

  面前多了只冒著熱氣的杯子,杯子他認識,是上次陪喻溫去超市買的,她對好看的杯子沒有抵抗力,買了好幾隻,把他家裡原本素的連個圖案都沒有的杯子都替換下來了。

  許肆接過來,小小啜了口,溫度偏熱又不至於燙,胃裡立刻就舒服了不少,連漲疼的太陽穴都安分下來。

  他眯了眯眼,抱著杯子慢吞吞地喝。

  寂靜的空間裡,喻溫的聲音輕而軟,沒有一點攻擊性,讓人聽著就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熬到現在?」

  一直在空調房裡待著,許肆泛涼的手指被杯子暖回來,他懶懶應了聲。

  「在填歌詞。」

  黑夜總是容易給人靈感,許肆習慣了在晚上工作,忙起來就忘了時間。

  喻溫看著他打著石膏的胳膊,忍不住提醒他。

  「可你現在是傷員。」

  她無權干預別人的生活方式,即使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也不會過多過問。

  可現在許肆是個傷員,這無形中就讓喻溫的忍耐限度下降了好幾個水平。

  許肆瞅了眼自己的胳膊,因為心虛,沒說話。

  喻溫卻也沒有再開口了,她把許肆喝完的杯子接過來,簡單清洗之後放進了壁櫥。

  「去休息吧。」

  她看著安安靜靜的,仿佛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可她有情緒起伏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許肆舔掉唇邊的水珠,站著沒動。

  「你生氣了?」

  少年壓低了聲音,原本偏冷的音質蒙了層模糊的水汽,顯得乖軟很多。

  喻溫心裡忽然輕輕一動。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問了,好像她生氣對他而言是個了不得的大事一樣。

  她抬頭看,許肆安靜地站在她身邊,視線落在地板上,露出亂糟糟的發頂。

  像個知道自己犯錯,提前認錯的小朋友。

  喻溫垂睫,搖了搖頭。

  「沒有。」

  她似乎是有些無奈:「我沒有那麼容易生氣。」

  許肆「哦」了聲,腳步仍然沒動。

  「你還睡嗎?」

  已經四點多了,喻溫想了下便搖頭。

  「不睡了,我去外面走一走。」

  許肆住的小區跟喻溫的還不太一樣,用的是「鬧中取靜」的道理,公寓這邊安靜又少人,可再遠一點就是繁華的小商圈,各種高檔會所層疊而列。

  喻溫想去外面走一走,她覺得自己最近對環境的適應力強了很多,便打算多試一試。

  許肆看了眼窗外,突然說,「我跟你一起,」

  他補充:「就當是晨練了。」

  喻溫被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驚到了。

  「你熬了個通宵,還想去晨練,你是想猝死嗎?」

  許肆:「……」

  他胡亂揉了把自己的頭髮,眼角壓著不明顯的煩躁。

  喻溫笑了下:「你去補覺吧,我出去走走就回來。」

  許肆在原地站了半晌,才不怎麼情願地往臥室走。

  他畢竟是熬了大半夜,躺在床上沒多久就睡熟了。

  不用工作的時候,一般是不會有人來叫許肆起床的,他也不會定鬧鐘,一直睡到自然醒。

  這個自然醒沒個標準,起早起晚都不固定。

  這天許肆就直接睡到了中午,醒來的時候還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整個人都很懵。

  他開了房門,就站在自己房門口發呆,半晌才朝水聲流動的方向看過去。

  喻溫剛好出來,見他已經醒了便彎唇笑起來。

  「中午好。」

  許肆遲鈍地眨眨眼,下意識舔唇。

  「好香。」

  廚房裡有很甜很香的味道飄過來。

  喻溫證實了他的想法:「對啊,給你做了芒果千層,還烤了一些小麵包。」

  許肆轉頭去鑽進臥室:「我去洗漱。」

  因為傷了個胳膊,許肆這兩天把自己的襯衫找了出來,儘量不穿套頭上衣,不過襯衫扣子太多,他經常沒耐心,扣子從下往上,總會把領口最上面的兩個扣子都留下。

  一個扣子還好,兩個就有點多了,露出兩端伶仃細瘦的鎖骨,洗漱完還會藏著一點水珠,掛在鎖骨窩裡要掉不掉。

  喻溫看了一眼,把視線挪開。

  「先吃一點麵包,我去做午飯。」

  許肆眨巴眼:「芒果千層呢?」

  喻溫已經進了廚房,聲音裡帶著一點笑意。

  「那個下午再吃。」

  許肆叼著小麵包,從褲兜里摸出手機。

  他手機里聯繫人少得可憐,以至於有點事情都沒有人分享,許肆劃開微信界面,琢磨著什麼時候往裡面多加點人。

  龔喜正在片場待著,季姝拍戲的時候他也沒事幹,就在小板凳上坐著。

  大熱的天,季姝在外面拍戲,時不時就要補妝,龔喜也熱得難受,打不起精神。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下,是許肆的消息。

  他一邊想著這小祖宗又有啥事吩咐,一邊點開了對話框。

  許肆只發了一張圖片過來,主角是一碟看著就很美味的小麵包,出鏡的還有許肆無處安放的大長腿,根據這點信息可以推斷出,他現在的姿勢和鹹魚癱沒什麼區別。

  多!麼!愜!意!

