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家（一）

  顧根生在屋東頭的菜園子邊找到王菊仙，王菊仙手裡拿著個六六六的農藥瓶子晃蕩著。

  一仰頭，就把六六六往嘴裡灌。

  六六六是劇毒，一口下去就能要人命，顧根生跑過去一把搶過王菊仙的瓶子往地上一扔。

  「菊仙，馬上要過年了，你這是幹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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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菊仙看著顧根生，一抹淚背過身去。

  「根子哥，都這樣了，還過啥年？你就讓我死了吧！」

  「菊仙，你別這樣，你死了我咋辦？」

  顧根生摸著腦袋蹲在地上，一臉煩躁的樣子。

  「那是我娘，你總不能讓我揍她一頓給你出氣吧！」

  王菊仙眼珠子轉了轉，抹了抹淚轉身。

  「根子哥，這些年我知道娘一直不喜歡我，可我看著長樂和二丫還小的份上，一直忍著。」

  「這些年我實在是忍夠了，根子哥，我就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還樂意伺候你跟你過日子，可我不願意跟娘一塊過了。」

  王菊仙說完，轉身就走，六六六的瓶子被她一腳踢開。

  顧根生忽然腦子一靈光，急忙站起身來拉住王菊仙。

  「菊仙，咱不跟娘一塊過了，咱分家……」

  王菊仙背對著顧根生，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顧根生沒瞧見，那六六六的瓶子裡流出的壓根不是農藥，而是清水。

  兩人回到家，顧根生先給王菊仙做了兩個荷包蛋，讓王菊仙吃得舒舒坦坦。

  吃完荷包蛋，李春妮和她男人顧為民也回來了。

  一進門，李春妮就聞到了那熟悉的香味，她哭喪著臉看著王菊仙。

  「媽，我也想吃荷包蛋。」

  先前吃了那喪門星一口荷包蛋，牙都沒了，她連味兒都沒嘗到，這會兒還餓著呢！

  王菊仙沒吭聲，只是笑了笑。

  顧根生皺著眉，抽了一口旱菸。

  「去去去，雞都沒下蛋了，哪兒來荷包蛋吃。」

  「有個事得跟你們說一下，我準備和你奶他們分家了。」

  「你們兩是分出去單過？還是跟我們一塊過？」

  一聽要分家，李春妮荷包蛋也不想吃了，急忙坐下來。

  「爸，分家好，分家後我們還是跟你們一塊過。」

  以前顧長樂能賺錢，當然一起過。

  現在顧長樂就是個累贅，還留著幹嘛？

  這幾年媽手裡捏了不少好東西，她傻了才和媽分開過。

  顧為民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由李春妮表了態。

  顧根生吸了口旱菸，重重點了點頭。

  「行，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去找大隊長過來。」

  天黑後，西屋早早的吹了燈，東屋那邊卻忙活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蘇桃早早起床熬好了紅薯粥，做好了小鹹菜。

