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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2024-05-30 15:58:33 作者: 南鳶浪人

  皇后曾經掙扎過,她甚至想過帶著綠蘿逃跑,即使西涼尚不存在。可是看著宮內外層層重兵把手,她絕望了,她知道他這輩子是不會再讓她回到西涼了。她雖心有不甘卻已然接受,那個荒涼的皇宮終究困住她的牢籠,那個狠心的人終究會成為她的牽絆,這就是她的使命,是和親公主無法逃脫的命運。

  我們原本打算去重陽城,奈何有人傳話來說子虛陛下染了重病,如今生命垂危、奄奄一息,請太子殿下回宮,說不定是最後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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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恨陛下,可當聽到陛下奄奄一息時他面無表情的臉漸漸浮現著擔憂與不安。誰說不是呢,畢竟血濃於水,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嬤嬤告訴我此次一去太子怕是不再回來了。我問她為什麼,嬤嬤說如果此次歸天那麼太子必定繼承皇位,如若老天開眼讓陛下熬過去,那太子也再也脫不開身了,陛下已經年邁,身體大不如前,朝中事務又日益繁重,太子心軟一定會留在宮裡。

  回去的前一晚,太子再也沒有心情撫琴,雙手執琴的人換作我,茶杯換成了酒杯,梅子茶換成了溫酒。月光皎潔,星光點點,時不時的一陣涼風驅走人身上的一點燥熱,今夜本來應該花好月圓,但是人的心情卻怎麼都好不起來。

  每一聲琴聲,便是一口濁酒入吼,琴聲完結,酒壺便見底。

  餘下的月光打在那人臉上,俊美的側臉上是隱藏不住的焦急與哀愁,我不會勸人只得坐在一邊。他抬起酒杯一飲而盡,將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抬頭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看我,「與我一同會子虛如何?」

  本來理所應當的事他卻說得有些牽強,我本來就是應該跟他一同回子虛的,只是因為很多事情耽擱到了今天。

  「若不是陛下身染重病,殿下也會回子虛?」

  「會!」他說得很輕巧一點都不猶豫,但給人一種認真的感覺。

  「若是回到子虛,殿下打算如何瞞過我的身份?」我隔著玉琴問他。

  「只要你跟我回去,這你不用擔心。」

  於是,我們踏上了回子虛的道路。子虛邊界地勢地貌與天越大不相同,這裡的青山綿延萬里,接連不斷,綠樹成蔭,看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空洞。

  快到子虛的時候太子掀開馬車的帷簾指著遠處那一片黑色的密林對我說那叫怨林,是一座吞人的迷宮,傳說裡面充滿野鬼惡狼,進去的沒有一人能活著出來。很久以前有一個膽子大的不怕死的壯漢帶著幾十號人背著弓箭,提著大刀一股作氣就往裡面闖。

  「然後呢?」 我聽得入了神,覺得背後一陣發涼,卻還是很想聽。

  「然後?」他挑了挑眉,「然後就壯士一去不復返了。」

  「那官府不管管嗎?」我繼續追問。

  「官府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過是凡夫俗子怎麼能斗得過這些牛鬼蛇神,他們想要誰的命就要誰的命。」

  那他豈不是可以要陛下的命?原來這世上還有比陛下更神通廣大的人。

  我輕輕扯開帷簾,看著那片讓人害怕的樹林,真的是一個縫隙都沒有,裡面到底藏著些什麼,是人心在作祟還是裡面另有乾坤?望著從我身邊漸漸遠去的密林,心裡不禁有些膽怯,心想著要是我在裡面迷了路那可就真的回不來了。其實怨林就像是皇宮,都是暗無天日,吞噬人的宮殿,一旦陷進去便再也逃離不開了。

  一路上太子都在催促著車夫加快馬鞭,原本兩日的路程我們頭天傍晚就趕到了。我拉開車帷看著這裡的一切,這裡真的和傳言中一樣,街上很熱鬧,每條路口都會掛一盞紅燈籠,到處都是賣吃食的小販在叫喚,民風很淳樸,大人牽著孩子,孩子牽著老人,善良的包子店老闆會把賣剩的包子都施捨給乞丐,乞丐笑盈盈地一邊接著一邊道謝。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其樂融融,馬車駛過東街,車帷被風無意地吹起來,路邊那個束著頭髮,衣著墨青色的男子背影怎麼這麼像他?身形動作都是如此相像,等我想要拉開帷簾想要看清楚時那人早就已經不見了,我掃視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中卻沒有我想要見到的那個人。失神以後緩緩放下帷簾,心裡不禁有些自嘲,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他怎麼可能會來找我,我離開的時候我們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就已經結束了。

  「看見熟人了?」

  「沒有,看錯了。」

  他現在在天越過得好嗎,或許已經忘了我,或許在不久之後就要娶親了。

  太子殿下將我安頓在東宮便獨自一人進宮朝見陛下,東宮很大房屋也很多,但是下人少之又少,除了嬤嬤就還有兩個丫鬟加上我和墨兒一共是五個人。本來以為太子會在皇宮裡住一個晚上沒想到不到一刻鐘就回來了,說陛下身體根本就沒有傳信的公公說得那麼嚴重,只是舊疾復發還不至於危急生命。他說這話時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有些忍不住想笑,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也不是無所不能的,有時也會有很多無奈,就連想見兒子一面都要用謊言。

