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狂風驟雨
2024-05-30 16:08:20
作者: 尚淺w
鎖妖塔外。密林。
噗嗤!九節鞭的匕首穿透那狼妖的心臟,直勾住了那胸前的銀牌,長鞭一抽,灑下一片淋漓的血雨。
噹啷——銀牌落盡君落手裡,和其他牌子碰撞發出輕響,紅衣女子看了看天上被結界限制、盤旋著發出悽厲鳴叫的獵鷹,勾了勾唇:「第十九個,來了。」她收齊九節鞭,一腳踏在岩壁上,借力飛身而上,伸長的木棉簪子在手掌間打了幾個轉兒,剛要刺下,卻被一道青光攔下——「夏公子?」
「君姑娘。」夏充手握仙劍,淡淡道:「我先。」
紅衣女子笑了:「何談什麼先來後到,誰搶到了算誰的。」說著她手一揚,緋紅的花瓣追著那飛鷹而去,夏充眯了眯眼睛,不甘落後;二人就這樣追逐在那鷹翼之後,你來我往、見招拆招。
「呃!」淡淡青光直逼眼前,君落堪堪抗下這一劍,眉頭微皺。夏充手上力道不減,看著她血鳶刀的目光有些惋惜:「若是你未封劍,今日說不定四六開;可你既然封劍,是贏不了我——冰落!」
「!」巨大的冰簇猛地砸下,君落還不等動作,胸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痛,血鳶刀直接脫手,整個人直直墜入密林之中......天上,一道青光閃過,那飛鷹瞬間裂為兩半。
砰咚——
鷹羽飄落在君落身上,她卻根本提不起力氣;不知道清遲又再折騰什麼,她心臟倒是不疼了,可是胳膊上生出不少細小的傷口,四肢無力,連站起來都難說。可饒是如此,她依舊緊緊握著手中的銀牌。
沙沙——叢林裡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眼前出現一抹藍色衣擺,君落微微皺眉,那腳步聲卻忽然放慢,鍾離明月看著那狼狽的紅衣女子,勾唇一笑:「喲,這不是君劍主嗎?怎麼傷成這樣?」
君落兩臂的紅衣已經被鮮血浸透,血珠滴落在地上,她恍若未覺。不是君落不想說話,是她怕自己開口,抑制不住自己的痛呼。應當是這種連通加強了血契的不穩定性,縱使有建木之力保護,她還是被血契的反噬折磨得頗慘,經脈一寸寸斷裂,建木再一寸寸修補,她能保持臉上的冷漠已經是極限了。
「嘖。」鍾離明月顯然看出了君落的窘迫,在她旁邊蹲下,見那女子沒有做任何動作,不由得嘲諷一笑,握住了她手裡的銀牌:「既然君劍主傷成這樣,我便替你去領賞了。」
嘩啦——一串銀牌被生生搶走,君落的手死死抓住鍾離明月的手腕,後者冷哼一聲剛要發作,林間忽然傳來一聲門響;鍾離明月的臉色變了變,看著那半分動彈不得的紅衣女子,幸災樂禍道:「君劍主,我便不陪你了,你好好跟它玩吧——」
「噗!」這一掌毫不留情,正打在她肚子上,君落吐出一口黑血,眼看著那藍色身影消失,雙手深深摳進地里:「鍾離明月......總有一日,我要你求死不能!呃啊!」
強忍著骨裂肉碎的疼痛,君落扶著岩壁站了起來,縱使搖搖欲墜,依舊目視著前方。那沉悶的腳步聲停下了,一個高大壯實的牛頭人從林中走出,手裡拖著什麼,君落眯了眯眸子,心裡頓時一涼——那是一串頭顱。少說有三四個,看來這傢伙殺了不少修士。
「哞——地仙?你應該不錯。」那牛怪說著,把手裡的頭顱往一邊一扔:「這具身體也不錯,等我把你的頭擰下來,這具身體就歸我了。」
「是麼?」紅衣女子勾了勾唇角,捂著肚子的手指有銀藍光芒繚繞;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召喚出龍泉,血鳶在手,君落的眼裡猛地放出兩道湛藍光芒:「那你就來試試——喝啊!」
終南山。
「水月閣,十八塊。」
「呵呵,鍾離閣主真是深藏不露啊。」虞謙笑了笑,話里似有些別的意思。誰人都知道水月閣擅長幻術,打打殺殺本不是擅長,只是不知道這牌子是哪個倒霉鬼被搶走的了。
眼看著人都回來的差不多了,阿紅一咬牙就要衝出去,卻被阿紫扯住:「別衝動。你此時壞了規矩,才是落人話柄。」
「可是劍主至今沒有回來......」阿紅低聲道,神情擔憂。阿紫剛要說話,忽聽一個陰柔聲音傳來:「君劍主麼?我回來的路上看見她在和一個大妖顫斗,只是似乎不占上風呢。聽聞虞家主從第五層放了一隻八百年修為的牛頭怪出來,想必就是那隻吧?」
「八百年?君落一個小丫頭能對付嗎?」
「就算是地仙境中階和這等修為的妖怪單打獨鬥也不一定能贏,何況她一個還未徹底掌握地仙力量的小丫頭呢?」
「嘖嘖嘖,真是不自量力。虞家主,咱們是不是去看看?若是出了什麼意外——」
