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夜白頭
2024-05-30 16:41:56
作者: 九見
魔神肆無忌憚的濫殺,將整個三界推向不可挽回的局勢。
縱使三界之間有不少仇恨,彼此都沾染著對方的鮮血,可如此大難,想在魔神手裡活下去的辦法唯有聯合。
由鬼界鬼尊吳卿出馬,拋出誠意,遊說仙界和人間。人間戰力弱,被魔神毀了幾個城池,人心惶惶,百姓流離失所,不用怎麼勸說就同意了。
反觀仙界,念及顏兮曾經的身份,終歸是神界中人,眾人曾經的主心骨,只說考慮,沒有直接答應。
時間越久,魔神帶來的恐懼越甚。不過短短數日,曾經眾人的希望,高不可攀的神祗轉瞬崩塌。土石飛揚間,一切皆已不復。
「天君,真要答應鬼王聯合的請求?」司命皺眉看著滿臉愁容的天君。
「司命星君這就說錯了,如今的魔神已經不是當初守護三界的顏兮上神了,她殘害了無數生靈,若三界不聯合起來,整個三界只怕就要毀了。司命星君難道想看三界被滅,她魔神一人獨大?」
「對啊,對啊。雲祝上仙說是去找魔神,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誰知道是不是被魔神殺了。現在這種形式,天君,天界不能在猶豫了……」
眾大臣還在說,司命縱使想阻止事情發生,卻也是有心無力。
天君最後還是鬆口了,同意和鬼界和人界聯合,對抗魔神入侵。
司命看著天君離開的背影,知道一切都改變不了。只得匆匆的往回趕,準備將消息傳給雲祝,卻在半路碰上渾身是血的雲祝。
雲祝提著粘血的劍,雙眼空洞無神,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生機,只剩一個乾癟的軀體,苟延殘喘。
「雲祝上仙,你怎麼了?」
司命還沒有問完,雲祝就暈了過去,身上的仙氣不斷向周圍四散開去。司命不敢耽擱,上前扶著人急忙往司藥處趕去。
司藥好不容易將人治好,靠在靠椅上,正想偷得浮生半日閒,只見司命老遠就把他揪起來,將手裡的人往他懷裡扔。
「我說司命,怎麼遇到你就沒好事?」
「別廢話,趕緊救人!」
「這次又是誰?」司藥看懷裡人渾身是血,看見臉的時候,被嚇了個夠嗆。「雲祝上仙?他怎會傷至如此?」
「別問了,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趕緊將人救回來才是正經事。」司命顧不得廢話,推著司藥就往裡去。
司藥也不敢怠慢,急忙查看雲祝的傷勢。
一晃半日,司藥才從藥房裡出來。
「怎麼樣?雲祝上仙情況還好嗎?」司命見司藥出來,急忙上前問道。
「還好那一劍沒有傷到要緊處,若是在往旁邊偏上一寸,天界只怕就沒有雲祝上仙了。」
「什麼?從傷口處可知是誰動的手?」
「世上能傷雲祝上仙,還讓他如此失魂落魄的,你說還有誰?」
「是顏兮上神……」司命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啊不由往後退了幾步。「上神明明那麼喜歡雲祝上仙,她怎麼可能……」
司藥嘆氣,「也許這也是一種暗示,上神連雲祝上仙都傷,天界更沒有必要顧慮太多,三界聯合誅神之日怕是近了。」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司命喃喃道。
「司命,你司天命,還要我告訴還有什麼辦法,你不是早就算到了?」
是啊,他早就算到了。
三界聯合,誅神之戰,此劫避無可避。
司藥見司命沉默,也不好再說重話,抬手拍了拍司命的肩膀。
有時候掌管命運的人,往往最不相信命運。
「我們都應該學會接受現實,然後往前看。對了,前幾日你送來的那個小姑娘,留下一封信,說要去凡間找她姐姐就走了。」
「你說桃灼走了?他一個受傷的小姑娘,身上的靈力又低弱,獨自下凡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我怎麼跟連華交代。你說你,怎麼連一個人都看不住?」
「這事怪我,可我也不知她會走,等我追出去的時候人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人界那麼大,想要尋人談何容易。」司藥邊說邊嘆氣。
「罷了,罷了。」司命揮揮手,「容我通知連華,讓他在人間尋尋。這個大一個人,總會找到。」
「只能如此了,人間那麼亂,只希望她不要出事才好。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魔神和三界的事,司命,現下容不得我們退後了。」
三界聯合,誅神之戰如火如荼。奇怪的是,一直殺戮的魔神卻在這時停了手,似是不怕三界聯合之力,等著看眾人如何蚍蜉撼樹。
人間,樂胥。
整個人間在幾次屠城之後,徹底陷入一片混亂中,血流漂杵,人心惶惶。
樂胥皇宮,連華抬頭看著皇位上的樂平,明明不過二十年華,卻華發早生,眼中失去原來的生機,一片死水,似在二十多年間就將人世看透了。無悲無喜,只有提起那個名字時眼中才會有變化。
「現在各地的情況如何?」樂平看著大臣,面色冷漠。
「皇上,現在北邊的幾個城池已完全被毀,無數百姓朝內陸湧入,雖派兵去救助,開放糧食,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現在各地人心不齊,他們知道是魔神毀了一切,讓她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都揚言要誅神……」
「什麼?」連華知道顏兮做的事情確實嚴重,可卻不曾想一切來的這樣快,快的讓人猝不及防。
「此事,朕已與鬼尊和天君達成協議,三界聯合誅神,縱使希望不大,也要盡力一試。現在諸位要做的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保住更多百姓。」