  龔喜冷笑,懶得搭理這個幼稚鬼明目張胆的炫耀。

  可許肆擺明了閒得沒事勾搭他,很快就發了條文字信息。

  「跟季姝的進度如何?」

  這是龔喜死穴,他沒了一點氣焰,乖乖回復。

  「我覺得她可能知道我喜歡她了。」

  這其實很正常,離得遠了還好說,現在他跟季姝也算是朝夕相處,很多細節瞞是瞞不住的,更何況龔喜也沒有那麼想瞞。

  問題就在於,他們兩個現在屬於誰都不捅開窗戶紙的狀態。

  許肆咽下一口小麵包,到廚房倒了杯果汁,用左手不甚靈活地打字。

  「那就告白唄。」

  龔喜牙疼似的抽了口涼氣:「哪有你說的那麼簡單,」

  顧慮太多,怎麼可能說告白就告白了。

  許肆不懂,他就是覺得這事兒挺簡單的,不過龔喜這麼說了,他也沒啥好主意提供,敷衍地給他加了個油。

  龔喜哭笑不得。

  這小祖宗不知道是什麼心思,一方面挺關心他跟季姝的進度,一方面又一點也不在意他到底能不能把人追到。

  喻溫從廚房出來,見他似乎在跟人聊天,隨口問了句。

  「在跟龔喜聊天嗎?」

  許肆關掉界面:「嗯,聊完了。」

  喻溫把剩下的小麵包端走,擔心他吃得太多顧不上吃午飯。

  「今天挺熱的,難為他了。」

  龔喜對季姝的在意不比喻溫少,恐怕這個時候正陪著季姝一起在太陽底下挨曬呢。

  許肆最後拿走一塊小麵包,隨意伸展著兩條長腿,領口開得更大了。

  「他甘之如始。」

  喻溫笑了下:「我挺希望龔喜跟小姝在一起的。」

  她微微垂著頭,手上乾淨利落地處理著蔬菜,露出的側臉瑩白,耳垂折射著一點朦朧光線。

  「小姝沒有談過戀愛,她說過自己喜歡端正一點的人。」

  季姝初中的時候成績不好,是個標準的學渣,所以對那種端正清白的學霸很感興趣,只不過那時候沒遇上個合適的,後來也就過了青春萌動的年紀。

  現在其實是個很好的套話機會,許肆可以接著追問下去,跟喻溫打聽一下季姝的喜好問題,藉此幫龔喜一把。

  可惜,這個小祖宗沒良心。

  他沉默了會兒,漫不經心似的開口。

  「那你呢?」

  喻溫愣了下:「我?」

  他們不是在談龔喜和小姝的問題嗎?

  許肆一點也沒感覺到把話題突然扯到喻溫身上有什麼不對,他只是遵循著本能開口,因為想知道,所以就問了。

  「嗯。」

  如果是以前,喻溫肯定不會回答這個有些私人的問題,但現在許肆被她劃到了朋友的範疇,這樣簡單的對話不足以引起她的警戒心。

  她很自然地回答:「我沒有談過戀愛。」

  更準確地說,是從來沒想過要談戀愛。

  其實從小到大,喻溫都是個很受歡迎的人,在小時候那件事發生之後,她休養了一段時間,被轉學到另一個地方,跟周圍的人熟悉起來了也儼然是被簇擁包圍著的。

  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始終溫柔愛笑,漂亮又靈動,還頂著一個喻家大小姐的名頭,追她的人不算少,卻從來都沒有得到靠近的機會。

  喻溫就像是給自己豎了一道牆,這堵牆的作用不是用來隔絕外人,而是為了封閉自己。

  許肆眨巴了下眼睛:「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喻溫彎唇:「你怎麼跟小姝問一樣的問題。」

  她搖頭:「我沒有很喜歡的類型。」

  許肆短暫地沉默了會兒,似乎是在想些什麼,然後他想完了,仰著臉繼續看喻溫。

  「那你討厭什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跟上一個僅僅只差兩個字,卻好回答很多。

  喻溫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稍微愣了下。

  「討厭嗎?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停了手裡的動作,認真地思考了會兒。

  「我不喜歡太盲目的人,太囂張的人,太……無理取鬧的人。」

  這幾種人其實在某一方面上都意味著愚蠢,意味著容易做出過激的事,對喻溫來言像把鋒利的刀,會讓她不安。

  許肆又沉默下來,這會兒沉默地久了點,久到喻溫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他卻又突然開了口。

  「我沒有無理取鬧……吧。」

  喻溫訝然,下意識抬頭去看。

  許肆已經半躺進了沙發里,只露出一點毛茸茸的發頂,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這聲音壓低了,尾音輕輕揚著,似乎是有點心虛的模樣,喻溫幾乎能想到他說這話時胡亂飄走的眼神。

  她反應了會兒,啞然失笑。

  她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給了他回答,用一種肯定的語氣。

  「沒有。」

  你很乖。

  許肆撐起一半身子,在發頂之外又露出個清晰漂亮的眉眼,往喻溫這邊瞅一眼,又瞅一眼,這回底氣足了些。

  「我也沒有很囂張。」

  雖然很多人都這麼評價他。

  鏡頭下,觥籌交錯間,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掩藏掉一部分自己,用其他東西裝飾起來,可許肆不是這樣,相比起來,他顯得太過有稜角,個性太鮮明,不熟悉他的人分辨不出什麼來,將其籠統地概括為「任性、囂張、不好相處」。

  但無論是龔喜,還是杜澤生,他們都知道,許肆並不是一個太有個性的人,他的性格清晰明了,但沒有傷人的尖刺。

  喻溫當然也是這麼想的,她甚至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些,因為許肆在她面前毫無隱藏。

  所以她這次不需要細想便給出了回答。

  「嗯,我知道。」

  她聲音輕輕的:「你不是那些討厭的人。」

  許肆滿意了,放心了,也高興了。

  不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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