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白菜的賊

2024-05-31 14:13:51 作者: 相茶

  其實許肆不僅摔到了胳膊,倒下的時候他是側著身子的,第一反應是護住喻溫,以至於後腰撞到了什麼東西。

  當時那種情況,許肆都被喻溫的眼淚嚇懵了,根本不敢告訴她自己後腰上還有傷,後來看醫生的時候也沒好意思提。

  洗澡的時候,許肆才發現後腰處青了一大塊,看著有點唬人。

  「嘶——」

  還挺疼。

  許肆皺著眉頭打量了會兒,他自己沒法上藥,也不能找喻溫,乾脆忽略了。

  只是他右胳膊傷著,後腰一碰也疼,疼得他睡不著覺。

  

  折騰了半晌,他困得直點頭,又因為身上的傷怎麼都睡不著,便想去廚房倒杯水醒醒神。

  迷迷糊糊摸出房間,房門正對著的陽台前落了個陰影,被窗簾半掩著。

  許肆悚然一驚,定神去看時才發現是喻溫。

  他皺眉喊了聲:「喻溫。」

  空曠的房間裡,他的聲音格外明顯,可喻溫就像什麼也聽不見一樣,仍然背對著他。

  許肆正要再喊一聲,突然想起什麼,聲音一啞。

  他抿著唇,慢慢走近喻溫。

  剛邁出幾步,不知道在陽台邊站了多久的喻溫突然動了,她有些茫然地看著地面,因為不熟悉這裡,她沒有辦法像在自己家的時候一樣隨意走動,顯得磕磕絆絆。

  那雙總是清亮的杏眼沒有焦距,空茫茫的,然後漸漸落了許肆的影子。

  許肆站在她手邊,半垂著睫,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只覺得心臟像是被蟄了一下,又疼又癢。

  她又夢遊了。

  夢遊的原因有很多,過差的睡眠習慣,壓力過大……

  還有很多很多,喻溫是屬於哪一種呢?

  這裡對喻溫來說太陌生了,她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後推開了一個房間的門,剛巧是許肆的那間。

  許肆沒說話,安靜地跟在她身後。

  喻溫站在門口,似乎是張望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在單純的發呆,然後她扶著門框坐了下來,開始扯自己睡衣的領口。

  她穿著圓領的睡衣,根本沒有紐扣,所以摸索了半晌,動作越來越急躁。

  許肆抿著唇,從衣櫃裡隨手摸出一件襯衫遞給她。

  指尖攥住襯衫下擺,喻溫垂著頭,像完成任務一樣,把襯衫領口的第一顆紐扣給扯了下來。

  她用力很大,掌心緊緊攥著那顆冰涼的紐扣。

  許肆想,她為什麼會在夢遊的時候做這個呢,這一切的源頭在哪兒。

  地上很涼,沒有像喻溫家裡一樣到處都鋪著地毯,許肆想把喻溫扶起來,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手指伸出去,又猶豫著停住了。

  直到掌心落了顆濕熱的淚珠。

  手指痙攣一般往裡縮,許肆咽了咽喉嚨,艱難出聲,聲音很輕。

  「溫溫?」

  喻溫無知無覺,哭得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就那樣沉默地流淚,眼神空茫忙地望著地面。

  許肆泄力一般坐了下來,指腹沾了點掌心的水漬,嗓音輕和柔軟。

  「哭什麼?」

  他無奈地牽唇:「我自願的,跟你又沒關係。」

  事實上,他一點都不後悔,甚至覺得自己賺了個大便宜。

  這空蕩蕩的房子裡,多了個陪伴他的人,許肆很開心。

  可喻溫這傻姑娘不知道,她比往常每一次都更難過和自責。

  對她而言,最痛苦的事莫過於連累到身邊的人,她越珍惜對方,在某一種層面上而言,就離對方越遠。

  這已經成了喻溫身上的病根,她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甚至已經習慣了。

  大概沒有人比她更傻了,只想著有福同享,有難自己當。

  許肆低笑了聲,有點啞。

  「誰慣出來的壞毛病。」

  她這個樣子,怕是連季姝都不知道。

  雙手撐著地板,許肆往後仰了仰,語調懶懶,吊兒郎當的樣子。

  「我給你把這破毛病改了怎麼樣?」

  他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堅定這個念頭,可能是三番兩次被喻溫的眼淚燙到,許肆覺得自己受不了。

