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活膩了吧
2024-05-31 05:09:54
作者: 子初關
林老爺子既然明確表態不讓林晚婧再過問家裡的事,林晚婧便索性恭敬不如從命,悠哉哉又度了半月,直到林萬驍帶了紙合約來找她,說是同港口工人隸屬的勞務公司合同到期了,續的合約又遲遲簽不下來,嚷嚷著要加提成。林晚婧心中有數——勞務公司的吳老闆同羅焱是鐵打的關係,定是要帳那次得罪了羅焱,吳老闆這才故意刁難。林晚婧心裡覺得好笑,這幫傢伙倒真把自己當盤菜,以為林家沒了誰活不了似得。
壓著這口氣,林晚婧揣著合同去港口找吳老闆攤牌,李承泰擔心情況有變,悄悄又喊了阿隆到港口接應。
車過鬧市,遠遠見到宴江樓前停了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李承泰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劉瑾的座駕,於是從後視鏡里小心瞥了眼林晚婧的神情,見她全神貫注於手裡的合同,顯然還沒看見劉瑾和葉秋洛拉扯的身影,趕忙壓低聲音對阿標道:
「換條路。」
阿標心領神會,方向盤一轉進了旁邊的巷子。
港口的警備人員已經重新換過一輪,全是林晚婧不認識的面孔,壓抑的氣氛中有股莫名的緊張氣息。興許林晚婧不認得,但李承泰卻是一眼就認出了城防軍的裝束,自覺莫名其妙的同時,神經也警惕起來——城防軍是葉江雄麾下的王牌,雖說肩負著鷺洲城內的安保境界工作,卻與這港口關係甚遠。
看著從車旁列隊而過的城防軍隊,李承泰忽然又想起了方才見到劉瑾時,劉瑾半推半就的神情,依照他對劉瑾的了解,若是願意赴葉秋洛的約,他是斷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的。
車在吳家的離勞務公司不遠的地方停穩,林晚婧下了車,卻已不見李承泰的影子,阿標神色輕鬆的說李承泰上廁所去了,林晚婧卻也沒覺得不妥,拿了合同往勞務公司去。
天氣很好,海風徐徐吹的愜意。工人們待工的地方排開了十幾張大方桌子,衣著散漫的工人們便在長凳上坐著,翹著腳抽菸嗑瓜子,看林晚婧來,也只是斜著眼注視她往勞務公司的大廳里去。
吳老闆顯然知道林晚婧要來,見她進門,叼著煙瞥了她一眼,打了個招呼,手中與幾個工頭的牌局卻沒停下。林晚婧倒也不介懷,如此一來,她倒剩了客套的流程,可以開門見山的直奔主題了:
「吳老闆,我來也沒別的什麼事,您看今天要是方便,就把下一季的約簽了吧。」
吳老闆不慌不忙在煙缸上磕了灰,悠哉哉問道:「你們可是同意加兩成紅利了?」
「據我所知,咱們合作十幾年了,素來是三七分成,吳老闆今年怎麼想著加成了?」
「大小姐您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啊,這年頭什麼東西都在漲,唯獨工錢不漲,我一家老小還要不要過日子了?」吳老闆不答話,牌桌邊坐的工頭卻搶了話。
林晚婧並不搭理工頭,看著吳老闆笑意漸淡:「這分成的事兒是商會定下的,只怕咱們一家提了,要壞了商會的規矩亂了行情。」
吳老闆冷冷一笑,把菸蒂在煙缸里碾了,甩出張牌去:「少拿商會來壓我,我的弟兄們才不管商會那麼多,現在問你要說法的可不是我啊。」
這話一出,立刻引來附和聲一片,林晚婧算是看出來了,今天這局牌只怕是等著她來的,她定了定心,帶著笑臉看向工頭們:
「工錢的事你們應該跟你們老闆談,跟我說這話不合適吧?」
工頭可是不領林晚婧的情面,手裡的牌一摔,蹭的站起來:「什麼不合適?你不加提成,我老闆不給我加工錢!你說我跟你談合不合適?!」
被他這話一煽動,牌桌邊其他幾個人也都站了起來,吳老闆便在這堵人牆後坐著,滿臉笑意的為自己又點了根煙。
「吳老闆,看來今天是沒辦法談合作的事了,那我先告辭,改日再來拜訪。」
見林晚婧要走,吳老闆終於開口了:
「大小姐也別急著走,其實這事兒說到底只要您點個頭就妥了。今天這麼多人在這兒,您就爽快的簽了字,何苦麻煩您多走一趟呢?」
伴著這話,最早開口的那名工頭拿了幾張紙向林晚婧走來,「啪」一聲摔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今兒這字,您是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林晚婧鎮定的將合同拿起,草草看了幾眼,又看向吳老闆:「看來吳老闆是在這兒等著我呢。你們要答覆是嗎?這就是我的答覆。」
合同在林晚婧手中一撕兩半,摔回了茶几上,在場眾人顯然沒想到林晚婧會是這個回應,瞠目結舌的看著她領著阿標離開。