「皇上,現在魔神已經成為天下公敵,她傷人無數,手下冤鬼無數。這些還不足以讓皇上看清?皇上還要執意與這些人來往?」丞相說著跪到地上,言辭懇切,儼然一副忠臣模樣,但只有樂平心裡清楚,他們這幅忠臣,為了天下蒼生的著想的虛偽面貌讓他失去了什麼。
如果只是為了保住他們現在擁有的一切,為了人性原本的貪婪,樂平想,那他寧願不當這個皇帝。他們若是喜歡這個位置,讓給他們也無妨,反正他已經失去了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其他的事物對他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遲早都要消散。
「丞相的意思是要我處決了連華真君和桃夭姑娘?」樂平盯著丞相的眼睛,渾身上下散發出點點寒氣,讓人不敢動彈半分。
「臣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如今的形式,若是讓百姓知道皇上如此護著魔神的好友和親人,只怕局勢會動盪不堪。臣只是為了皇上著想。」
丞相說完朝樂平重重磕了個頭,額頭與地板碰撞的聲音敲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其他大臣見狀也都紛紛朝樂平跪了下去,烏壓壓的一片,沉重的喘不過氣來。
連華此時才知道樂平的不易,這些大臣表面上是聽皇上的,可實際上卻用自己的權力和所謂的為了天下蒼生將樂平綁在那個位置上,逼著他,束縛著他。其實高位之上的人,才是最渴望自由的吧。
樂平冷眼看著所發生的一切,手指因為用力過度,青筋暴起。
但他只能忍,他什麼都做不了。
眼前又出現林若的面容,她流著淚對他說要活下去,守護天下蒼生。
她從來都是為了蒼生,以前是,以後也是,可她從來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樂平還記得她走時的模樣,她渾身的血,他拼命的抱著她,求她不要離開。她只是無奈的搖搖頭,說這一切都是命。
她喚他樂平,用粘血的手撫摸他的臉,鼻尖縈繞著血腥味。她努力擠出一點笑,讓他不要害怕,也不要為她報仇。
縱使樂平百般懇求,林若,樂胥的大祭司,樂胥眼中的神,也是他樂平此生最愛的女人,最後死在了他的懷裡。
一時,天地皆靜,萬物失色。
誰人一夜白頭,寸寸相思。
林若是為救他才走的,食人疫剛過,人間好不容易才恢復生機。卻開始連年大旱,一時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民怨,又開始沸騰起來。百姓怨聲載道,餓殍遍野。
樂平記得那時候的林若整夜整夜的不睡,跟著將士四處籌糧救人,不願放棄任何一人。樂平不過短短數日沒見她,她就消瘦了一圈。
旱災仍在繼續,土地龜裂,連喝的水都沒有,更不要說種出糧食來。時間一長,天下愈發艱難。
後來不知是誰傳出來風聲,說只要祭司獻祭,神息通達上天,受天指引,便能還天下一個寧靜。
百姓受夠折磨,在黑暗中沉淪太久,就算只有一線生機,她們都不願意放手。
起初只有一小部分人跪在都城外,後來跪的人越來越多,最終整個樂胥都知道這件事。
如此荒謬之言,他們都寧可信其有,不信其無。他們請求林若,樂胥的大祭司救救他們。用自裁的方式,逼著林若去死。
樂平恨,讓人將那些老百姓都轟出去,可沒人聽他的,士兵求他,大臣跪在大殿外求他。即便他們知道這事荒謬,可他們不敢站出來說。各地因為林若不死,出現了不少暴亂。
樂胥一時陷入無盡的風暴里,身處裡面的人看不清自己的心,只想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
後來林若還是走了,於天下人面前自裁,死在他的懷裡。
那天,一身白衣的樂胥祭司,死在希望她死的百姓面前。
林若無恨,也無怒,好似死對她來說不是一種懲罰,而是一種解脫。
脫離苦海,尋獲自由。
也許真的是天意,亦或是林若不顧他的阻攔,執意殉天的原因。
當天就真的開始降雨,天息人喜。
那場雨整整下了三個月,卻把樂平永遠的困在哪天,那時,那刻。
噬心腐骨,痛入靈魂。
「不必你為朕著想,朕已經失去過一次了,難道還會失去第二次?!好了,此事不必再說,退朝!」
皇上都如此說了,眾人就算還有怨言,也不敢再說什麼。
連華看樂平略帶怒氣的走進後朝,拉著桃夭急忙往後朝趕去。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其實你大可將我們交出去。」連華看著站在窗邊的樂平開口道。
樂平轉頭看向連華,勾唇無奈的笑了笑。
「我不願,她肯定也不希望我這樣做。」
連華聽到這話愣了愣,「林若?」
樂平無奈笑了笑,「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你們還是趕緊離開樂胥,不然我也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可我們下來就是為了幫你!」桃夭急忙開口。
「幫我?」樂平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輕笑了兩聲,「我是一國皇帝,還有什麼要你們幫忙?樂胥存亡本來就是樂胥的事,橫加干涉不見得好。」
「那我們就這樣回去嗎?」桃夭似乎有些委屈,看著樂平的白髮,眼眶不自覺的紅了。
「回去吧,那種遺憾,我不想有第二次。」樂平說著拍了拍連華的肩膀,安慰的意味明顯。
桃夭還要再說話,卻被連華伸手按住了。
曾經的少年已然不在,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已是一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