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愛到深處

  實際上，張新月比秦川想得更多，她更害怕自己接近秦川，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和傷害。有時候，她甚至有了離開清雲縣的想法，想離秦川遠遠的，讓別人再也不能拿她當箭矢射向自己最心愛的人。儘管她想遠離秦川，可是又無數次無法抵擋內心對他的渴望，一次次去接近他，特別是當她聽到秦川晚上要到她那裡去的消息，內心築起的防禦城牆瞬間就垮塌了，心裡只有即將相聚的歡唱。

  她能拿自己怎麼辦呢？這種深愛一個人的感覺，又是哪一個青春少女能夠抵擋的呢？

  下了班，她就直奔農貿市場，她要為秦川燉一鍋湯，這段時間他好憔悴啊，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是他不領情，她又能怎麼樣呢，只能默默的等著他了。現在他要來，當然要作一番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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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秦川才悄悄摸來，門一打開他就覺得張新月今天特別漂亮，看來是精心打扮過的。他心裡不由得一緊，竟隱隱作痛了。這個傻丫頭，她對自己是那麼用心，讓他如何開得了口。

  張新月含笑讓他進了屋，關上門就吊在他的脖子上索吻，她太想他了，也太需要這種親近帶來的安慰。

  秦川輕輕的在她額頭上啄了一下，就放開她道：「什麼好吃的這麼香啊，快給我嘗嘗。」

  張新月自豪的跑到廚房給他盛了一碗排骨海帶湯，讓他先喝著，她馬上擺飯就可以吃了。

  那一碗熱呼呼的排骨湯捧在秦川手裡，讓他再一次忍不住心傷。他低下頭呼嚕嚕的喝了，張新月急得在一旁說道：「你慢點喝啊，太燙。」

  秦川咧開嘴笑道：「不湯，真香。我還想喝一碗。」

  張新月說道：「鍋裡面多的是，我再給你盛。」

  說完接過碗，像只快樂的小鳥，又竄進了廚房。

  秦川連喝了兩碗湯，她也把飯菜擺好了，兩人就坐下來吃飯，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講，誰都覺得怪怪的，怎麼經歷了一次苦難，兩人都像陌生人一樣呢。

  話繞來繞去還是繞到了清雲縣的產業風波上，張新月不解的問：「秦川，這事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的呢？明明是件好事，結果鬧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的。」

  秦川笑笑說道：「我是這樣理解的啊，這段時間我好好分析了一下，總的感覺是，我們的國家的體制有問題。

  在政府機關，只是一種對上級機關負責的權力架構，一個官員想要有所作為，就需要政績，政績是什麼呢？就是我們平日裡所做的一些項目，一些產業，只要做得好了，宣傳到位了，上級就高興了。

  而這些項目和產業所發生的效益，有很多在任期內是顯示不出來的，因此為官者大都急燥，想要在近期內把動作搞得大一些，把步子邁得快一些，在面對層出不窮的問題的時候，通常只有本能地遮掩、被動地應付、簡單地維穩，只求任內不出事，哪管明日水滔天，大多數「政策」的制訂和實施，沒有顧及社會本身的和諧、民意的支持，更談不上解決問題的智慧，很多問題積弊已深，但體制的慣性及其間種種的利益糾葛，卻讓改變來得如此艱難。

  這一次，我們就是順著這種體制，在上級的強壓之下，不顧民意而為，付出了血的代價。」

  張新月似懂非懂的聽著，她搖搖頭道：「那你早知道會這樣，你怎麼還要實施呢？」

  秦川說道：「因為這是一個讓大多數人都產生被剝奪感的體制，它無法鼓勵正直、誠信、友愛和信任，甚至恰恰相反，從政者不得不面對欺騙、拉攏、金錢、結黨和營私，這一切的一切權謀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集團服務，因此大家都抱著一種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思想，只要主要領導一拍板，其餘的人也就順其意了。我雖然是個縣長，可是我也得服從縣委書記的領導，服從集體做出的決定。儘管我保留了自己的觀點，但在實施過程中卻是胳膊拐不過大腿，不得不同流合污。你想想，一滴水掉進了河裡，能不順大溜嗎？」