  太子回來時身後跟著好多隨從,他們也不進東宮就是守在大殿外面。天漸漸暗下來,我們一齊在東宮吃了晚膳,太子說子虛的夜色特別好看,街上很熱鬧,還說他認識琴行的老闆,可以為我選一把上好的古琴。

  夜裡街口的紅燈籠都亮了起來,遠看就像是我們天越的紅柿子,雖然不是很亮但可以照亮每個人回家的路。

  我們從東宮出來以後那些侍衛就一直跟在我們身後,我們走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就連我們買一些小物件他們都要跟著。一席人浩浩蕩蕩的顯得很招搖,我不知道太子心裡是怎樣想的但是別人都看著我心裡很不舒服,把手藏進衣袖裡一直低著頭踢腳下的石子。

  走到一半的時候太子終於忍不住了,突然停住腳步,轉身不耐煩地說道, 「你們不要再跟著本太子了!」

  幾個侍衛單膝跪地,手中的長劍立在地上,「太子殿下,我們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保護您!」

  太子一副恨不得殺不得的糾結模樣,一向溫文爾雅的他如今眼裡卻貫徹著怒火,好像只要侍衛們再敢上前一步就會費神碎骨一樣,抬起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狠狠地指著那一群跪在地上的人,「我不想動皇宮裡的人,識相的趕緊給我滾!」

  原來越溫和的人生起氣來就越讓人害怕。

  「保護殿下不周也是死,如今回去復命也是死,橫縱都是一死倒不如殿下現在就要了小的的命!」

  「你,好一個忠心耿耿啊,你要是願意跟著就跟著吧!」手指又狠狠地收回來,袖子一揮毫不猶豫的轉頭就走。

  我跟在太子後面慢慢地走著,兩邊的侍衛夾在中間當真是難受,街上有人叫喚著賣糖人,我看著花樣可比天越的多多了,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韻寧!」我愣著看了幾眼沒跟上步伐,太子便回頭叫了我一聲,他叫了我好多聲我才反應過來,我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名字叫韻寧。

  我快步走過去,太子靠過來問我,「剛才你愣在那裡幹嘛?」

  「沒事,就是覺得沒來過子虛有點好奇。」

  他越發的貼過來,靠著我的耳邊小聲地說, 「你想不想逃跑?」

  我確實吃了一驚,原本沉穩的他骨子裡竟然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逃跑?殿下的意思是甩開那些侍衛?」

  「嗯。」

  「好!」

  「這樣,我數三個數,我們一起跑,一直跑不要回頭!」

  他用手臂碰了我一下,不敢說話用眼睛示意我要行動了,他嘴唇微微張開,弱弱地數著,「一,二,三,跑!」

  「殿下跑了,快追!」

  我們像脫了韁的野馬,像出鞘的弓箭一下子便沒了蹤影,當真什麼都不顧及跑得一發不可收拾。

  侍衛也不是省油的燈,提著劍一邊追著一邊喊著,一直追著我們跑過了幾個巷口,後來我們躲進了琴行的內室才算逃過一劫。

  「他們已經走了,你們快出來吧!」

  琴行的老闆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我們一去他就迎著笑臉趕上來,太子似乎和老闆關係很好,老闆看起來也知道太子的身份,但兩人之間完全沒有隔閡,關係像是多年的好友。

  老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後把目光轉移到太子身上:「公子可好久沒來了!」

  太子輕鬆地一笑:「是有一段時間了。」

  「這位是?」

  「哦,一個朋友!」

  我有禮地朝老闆點點頭,他也恭敬地回應我。

  「時間過了那麼久,公子是該找個人聊天了!」

  看來老闆對太子的事情很了解,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透露著一股滄桑感,仿佛每一句話背後都藏著一個故事。

  太子似乎有意迴避老闆的問題,探出頭看身後擺在琴架上的古琴, 「新進的琴怎麼樣?」

  老闆領著我們過去,琴架上陳列著各色各樣的古琴,每一把都刻著大大小小的圖案,但是都很精緻。太子選了琴行里最好的一把琴,是用上等的檀木製成,琴弦堅韌有餘,每一跟琴弦都是用純白銀渡上邊,看著格外的奢侈。我原本只是想隨意買一把就好,奈何太子說老闆是熟人銀子可以減少些,這樣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沉水泛舟渡橋頭,灕江的水通透明亮,一隻只燈籠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船夫悠閒地在船尾劃著名槳,船頭那歌姬唱著我沒聽過的曲子,我雖聽不懂但是覺得甚是好聽。

  我們站在船頭,望著這人間繁華。太子撫琴之後,意味深長道,「子虛還和以前一樣。」忽而轉頭問我,「你覺得子虛如何?」

  「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真美好!」

  這裡萬家燈火,民風淳樸,左鄰右舍安家落戶,沒有一點違和,就連皇宮這樣的是非之地都看不見一點紛爭,這是天越沒有的也是天越不可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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