  許肆偏頭,靜靜地看著喻溫側臉,語調放得很輕。

  「為了我,你把它改掉好不好?」

  不要再哭了。

  ~

  炎炎夏日裡,早上的溫度最適宜,若是熱鬧的小區,這個時間已經有老人們出來晨練了,可許肆這公寓不比喻溫的熱鬧多少,早上也是安靜無比的。

  門鈴聲響起,喻溫放下手裡的東西,去玄關開了門。

  季姝戴著帽子口罩,還用絲巾圍住了臉,看著頗為詭異,鬼鬼祟祟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早上好!」

  久違的問候。

  喻溫愣住:「你怎麼來了?」

  說起來,兩人也有段時間沒見了,季姝整天在劇組耗著,根本沒時間出來。

  龔喜拎著袋子從季姝背後冒出頭來:「她說想看看你,順便蹭個早飯。」

  其實龔喜和許肆都沒有吃早飯的習慣,尤其是許肆,他的起床氣能一直持續到中午,大多數時候根本不會吃早飯。

  不過現在情況顯然變了不少。

  季姝在玄關換鞋,趿拉著一次性拖鞋往裡走,一點都不見外。

  她打量著客廳,跟大佬巡視似的擺著架子。

  「許肆這什麼審美,我瞅著像個大雜燴。」

  乍一看,什麼風格都有;仔細一看,什麼風格也不像。

  這就是單身男人的老窩嗎?季姝真是長見識了。

  喻溫笑,壓低了聲音。

  「他還在睡。」

  女孩子對環境大概都比較敏感,會下意識地把關注點放在房間裝修和擺設上,在這一點,季姝顯然跟季姝是一樣的情況。

  比起季姝,龔喜就自覺多了,他很清楚許肆的作息,從進門開始就沒說過話,這會兒把拎著的袋子遞給喻溫,音量很小。

  「早上的蔬菜新鮮,我去超市買了點,回頭麻煩你給許肆做點。」

  喻溫接過來,對龔喜的印象又好了點。

  跟季姝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不一樣,龔喜的生活經驗明顯很豐富。

  季姝已經大喇喇地在沙發上坐下了,感受了會兒昂貴沙發的質感,跟著喻溫往廚房鑽。

  早餐材料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因為要等許肆,喻溫還沒開始做。

  她又多拿了一些麵包出來,好奇地問了句。

  「你怎麼突然有空了?」

  季姝到處摸摸,到處看看,聽到這話唏噓一聲。

  「我這哪叫有空啊,我就是抽個空出來蹭飯而已,吃完就走。」

  其實是不放心喻溫的狀態,不看一眼不安心。

  喻溫彎唇,給她洗了點草莓。

  草莓是昨晚剩下的,現在剛好夠半碗,裝在玻璃碗裡很漂亮,也很誘人。

  季姝端著個玻璃碗,左瞧右瞧,開始催。

  「該做早飯了吧,我餓了。」

  喻溫拿了個雞蛋,小聲提醒。

  「你小聲點,別吵到許肆。」

  季姝明顯不帶聽的,她沒有等人的習慣,更何況這人還是許肆,正想再說兩句,她往外看了眼,樂了。

  「喲,許大少爺醒了啊。」

  許肆一整夜都是側著睡的,還只能側一邊,這導致他早上醒來的時候恍惚覺得自己成了偏癱,心情非常差。

  眼皮一掀,從客廳里多出的兩個人身上掃過,語氣鹹鹹。

  「進賊了?」

  龔喜:「?」

  十幾年的交情都餵狗了。

  季姝完全不怕他,以前還有點怕,但現在……

  她往嘴裡塞了顆草莓,視線從喻溫身上轉到許肆那裡,樣子拽拽的。

  「到底誰是賊啊~」

  偷了她家的大白菜,現在還賊喊捉賊。

  許肆眼皮一跳,看到了她手裡的草莓,整張臉都垮下來,看著更冷了。

  他朝廚房走過來,靠著門框的季姝下意識抱著草莓躲開。

  許肆根本沒搭理她,他站在廚房門口,垂眼盯著喻溫,語氣很怪,最起碼在季姝看來很怪,介於要發脾氣和委屈之間。

  他說:「我的草莓……」

  「……」

  季姝低頭瞅瞅自己懷裡的草莓,頓悟了。

  這個語氣很明顯是告狀啊!

