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噬心魔
2024-05-30 16:05:56
作者: 尚淺w
源氏家宅。西苑。
君落看著窗外的銀月微微出神,良久輕輕嘆了口氣。「怎麼了?」身後的無庸淡聲問。她搖了搖頭,想了想,在紙上寫道:她也是個可憐人。
剛剛那平日冷淡優雅的女子在父親面前淚流不止,幾乎崩潰。她說自三年前一次偶然被藤田武見到,她這位表兄就纏上了她,當晚潛入她屋子裡把她玷污,還令式神監視她,威脅她不許把這件事說出去。女兒最重臉面,再加上她母親的事情在先,她也不敢告訴父親,怕父親以為她在說謊,其實她也要背叛他。直到她前往蓬萊,無爭山莊的結界斷掉了式神對她的監視,藤田武也得知了她要嫁給無庸,更是暴怒,不僅在古鐘上設下陷阱要殺無庸,更變本加厲地侮辱她,櫻不願再如此作踐自己,便盜出了建木,想和藤田武同歸於盡。沒想到建木威力如此之大,只一擊便殺了那人,這才讓源柊吾如此頭疼。
若是真同歸於盡,任藤田家如何胡攪蠻纏,子女已逝,最後也就不了了之;可如今藤田武死了,源櫻還活著,這等骯髒事沒有證人,源櫻自然口說無憑,就算是有理也占不住腳。最多兩天,藤田武的死訊就會傳回京城,到時候,恐怕就是在天皇面前對質了。
無庸看了看那娟秀字跡,微微垂眸,神情有些莫測。君落也非傻子,扯了扯他衣角,動了動唇:你懷疑她?
白衣男子在她對面坐下,另拿了張紙,揮手寫道:櫻為何而來蓬萊?
為救父,請你收妖。
你覺得安珍可是千年修行的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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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落愣了愣,從進後殿到最後安珍死去,她好像確實並未感受到那般強大的威壓,就連怨氣,可能都不如那日亂葬崗的蜘蛛妖濃烈......當時她只當是結界侵蝕了安珍的妖力,並未多想,可現在看來,恐怕安珍並非真是有深厚修為,要麼是本來擁有,卻早就被人重傷過。
見女子似有所悟,無庸又落筆寫下一句:為何她忍了許久,選擇此刻殺死藤田武?
因為古鐘已毀,源柊吾會被天皇獎賞,而此時身為陰陽師的藤田武死在源氏宅子,天皇肯定會懷疑是源氏邀功心切......君落看向那淡琉璃色的眸子,下意識地要開口,卻忽然眉頭一皺:不對,若是櫻本就為了算計源柊吾,當時又何必費盡心思在天皇面前保下父親呢?
聰明人都知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若是櫻明明可以看著源柊吾被處死,為何還要救他再害他一次?而且她和他父親的關係頗為微妙,眼神不會騙人,她真的很在乎她的父親。
無庸看著女子寫的小短文,沉默了一下,沒有作聲。半晌,他抬頭看向君落的雙眸,看得那樣認真,看得君落莫名其妙卻又想被蠱惑一般不願移開目光。
「你的會。」那人淡淡道,聲音輕得像飄落的羽毛,輕輕搔了一下君落的心,含著莫名的失落,讓她微微失神。
那一刻,她好像聽到了他的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也有了喜怒哀樂。
無庸收回目光,將桌上的紙收進袖裡,溫聲道別:「夜深了,你早些休息。若有何不適,便晃那銀鈴,我會過來。」
「嗯。」君落點點頭,笑意溫柔,她就歪頭看著無庸,晃了晃手腕上的銀鈴。
叮叮噹噹——無庸袖裡也傳出一陣清脆鈴聲,兩相呼應,格外動聽。
那人剛要轉身,卻被女子扯住了衣角。君落莞爾一笑,紅唇張合,道:這定情信物倒是別致。
無庸眸光一動,淡淡一笑,沒有說話。他伸出手,輕輕地攏了攏君落耳邊碎發,轉身離開,還不忘帶上門。
君不入我夢,夜挑腕上鈴。相思同鈴動,萬里共君行。
道成寺。山腳樹林。
寂靜的林中,唯有草叢被小獸擾動的窸窣聲,那蟄伏與草叢中的黑影顫動著,仿佛有什麼即將破草而出。
咔咔。一條細長的蛛腿從黑影里伸了出來,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一個纖細的影子站了起來,渾身是血,來自倒在草叢中的青龍使。
清遲舔了舔唇角的血跡,神色怨毒:「老東西,沒想到你還留了一手。雖然這身體弱得可怕,意志倒是挺堅強。」她冷笑一聲,右手一握,手裡還在跳動的心臟應聲而碎。
她雖是妖,卻因一些往事,頗通曉魂魄之秘,可進入宿主體內,卻又與奪舍不同,是二魂共存。比如之前她進入忍冬體內,便能借人之肉身遮掩妖氣,但也並非天衣無縫,若是地仙以上修為,還是會被察覺出來。這也是為何忍冬那些日子都躲著無庸。
清遲作惡不少,在千年前被太上老君以大陣封印在筆架山,與她一起被封印的,還有無數作惡的妖怪精魅,其間就包括雷仙。而君落當年誤入筆架山,不經意尋到了這仙陣,雖然時間已久仙陣破損,可她們這些妖魔也被仙陣消磨的死的死殘的殘,君落體內的建木氣息更是隱隱有加強仙陣力量的趨勢,不得已之下,它們只得與君落定下血契,成為主僕關係。