還沒走出勞務公司多遠,吳老闆已經領了人追出來,像是一個信號,待工的工人們陸陸續續全都站了起來,五大三粗的漢子中間,林晚婧和阿標顯得格外勢單力薄。
吳老闆站在一群人背後,叼著煙,神情陰鷲:「大小姐,您今天若不簽了合同,吳某怕是無法同弟兄們交代。」
正如他所說,如今林晚婧和阿標二人被圍在人群中間,要走,只怕是沒那麼容易。
林晚婧只得迴轉身面對吳老闆:「你少在工人們面前挑事。我們家給你幾成利,你分給工人們幾成利,要我在這裡給你清算清算嗎?」
「大小姐伶牙俐齒,吳某說不過您。不過現在您出了我的門,弟兄們會做出什麼事,我吳某可就保不齊了。」吳老闆抬手一揮,林晚婧身邊的人便圍上前來,但他們似乎也有所顧忌,彼此觀察著猶豫不決。
終於有人上前一步向林晚婧伸出手來,阿標眼疾手快將林晚婧護到身後,用力打開了那隻手,既然有人開了頭,工人們便也不再顧忌什麼,一窩蜂向兩人圍上來,阿標一個人哪裡抵抗的過一群工人,眼見林晚婧被吳老闆身邊衝過來的工頭擒住。
說時遲那時快,阿隆不知從哪裡衝進了人群里,抄起桌上的白酒瓶子一砸兩半,撲向抓著林晚婧的工頭便將他按在方桌上,工頭嚎叫一聲,剛想反撲,卻見閃著寒光的玻璃茬子已然抵債了他的脖子上:
「再動我家小姐一下試試。」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越是這樣便越有威懾力。玻璃瓶炸裂開的碎片劃傷了他的手,溫熱的鮮血從傷口裡滲出來,順著酒瓶滴在工頭的脖頸上。
人群被阿隆的氣場震住了,一時間鴉雀無聲,躊躇著不敢上前。吳老闆顯然沒料想到半路會殺出個程咬金,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很快認清了局面眾寡,短暫的驚愕之後,嘴角勾了絲奸笑:
「敢在我的地盤動我的人,小子,活膩了吧。」
話音剛落,卻聽得三聲槍響,吳老闆高高抬起的手來不及揮下,劉瑾已領著兵士列隊而來,霎時間便將亂作一團的眾人圍住。鬧事的工人們慌忙散開去,將林晚婧主僕三人暴露在劉瑾的目光之中。
爭執中,林晚婧的衣衫扯亂了,盤著的秀髮也散落開,落魄的樣子令劉瑾一記心疼,而林晚婧明知他來了,卻背過臉去不看他一眼,這樣的反映令他的心揪的更緊。他銳利的目光鋼刀一般直射向門廊下的始作俑者,冷峻的嘴角輕啟,於是吳老闆便聽見了他這輩子聽到的最驚悚的一句話:
「敢在我的地盤動我的人,你活膩了吧?」
鬧事者自是被劉瑾領來的人「請」去了司令部,阿標與阿隆兩人掛了彩,坐在一邊由醫生診治。林晚婧隨劉瑾在棧道的扶欄邊立著,徐徐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索性將長發披散下來,四周的空氣里立刻彌散起淡淡芳香,劉瑾忽然意識到什麼,將指間的煙掐滅,收回了游離在海平線的目光,長長嘆了口氣,開口道:
「你有沒想過,如果我今天沒有來,你會怎樣?」見林晚婧搖了搖頭,他又嘆了口氣:「眼下這個局面,你打算怎麼收場?」
「都已經談崩了,我絕不會再低聲下氣的求他們合作。」林晚婧回答,語氣里隱約帶著賭氣的情緒,「我都跟凌瑞商量好了,如果今天談崩了,他的港務公司會先接管利萬行在港口的勞務,下一季就先這樣了,之後他若是抽不出人手來……」林晚婧頓了頓,「之後再說吧。」
劉瑾聽罷,心中一沉,卻還是抑制著脾氣繼續問道:「我應該跟你說過,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的。」
是啊,他是這樣說過的,別說是港口,便是整個鷺洲,能有什麼是他劉瑾做不到的?別說區區一紙合同,林晚婧便是要這整個港口為她一人服務,都只是他一句話的事。而這,正是林晚婧最不想看到的。
「這件事……你幫不了我……」
她低低的話音像把重錘,每個音節都重重打在他心裡。
「我幫不了你……」劉瑾將這五個字用疑問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冷笑一聲,怒視著林晚婧幾乎吼道:「我幫不了你,他李凌瑞就能幫得了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晚婧想繼續解釋,卻見李承泰正往她這裡來,於是閉了口。
「少帥,人都帶走了,接下來……」
「送少夫人回家。」劉瑾冷冷道。
「不用,我還有事要做。」林晚婧急急拒絕。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卻聽得劉瑾冷哼一聲:「怎麼?你還要去找李凌瑞?」
「我得告訴他今天的情況,還有接下去的安排,我不能……」林晚婧的話沒有說完便被劉瑾生生打斷:
「林晚婧,你已經嫁給我了,你是不是一定要跟別的男人走那麼近,挑戰我忍耐的底線?」
