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伊人訣>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2024-05-30 15:57:31 作者: 南鳶浪人

  楚牧修轉身要走進來,那個黑影子投在門上,他走得越近那影子就拉得越長,我心裡就越害怕。

  「哐」他開門的那一刻,我毫無準備的跌倒在地上。

  他過來扶我:「你怎麼坐在地上?」

  他拉我的時候我心裡是害怕的,我瞧著眼前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叫了聲,「殿下。」

  他驚慌失措地抬頭問我:「你都聽見了?」

  「殿下希望我聽見嗎?」我反問他。

  

  我木訥的看著他,他竟然說不出一句話。

  他當真是一句解釋都沒有,我撐起身子摸到一個花盆砸爛在地上:「原來皇后娘娘說的都是真的,你騙我,你利用我,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們都要這樣對我!」

  他眼睛裡布滿血絲,那滴眼淚幾乎懸在眼眶邊上,「我……我真的一開始沒有要利用你,我是迫不得已的!」

  「可是你還是利用了我!」

  我哭得沒了聲音,他利用我我已經不在乎了,只希望他看在我的份上能夠救救我阿爹,我死死地拉住他的袖口:「殿下,我求你,求你救我阿爹,你既然能救我就一定能救我阿爹,只要你救他,我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怪你也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我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他也跪在我面前,臉上的表情比我還要難看,拉著我說,「別磕了,你這又是何苦呢?」

  何苦?那是我阿爹啊,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呢?

  我的心已經徹底涼了,怔怔地望著他,「那你為什麼要救我,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你死了我怎麼活?」

  「可我沒有家了我怎麼活?」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抱我,微弱地聲音在我耳邊顫抖:「我對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的!」

  我撇開他的手,一邊冷笑一邊恍惚地朝門口走去,「真?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是真的?」

  「天快黑了你要去哪裡?」他起身問我。

  「是啊,我到底應該去哪裡……」

  我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朦朦的有些黑了,我走一步他就跟在我後面一步,我多想轉頭跟他說一聲你這又是何苦呢,但是我不敢也不想。墨兒可能還不知道我已經走了,她可能還在熠王府里給我熬粥,我倒希望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一直走到天黑,街上又掛起了燈籠,來來往往的路人從我身邊走過,你看他們笑得多開心。

  我想起去年上元節在路邊遇到的那個算命先生,我走到他的攤位前,可是他已經不在了。今年桃花一開我就十八歲了,我多想把那一錠銀子還給他,然後告訴他我信他,我真的信他……

  我蹲在石橋上,他在另一頭站著,天黑又下起了雪。我看到了一個公子背著一個姑娘,他們有說有笑的跑過石橋,像極了當初的我們。船夫划船我石橋下經過,船頭上那個歌姬在唱歌,她唱的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唱歌的人聲音多麼淒涼,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樣,是個沒有家的人。

  我不想回丞相府,路過張大伯的糕點鋪時裡面的燈還亮著。我敲門,張大伯來開門,一看見我他就拉著我的手,「孩子,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我到底成了什麼模樣,我是真的不知道。

  張大伯叫我坐下,給我端來一盤松花糕,「阿燭啊,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吧。」

  「我吃不下。」

  張大伯把手收回來,也靠著我坐下來,「你阿爹和宋姑姑的事我都知道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管怎麼樣身體都是你自己的,你還年輕不能這麼折騰自己啊,要是讓你阿爹看見了,他就是走了也不安心吶!」

  是啊,我從來就沒讓阿爹省過心,我是個不孝的女兒。張大伯說得對,我要吃,我不能這樣頹廢,要是阿爹看見我這樣樣子一定又會擔心。

  我抓起松花糕,左手一塊右手一塊地塞進嘴巴里,我不管自己能不能咽下去,只是一個勁地硬塞,一邊吃眼淚一邊掉,其實我不是在吃松花糕,我是在跟自己較勁……

  我嘴裡都是松花糕,幾乎喘不過氣,張大伯把松花糕摔在地上,然後扯住我的手,「也不能這樣吃啊,你這是跟自己過不去啊孩子!」

  我梗塞住喉嚨:「張大伯我沒有家了,嗚嗚嗚嗚,以後我沒有家了……」

  楚牧修靠在門上,我說的話他都聽見了。他終究逃不過這天,我終究還是要被扯進來,我們還是走到了今天這步。

  前日楚牧修到牢里探望阿爹,坐在對面給阿爹倒酒,阿爹喝了一口酒說,「陛下他,到底是嫌我礙事了。」

  臨走的時候阿爹給楚牧修磕頭,扶著也不肯起來,「老臣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阿燭,有朝一日殿下若是萬人之上,請善待我家阿燭,給她留一席之地。」

  回熠王府的路上,楚牧修反覆回想著前日在大牢里我阿爹說的話,可是越想越覺得對不起他。不過一席之地,如今也是這般困難。

  走到一半的時候楚牧修看見了迎面而來的陸槐,看見陸槐,楚牧修倒是不怎麼吃驚,因為他知道陸槐也是一路跟過來的。

  陸槐一臉凝重:「如果殿下不想任監斬官,我可以向陛下求情讓我代替你!」

  「陛下鐵了心要我做這個惡人,這渾水你沒有必要淌!」說完就朝陸槐身後走去。

  「可是阿燭會恨你一輩子的,你想讓她恨你一輩子嗎?」

  楚牧修怔了怔:「至少她還能活著恨我!」

  陸槐站在原地看著已經沒有身影的楚牧修,說不出話來……

  張大伯給我鋪了床,他說讓我好好睡一覺。我坐在床上看著外頭下著的雪,一夜未眠。明日阿爹和宋姑姑就要砍頭了,我計算著,計算著他們還能陪我幾個時辰。

  早上我打開門,墨兒就站在門口,她跑過來,「小姐你出來怎麼不告訴我,害我找了你一夜!」

  「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問她。

  「快到午時了。」

  真快啊,我以為時間還早,我這一坐啊就坐了那麼長時間,以前我坐半個時辰都覺得屁股疼。

  聽說街上的人都去了午門,那裡人擠得水泄不通,官兵手持長刀層層把守。我和墨兒擠在人群里,我看見楚牧修和張瑋之坐在午門上,陸槐和千澈在底下守著,原來楚牧修就是監斬官。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天道不公,我們難道真的要變成仇人嗎?