  張新月再次聽得雲裡霧裡，一竅不通，她說道：「你講的太深奧了，就像講政治課，我聽都聽不懂。」

  秦川說道：「不在其中不知味啊，這是要靠悟的，不能僅靠聽，以後你要是升了職，身處其中，你就會知道當官之人，也有很多無奈啊。」

  張新月說道：「當官的風險這麼大，一不小心就會被雙規，我不要當官，我只想過平凡人的生活。」

  秦川說道：「吃了政府這碗飯，也由不得你啊，工作需要的時候，你不干能行嗎？再說了，天下士如果都如你所想，誰去為老百姓做事啊？只要我們心中還有理想，還想實實在在的做一些有利於國家和民族的事情，我們就得當官。」

  張新月笑道：「你都把我說糊塗了，到底是當官好還是不當官好啊？」

  秦川笑笑說：「有能力的人，是讓人管好呢，還是管別人好？」

  張新月說道：「當然是管別人好了。」

  秦川說道：「答案不就出來了嗎？」

  張新月咦的一聲，說道：「原來我骨子裡還是想當官啊！」

  秦川聽了哈哈大笑，張新月及時悟住了他的嘴，小聲說道：「你小聲點，小心讓人聽見。」

  被她這一提醒，秦川的情緒落了千丈，他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了。便說道：「新月，你想不想喝點酒？」

  張新月問道：「你去市紀委幾天沒喝，酒蟲鬧肚子了？」

  秦川說道：「你這到底有沒有酒嘛。」

  張新月說道：「有，上回你讓我送給我爸的茅苔還在呢。」

  秦川說道：「抬出來喝了，下回我再給你。」

  張新月就去找酒。

  倒好了酒，秦川舉起杯說道：「新月，這杯酒我敬你，謝謝你救了我。」

  張新月說道：「秦川，我位卑力微，哪是我救的你啊，是你自己吉人天相，轉危這安的。再說了，你我之間，還用得著說謝嗎？」

  秦川說道：「新月，在我心裡，就是你救了我，這杯酒，我無論如何要敬你。」

  張新月撒嬌道：「我不要你敬我，這種感覺怪怪的。」

  秦川為難的看著她，說道：「反正這杯酒我是敬你，你不喝我先干為敬。」

  說完一飲而盡。

  張新月生氣的道：「我就知道你把我當外人。」

  秦川放下酒杯，說道：「新月，你怎麼這樣說話呢？我幾時把你當外人了？」

  張新月說道：「你不把我當外人，你謝我什麼呀？你不把我當外人，你怎麼要先干為敬？」

  她邊說邊委屈的落了淚，秦川伸出手去幫她拭了，說道：「新月，你在我心裡，從沒改變過。」

  張新月撲到他懷裡，哭道：「瞎說，你心裡要有我，回來這麼久也不理我，你知道人家有多擔心你，多怕你出事嗎？你這個壞人！你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秦川聽了她的哭訴，五臟俱痛，他撫著她的肩，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和她談分手的事。他何嘗願意這樣做呢？他也愛她，他更想她啊，可是他能怎麼辦？

  他抬起她的小臉，看著她的淚眼說道：「新月，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怎麼對你說，我，我對不起你。」

  張新月茫然的看著秦川，不知道他這話從何說起。秦川看她那可憐的樣子，怎麼也狠不下心開口，正猶豫著，張新月問道：「什麼事，你說吧。」

  秦川深吸一口氣，說道：「新月，我，我們分手吧，我不想再折磨你了。」

  張新月聽了如五雷轟頂。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秦川，你剛剛說什麼？」

  秦川傷心的搖了搖頭，說道：「離開我吧，新月，這樣對誰都好。」

  張新月被他的話傷到了，這話不是該由她來說嗎？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其實這句話她早已在心裡對秦川說了千遍萬遍，可是她說不出口，她是真的渴望和秦川在一起。

  張新月心痛得掉下淚來，她喃喃地問秦川：「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秦川傷心的道：「新月，我說的是真話。」