這個話題不說便罷,此刻劉瑾一提,林晚婧只覺得心口梗了塊石頭,她眸子裡的光彩黯淡下去,隱隱浮起些淚光來,劉瑾見她眼眶泛紅,下嘴唇咬的發白,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醋意大發的問了個多麼愚蠢的問題,他慌忙伸手擁她,剛碰觸到她,他的手臂卻被她用力推開:
「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這個問題?劉瑾,你已經打算娶她人為妻了,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這個問題?!」
不等他回答,她已轉身離開,他的手還定格在剛才的位置,攬回的卻只是一縷發香。她方才的神情在他腦海里仿佛重現著,像柄尖刀,剮著他的心生疼,可他卻絲毫沒有力氣反駁,甚至連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口。
領頭鬧事者被暫壓進了海軍司令部大牢,葉秋洛走進地牢的時候,吳老闆已滿臉青紫的窩在了牢房的稻草墊子上,見她來,他強打精神挪到門邊,伸出手去撤住了她的裙角:
「二小姐,救……救我……」
葉秋洛極為嫌棄的撇了他一眼,再看看四下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道:「我特地引開雲柔哥,還找我爹借了兵撤換下港口的布防,這樣幫助你你都成不了事,我留你何用?!」
吳老闆眼神中剛爬上來的那抹希望漸漸淡去,手也垂落下來,靜默片刻後竟冷冷笑出聲:「二小姐就不怕吳某將你交代的那些事通通說出來?」
葉秋洛的眼神里閃過片刻不安,但那不安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便冷被冷漠取代:
「就憑你?」她蹲下身,嘴角勾著笑看他:「你覺得雲柔哥會信你,還是信我?」
吳老闆啞然,便在這啞然中,葉秋洛已起了身,邁著貓步悠哉哉往大牢外去。
恆光遠東集團的辦事大廳依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李凌瑞的辦公桌上也依然堆著大疊文件,只是今天,少了些調理,更多了幾分凌亂。林晚婧簡單把事情說了,卻見他心不在焉的似有心事,於是關切道:
「怎麼?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李凌瑞醒過神來,愣了愣,搖頭笑道:「怎會麻煩,不過舉手之勞。放心吧,你們家在港口的那點事兒包在我身上。」
林晚婧端詳他片刻,逕自走到他辦公檯一側的椅子上坐下,凝視他道:「你到底怎麼了?別騙我說沒事。」
「真沒事。」
「得了吧,我還不了解你嗎?」林晚婧看著他道,「你今天要是不說發生了什麼事,我還就不走了。」
李凌瑞知道自己便是有瞞天過海的本事,也終究騙不過眼前這丫頭,只好嘆了口氣,將壓在幾張公函下的報紙遞給林晚婧,醒目的位置上是有關洪水沖毀鐵路橋事件的後續報導——其實這已經是幾天前的事情了,聽說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林晚婧也就沒有多關注。如今李凌瑞卻因為這事發愁,林晚婧直覺不好,抬頭看著李凌瑞等他開口。
「前些日子,夷光同她父母北上回老家探親,按計劃恰是這兩天的火車回來。」李凌瑞深深吸了口氣:「看到新聞我便讓人同她老家的親人聯繫,但他們說,夷光已經踏上歸途回來了,幾天來我都在想辦法打聽他們的消息,可是……音訊全無。」
看著他將手掌蒙住臉,林晚婧心裡咯噔一聲,小心翼翼寬慰他:「報上說並沒有人員傷亡,他們一定是在哪裡暫時落腳了,應該也在想辦法和你聯繫,你別太緊張了……」
「我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可這麼多天了啊,再怎樣也該有消息了。」
林晚婧思慮片刻,開口道:「我去幫你找找他們吧。」
她的語氣里竟有些興奮!
李凌瑞蹙眉看向她,良久,輕笑一聲:「別鬧。你要因為這事去,他劉瑾不得宰了我?」
「我才不告訴他呢。反正我們家人手不夠,我只說是幫著家裡去贛州提貨唄~」
李凌瑞無奈輕出口氣,壓低聲音道:「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這句話,他是用英語說的,語氣十分嚴肅,像極了他們的公爵養父。
也許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罷,林晚婧聽了這話便不再爭取什麼,悻悻深坐進椅子裡不在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