  喻溫小小地「啊」了聲:「你也想吃嗎?」

  她溫和地跟許肆打商量:「那晚會兒我再去買好嗎?」

  許肆耷拉著眼看她,盯著瞧了會兒,出奇地沒發脾氣,整個人還平靜了下來。

  他點點頭,轉身回房間洗漱。

  「嘖——」

  雖然但是,季姝居然怎麼覺得自己輸了呢。

  她低頭扒拉草莓,話卻是對喻溫說的。

  「怎麼樣,感覺還適應嗎?」

  喻溫長這麼大,在別人家留宿的情況屈指可數,更別說這次的對象還是許肆。

  「適應的。」

  可能是因為之前就來過幾次,喻溫對這裡並不陌生,加上許肆現在應該被列為朋友一欄,她待得還算自在。

  季姝抽了張紙擦手:「那就好,你也別委屈自己,待不下去了就回家。」

  她頓了頓:「那傷又不是你的錯,欠的人情可以另外再談。」

  喻溫笑了笑,沒說話。

  許肆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身衣服,估計是穿衣服的過程太不順暢,出來的時候臉色更差了,不停地釋放冷氣。

  季姝咬了口煎蛋:「你這拽了吧唧的表情是怎麼回事,我們溫溫整天就對著你這張臉?那也太受罪了。」

  其實並沒有,許肆雖然偶爾情緒不好,但沒什麼攻擊性,跟他說兩句話,往往情緒就緩和了。

  不過這個時候,一般沒有人敢主動跟他搭話。

  喻溫給他倒了杯牛奶,許肆看了眼她端著的另一杯橙汁,把牛奶杯往外推了推。

  「我要果汁。」

  喻溫把橙汁換給他:「不喜歡喝牛奶嗎?」

  應該不會,他家裡其實堆了很多奶,大概是粉絲送的。

  許肆舔舔唇,因為坐著的原因,說話時微微仰著臉。

  「現在想喝果汁。」

  他皮膚很白,冷冷的那種白,所以看上去有點病氣,但說話時那股張揚勁兒就出來了,整個人都靈動不少。

  喻溫點頭,自己端了那杯牛奶。

  季姝看得咋舌:「你可真能慣著他。」

  前有龔喜,現在又有喻溫,許肆這傢伙兒可真命好,誰都慣著。

  許肆瞥過來,單眼皮挑起細細的一條線,又很快壓下去,帶點懶氣。

  像個打盹的老虎,懶得跟周圍飛著的蒼蠅一般見識。

  季姝就是那隻蒼蠅。

  她一下子就不好了,嘴裡含著的一口果汁要咽不咽,看著十分艱難。

  龔喜擔心地問了句:「怎麼了?」

  許肆支著腦袋,嘴裡還叼著一片麵包,聲音有點含糊。

  「可能吞了蒼蠅。」

  季姝:「……」

  喻溫居然還信了,大概是季姝的表情真的很一言難盡。

  她看了眼果汁,憂心忡忡。

  「真的吞了蒼蠅?」

  剛要把果汁咽下去的季姝一口氣上不來,猛地咳嗽起來。

  她這次才感覺真吞了蒼蠅。

  季姝確實是忙,吃完早飯就準備離開。

  她裹了外套,臨走前黏黏糊糊的去抱喻溫,捨不得撒手。

  「唉,你好像又瘦了。」

  喻溫回抱住她:「沒有吧,我吃得挺好。」

  她軟聲囑咐:「注意休息,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季姝也一本正經地說:「要是許肆欺負你了,就趕緊給我打電話,你也不要太慣著他,他很會蹬鼻子上臉的。」

  蹬鼻子上臉本人:「……」

  他不耐煩地「嘖」了聲,出聲趕人。

  「趕緊走,別再來了。」

  季姝翻了個白眼:「你當我願意來啊,還不是為了溫溫,要是被狗仔拍到了我最慘好不好?」

  許肆冷哼:「不會的,你跟我家的保潔阿姨有什麼區別。」

  季姝眼見著就要暴走,被喻溫又哄又勸地才消停下來,乖乖跟著龔喜走了。

  房門被關上,喻溫才鬆了口氣。

  她有點無奈:「你又跟小姝鬧。」

  許肆幽幽飄過:「是她在找茬。」

  他坐在沙發扶手上,坐也不好好坐,就挨著一點邊。

  「她肯定說我壞話了。」

  喻溫好笑:「她只是開玩笑。」

  許肆視線黏在她身上,不太滿意這句話。

  「你偏袒她。」

  他抿著唇,唇線繃直,說這話時很認真,帶了點委屈和埋怨的意味,眼神里明晃晃地掛了幾個大字。

  你偏心。

  可惜喻溫背對著他,並沒有看到少年那雙情緒明顯的眼睛,她只當許肆在說著玩兒,也玩笑似的回了句話。

  「沒有呀,我很公平的。」

  許肆塌下肩膀,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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