  粥和鹹菜擺上桌後，王菊仙這才起身進了灶房。

  李春妮跟在王菊仙身後，見到蘇桃，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一大早的，真晦氣。」

  王菊仙推了李春妮一把，走到桌前坐下，笑眯眯的看著蘇桃。

  「長樂媳婦，你奶還沒起呢？」

  沒等蘇桃說話，顧奶奶拄著拐進了門，沒好氣的看了王菊仙一眼。

  「桃桃才進門你就忙著擺婆婆的架子，我記得以前你進門後都是我做飯，咋，你不記得了？」

  王菊仙不時看看門口，端起紅薯粥喝了一口。

  「娘，我沒忘呢！」

  是今天心情好嗎？這紅薯粥都格外香呢！

  「春妮，去看看你爸回來了沒有？」

  「好勒。」李春妮端著碗出了門。

  顧奶奶皺眉看了王菊仙一眼，只覺得王菊仙今天格外陰陽怪氣。

  「奶，二丫，你們先吃著，我去餵長樂。」

  蘇桃給顧奶奶和二丫盛好粥，去了西屋。

  片刻後，門外響起李春妮歡快的叫聲。

  「爸，你回來了？」

  顧根生嗯了一聲，帶著大隊長顧大牛進了門。

  顧大牛名如其人，是個跟牛一樣耿直的人。

  進了灶房看到顧奶奶，大著嗓門就問。

  「嬸，根生找我過來，說你要分家？」

  砰

  顧奶奶手裡的碗掉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顧根生。

  「你說啥？分家？」

  顧根生不耐煩的點頭。

  「娘，長樂結婚了，咱也是時候分家過了。」

  王菊仙看著顧奶奶白了臉，慢悠悠低頭撿起碗。

  「娘，長樂和二丫就跟著你，他們是個有良心的，以後肯定會好好孝順你的。」

  李春妮捧著碗喝粥，聽著這話，不由笑出聲。

  長樂和二丫，一個快死了，一個病秧子，怕是要和老不死的一塊去地底下孝順她了。

  顧奶奶渾身抖得跟秋風中的落葉一樣，半晌說不出話來。

  二丫這會兒也明白了什麼，躲在顧奶奶懷裡紅了眼。

  顧大牛是個聰明人，見到這架勢也明白過來，扒拉了顧根生一把。

  「咋，不是嬸子要分家？是你？」

  「嬸一個人拉拔你長大，又給你把長樂和二丫帶大，你沒讓她享福，就這麼報答她的？」

  顧根生不吭聲，王菊仙走上前擠開了顧根生，對著顧大牛笑了笑。

  「大隊長，咱家裡人昨兒個都商量好了，這家是要分的，你作為大隊長管隊裡的公事就行了，別人家裡的私事你也管不著不是？」

  「我們叫大隊長來分家，是不想以後聽閒話。那村里這麼多人，很多沒分家的，私底下不也各過個的麼？還不如擺明面上分家！」

  王菊仙這是在告訴顧大牛，今天當著他的面分家，至少面上是個公平的，要是私底下分家，那可不好說了。

  顧大牛擰著眉看著顧根生，可顧根生只吧嗒吧嗒的抽旱菸，屁都不放一個。

  李春妮這會兒吃完粥，急忙放下碗。

  「媽，我去把東西都搬出來，好叫大隊長知道咱沒藏私。」

  「好，快著點兒啊！再耽擱下去，天都黑了。」

  王菊仙站在門口，指揮李春妮把東西往外搬。

  外頭，聽見動靜趕來看熱鬧的村民們擠滿了院子。

  「作孽哦，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分家。」

  「是啊，這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個半死不活的，分家後可怎麼活啊？」

  「不是說娶了新媳婦長樂就會醒嗎？咋人沒醒，還鬧出這回事了？」

  「不是，你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王菊仙自打長樂躺下後就一直想分家，當初也是她非要把長樂從縣醫院拉回來的……」

  「那以前不是也沒分麼？要我說，這新媳婦就是個喪門星，不然顧家過的好好的，她一來就分家呢？」

  顧奶奶這會已經說不出話了，淚流滿面的抱著二丫發抖。

  顧根生見著顧奶奶這樣，有些於心不忍。

  「娘，不然，你好好跟菊仙低個頭，說以後會好好過，咱還一塊過？」

  王菊仙暗罵了顧根生一句，面上帶著幾分笑上前。

  「娘，我這人性子直，說話有時候是不大好聽，你要是覺得能忍下來，咱也能一塊過。」

  顧奶奶看著王菊仙，嘴一張，生生嘔出一口血。

  人一歪，就往下倒。

  她要死了不要緊，長樂和二丫咋辦？

  她這一輩子最苦的時候都沒低頭求過人，可現在，卻不得不求了。

  她熬不過去了，長樂和二丫得活著啊！就算能有一口吃的，也得活著啊！

  顧奶奶憋著氣，顫顫巍巍的想從地上爬起來給王寡婦下跪。

  橫空伸出一雙手，攙住了顧奶奶。

  「奶，咱分家。」

  蘇桃上前一把扶住顧奶奶，一手抱起二丫，聲音十分堅定。

  「別怕，有我呢！」

  瞬間，顧奶奶像有了主心骨，重重點頭。

  「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