「是啊爹,要是君落出了意外,怎麼跟上官老莊主交代?」虞天和應和道。他自然是知道那牛頭怪的,而且至今還有幾個人仙修為的隨行弟子沒有回來,多半就是死在了那妖怪手裡,君落如今又封劍,若真是和它打起來,必然占不到好處。他是個重情義的,自然不願見朋友受難,可虞謙顯然不這麼想:「去之前都是簽過生死契的,有什麼不好交代?再說她一莊之主,若是連一個八百年修為的妖怪都打不過,在座的以後誰還會把岱宗劍莊看在眼裡?無妨,再等她一炷香。」
「爹——」
「天和,虞家主說的在理,咱們還是等吧。」夏平崖淡淡道。
轟隆——天空炸響一聲悶雷,一炷香還剩下三分之一,虞謙看了看天色,道:「看來是一場暴雨。這香還有三分之一,我看她是回不來了,沒必要大家都在這兒陪她。天和,走吧。」
「不再等......」虞天和剛要勸說,忽然愣在了原地;虞謙有些意外,轉過身去,只見一道銀藍仙光破空而來,雖未到前,在場的人卻都聞到了一股血腥氣——「彭!」
碩大的牛頭和那一串人頭被扔在崖邊,紅衣女子一躍而下,將手中比其他銀牌大得多的牌子遞給一旁的虞天和,雙眼卻盯著虞謙,一字一句道:「岱宗劍莊,一塊。」
「怎、怎麼可能!她竟然真的......」
「她肯定是用了龍泉劍!不然不可能殺得了那妖怪!」
鍾離明月也愣了一下,但觸及那冰冷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君劍主好生厲害,這牛頭怪八百年修為,都沒逼得你動用龍泉?」
「吾從不背誓,封劍便是封劍。」君落淡淡道,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眾人,雖未多言,他們卻都自覺避開了她的目光。虞謙看了看虞天和手中那巨大的銀牌,意味不明地一笑:「雖然你勇氣可嘉,可這畢竟是個數量遊戲。一塊就是一塊,不分百年還是八百年。」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豆大的雨點帶著宛如冰雹般的氣勢砸了下來,君落的眼裡似乎有一瞬燃起火焰,她深吸了一口氣,平靜道:「君落知道。」
「今天都累了,回去休息吧。」話音一落,崖上的人先後離開,唯獨那紅衣女子站在雨中,目光緊緊盯著前方,她並非是在看任何一個人,袖中鮮血淋漓的手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
虞天和似乎想說什麼,阿紫卻向他搖了搖頭。後者輕嘆了口氣,也離開了。
直到眼前再也看不見一個人,那紅衣女子吐出一口黑血,踉蹌著跪在了地上——「劍主!」
「回去。」見二人不動,君落又重複了一遍:「回去。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她是否輸了?是,她輸的很徹底。
可是另一種意義上來說,她贏了。縱使她也到了崩潰邊緣,可至少掉腦袋的不是她。
原來生死邊緣,是這麼動人心魄的事。
就算不用劍,我也可以......
「劍主!」看著那紅衣女子昏倒在地上,阿紅連忙跑了過去,阿紫拿出仙丹給她餵下,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心裡一驚:七零八落,不剩下幾條完整的。她到底是怎麼撐著回來的?
當晚,阿紅和阿紫就帶著君落回了岱宗劍莊,上官明復和上官凝見了君落的樣子十分心疼,但這世界弱肉強食,她總要經歷這一遭。只是二人沒想到,這個姑娘比他們以為的,堅強的多得多。
菏澤。花妖洞。
「啊啊啊啊啊!賤蹄子,你別欺人太甚!」花後看著洞裡的火光,妖氣瘋漲。她已有近千年修為,自然不怕這火;但她的子孫修為尚淺,這一把火,幾乎是全燒沒了!
「是欺妖太甚。」紅衣女子淡淡道,用手帕拭去血鳶刀上的血跡,吹了吹錚亮的鋒刃:「我還可以更甚,你要不要試試?」
叮叮叮叮——緋紅的金屬花瓣擋下花後的花瓣雨,那紅影如鬼魅,下一刻便出現在了花後面前;素白的手臂一纏,君落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將那毒針扎入她的後頸,紅唇輕輕在她耳邊開合:「見到閻王,替我問個好。」
血花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君落抖落針上的血,花瓣歸位,將那木棉簪子重新戴回頭上。那紅衣女子踏著烈焰緩步走出,洞外,碧天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