每當想起當年那小丫頭站在陣外,一雙眼冷漠地看著她們,說出威逼利誘的話,清遲就忍不住想殺了她。可定了血契,她們就成了那丫頭的一部分,君落死了她們也會死,若是這些妖魔真能無謂生死,自然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侮辱,所以當清遲發現那青龍使在古鐘上下了噬心魔時,她立刻趕了回來。
希望那噬心魔不是打在了君落身上,否則,哪怕是大羅金仙,也不敢說真能在四日後將她從心魔里救出來。
噬心魔,一日噬言語,二日噬嗅覺,三日噬聽覺,四日噬視覺,五日噬心入魔,爆體而亡。
「你這個天煞,最好命硬些啊......」
蓬萊島。凝冰塔。
昏暗的塔內,蠱婆婆躺在一旁的玉床上已經睡熟了。門口裹著被子的白衣少女忽然翻了個身,好似夢到了什麼,眉頭緊緊皺著。她似乎做了個噩夢,少女左翻右翻,而遠處的蠱婆婆呼吸依舊平穩,睡得很沉。忽然,三百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玉床,悄悄起了身。
已經這麼吵都聽不見,蠱婆婆一定睡熟了。她心裡想著,輕手輕腳地走向門口。
嘎吱。大門響了一聲,不算大,在安靜的塔里卻也著實嚇了三百一跳。回過頭確定婆婆沒有醒,她一咬牙,就從那窄窄的縫裡硬擠了出去。
為了看看無風,她也真是拼了。
自那一日蠱婆婆訓斥她天真幼稚,她這幾日就一直被蠱婆婆禁足在凝冰塔。三百也知道自己太過依賴兄長,便一直刻苦學習,金針度穴已經學會了大半。如今無庸走了,山莊上下唯一個鷹不泊知道無庸到底在哪兒,鷹不泊與她兄妹二人從小一起長大,算是她半個兄長,往常就對她在禁閉時給無庸送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應該也不會為難她。
只是,鷹不泊會在哪兒呢?
三百正沉思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凌厲掌風,她側身一閃,手裡金鈴晃動,兩道金光追逐那人而去——「鷹不泊哥哥!」金光照亮了那人面容,三百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偷偷地,連忙捂住了嘴,小聲道:「你怎麼在這兒?」
鷹不泊沒有回答她,只是看了看夜色,轉向三百:「小姐,您戌時就該就寢了。」
「我這不是心裡有事睡不著嗎......」三百吐了吐舌頭,小聲道:「聽說哥哥又關了無風禁閉,這已經關了快七天了,總該放出來了吧?」
「莊主做事一向有理由有分寸,他走前並未指示此事,小姐也不必擔心過問。」鷹不泊的態度一反常態的強硬,三百不禁微微皺眉,一個不好的念頭從心裡升起:「哥哥是不是要對無庸做什麼?還是他已經做了什麼!」
白衣少女看了那人兩秒,冷笑一聲轉身欲走,卻被鷹不泊摁住了肩膀;他的掌法是古籍上自修的,這一掌雖不是殺招,卻扣住了她琵琶骨,著實讓人難受。可三百也是反常的硬氣,五指並刀砍向他手腕,另一隻手直接祭出了千願鈴,此次可非剛剛的留手,金光凌厲卷向鷹不泊,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少女心中怒氣。可是那金光並未到達鷹不泊面前便被一道黑霧消解,二人回頭望去,只見凝冰塔的大門敞開著,蠱婆婆就站在門前,平靜地看著她們:
「無邪,為了一個微賤的外人,你要同自己人動手?」
「微賤的外人?婆婆,你們那麼看重所謂身份,無庸不也是父親親自教導出來的弟子麼?明明纏著他的是我,憑什麼一次次罰他!」
三百的眼眶紅了,她看看婆婆,看看鷹不泊,委屈愧疚不安在眼裡交織,最終化作淚滴了下來。
明明哥哥也覺得無風很好,為什麼就要這樣針對他......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強調他是外人,明明是父親救了他,教他仙法,他就屬於無爭山莊,為什麼還是外人......
白衣少女抹了一把眼淚,向鷹不泊鞠了一躬:「對不起,鷹不泊哥哥,是我衝動了。哥哥不在,以老為尊,蠱婆婆......」
她看向那年邁的師長,紅唇微微顫抖,似乎下了一個決定,手緊緊握著衣袖,緊的像要把那袖子撕破:「無邪以山莊之名起誓,三日內定將金針度穴大成,此後若非兄長有令,絕不出島一步,惟願婆婆,若無邪真能三日大成,放了師兄。」
您說的對,我不應該一直依賴別人了。
我希望,我也能保護他一次,而不是讓他一直為我的幼稚買單。
蠱婆婆平靜地看著少女,神情有一瞬恍惚,似乎歲月長河中的某一日,她也曾為一個立過誓,可也許是年歲久遠了,那畫面模糊成一片,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這世上,比堅定地心意更多的,是天意弄人。
「無邪,我不能答應你。」
「你知道為何你父親會親自教導無風、我們都不希望你和無風走得近嗎?」
「我本想待獻祭過去之後再告訴你的......你過來吧,我同你講個故事。」
一個殘酷而現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