  張新月痛苦萬分，她哭道：「不，我不相信，你騙我，你在騙我。」

  秦川說道：「新月，我沒有騙你，這樣做，真的對我們倆都好。長痛不如短痛，我們還是儘早分開吧，這樣才不會誤了你的幸福。」

  張新月哭道：「秦川，什麼是幸福？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幸福，離開了你，我到哪裡去找我的幸福？我不想離開你，別不要我。」

  秦川傷心至極，他擁著張新月，輕輕的勸道：「新月，我承認我愛你，但和我在一起，你不會快樂的，我給不了你一個女人應得的幸福。現在的我，對你來說就像癌症，儘早切除才是啊。」

  張新月哭道：「不，不，就算和你的愛是癌症，我也認了。你以為癌症切除了就會好？不會的，秦川，切除了這個地方，另外一個地方也會再生出來的，癌細胞會轉移的，難道你要讓我獨自去面對可怕的癌症嗎？你知道嗎？在人的一生中，有的人會一直刻在記憶里的，即使忘記了他的聲音，忘記了他的笑容，忘記了他的臉，但是每當想起他時的那種感受，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秦川見她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致深，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貴為縣長，處理事情得心應手，可是面對張新月的這份真愛，他卻無從下手。他想要她卻迫於無奈，想放棄她又於心不忍……

  張新月見他不說話，生氣的拍打著他的胸口，哭道：「你說話啊？你回答我啊？秦川，不要離開我，我不要你給我什麼，我只要你別離開我，我受不了沒有你有日子，你知道嗎？」

  秦川被她問得萬箭穿心，他心疼的說道：「新月，別這樣。你理智一點好不好，我們這樣下去是沒有結果的，我不想害了你。」

  張新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秦川，你讓我怎麼理智？我最愛的人要讓我離開，你叫我怎麼理智？你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不要你的權，不要你的名份，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這難道很過份嗎？秦川，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

  秦川見她如此傷心，早已五內俱焚，他說道：「新月，我真的很想給你一個家，可是你也知道，我們身在仕途，身不由已。我也不願做出這樣的選擇，可是這是沒辦法的事啊。你知道嗎，我們相處得那麼累，那么小心翼翼，可是我被雙規期間，居然發現這已不是秘密，我怕這樣下去會害了你的聲譽，害你失去一個姑娘的清白名聲。新月，我是愛你的，我怎麼能不愛你呢？可是我恨我自己身在高處，給不了你我想給你的幸福。新月，如果現在我堅持離婚的話，也許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將隨之失去，面對一個什麼也沒有的男人，你還會愛嗎？就算我們能勉強在一起，處境也是萬分艱難，對這樣的生活，你願意過嗎？」

  張新月哭道：「你說錯了，我願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怕。秦川，真的，在認識你的時候，也許我當時會看重你的身份，你的名望，你的人格魅力，因為那時候這些對我這個剛剛涉世的人來說的確是很重要，可是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我才發現，我愛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身上的光環。在你被雙規期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你，我甚至想過，如果你坐牢了，我就等你一輩子，如果你被槍斃了，我就一輩子不嫁人。秦川，別怪我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當時真的是這麼想的，你不知道想念一個人而沒有絲毫音訊的痛苦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秦川，我不想一輩子生活在想你卻不能說也不能見的日子裡，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這樣的時光很短暫，哪怕愛過這一天我就死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秦川被她慨慳有力的愛情宣言怔住了，這個小女子，原來她不但善良可人，她還是那樣的勇敢無畏，在愛情面前，自己比她要怯懦得多，當他畏手縮腳的時候，她早已做好了和他同歸一盡的準備，這怎麼能不讓他感動呢？

  秦川緊緊的抱著她說道：「新月，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有多誠，也知道你的情有多真，我是怕我會辜負了你的愛啊，傻丫頭。」

  張新月抬起頭定定的看著秦川，說道：「秦圖上，別和我說分手，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要分開，也要在心裡愛著，好嗎？」

  秦川點點頭：「嗯，我們一定會在心裡愛著，一輩子。」

  說完他的吻再也忍不住落在了她嬌嫩的唇上，帶著愛的嗚咽深深的，深深的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