  午時三刻侍衛押著阿爹,宋姑姑,於管家,後面陸陸續續還有很多人,我看見阿爹他們手上腳上都纏著鐵鎖,阿爹上次上朝的時候還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天越丞相,可是現在卻淪落到這副模樣。

  墨兒替我攔住官兵,我推開他們的長刀衝到了阿爹面前,一隻手抱著阿爹一隻手抱著宋姑姑,靠在他們肩膀上哭,「你們等我,我會救你們!」

  阿爹拖著長長的鐵鎖吃力地摸我的頭:「孩子,阿爹以後不能陪著你了,你要好好活著!」

  我探出頭來只抓著他們的手:「阿爹,宋姑姑,我要你們跟我一起活著!」

  宋姑姑還在哭,但是卻幫我擦眼淚,「阿燭,不要哭,要笑,只有你笑世人才不會覺得你可憐,才不會欺負你。」

  我咧開嘴巴哭中帶笑,我問宋姑姑,「好看嗎?」

  「我們阿燭最好看了,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

  小時候宋姑姑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可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啊……

  墨兒還在用力扯著官兵,陸槐和千澈都低著頭,楚牧修更是轉身到一邊去,我似乎聽見他在小聲哭,哭得和我一樣慘。

  「你給我滾開!」墨兒攔不住他們,那個官兵拿著大刀衝上來,一把把我推開。

  我倒在地上的時候楚牧修猛地轉身起來,我看見他眼角小滴的淚水,他是真的在哭,他有什麼好哭的呢,該哭的人是我啊!

  陸槐過去狠狠踹了那人幾腳:「給我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這是丞相的女兒!」

  我站起來,千澈過來扶我,我推開了他。慢慢挪步朝楚牧修走過去,我望了他一眼,他眼神總是在逃避,現在是他要殺我全家,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除了哭還有跪在他面前求他,還能幹什麼呢?

  我已經沒有了尊嚴,就像個傀儡一樣跪著一個勁地給他磕頭:「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殺他們,你可憐可憐我,我只剩下他們了……」

  我的頭已經磕破了,血順著眼角流下來,楚牧修不說話,任由我怎麼大喊大叫,任由我怎麼撕扯他的衣服。

  張瑋之坐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熱鬧然後悠哉游哉的說:「殿下,時候到了,這耽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

  楚牧修狠狠的瞪了張瑋之一眼,悲憤之中夾雜著一絲不忍,最後還是拿起了桌子上的令箭,那瞬間他低頭看了我一眼,我使勁搖頭乞求他不要那麼做。

  他咬著雙唇沉重的說:「對不起。」然後猛地把令箭丟在地上。

  「斬!」

  「不要!」我一回頭,那幾個刀夫都舉起大刀,阿爹的血濺在我臉上,一瞬間他們全都人頭落地。

  「啊!」我用力捂著頭,覺得頭幾乎要炸裂。

  我朦朦朧朧看見那一地鮮紅的血,他們真的都死了。大刀斬下去的那一剎那我知道他們再也回不來了,我和楚牧修也再也會不去了……

  我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以為自己到了地獄,直到楚牧修抓著我的手,我感到一絲溫存,他說,「你終於醒了!」

  我不想看他,紅著眼說,「你殺了我吧。」

  他乞求的敲著我:「你能不能不要用這樣同我說話。」

  我把手抽他手裡抽出來,歷聲歷氣的沖他吼,「那我要怎麼跟你說話,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殺了我全家,謝謝你讓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嗎,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們還要我怎麼樣?」

  我掀開被子要走,他拉住我,「你要去哪裡?」

  我張大眼睛瞪著他:「我恨你,我不想看見你,為了報仇殺人不眨眼那個高高在上的楚牧修,我看著覺得噁心!」

  他呼吸越來越急促,我本來以為他生氣了要走,沒想到他一把抱住我,然後在我耳邊說,「求你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我掙脫不開,從頭上摘下木簪子,用力刺進他的胸口,那血一滴一滴的掉下來,落在他的衣服上,落在我的手上。我愣住了,顫顫巍巍的把手放下來,那是他送我的木簪子,現在卻淪為殺他的工具。

  他並沒有閃躲,只是皺了皺眉,無奈的看了我一眼,「要是殺了我你心裡能好受一點,那我寧願死!」說著用他的手握起我的手,猛地把簪子用力一推,我看見他腦門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臉扭成一團,樣子極其難受。

  我發現當簪子深深地刺進他的心口我心裡卻沒有一絲喜悅。我狠狠地甩開他的手,他想死,可我不想像他一樣做個殺人不眨眼的人。況且邊境動亂不安,百姓人心惶惶,他不能就這麼死了。

  我有氣無力的站起來,他衣服上都是血,捂著胸口半躺在床邊。

  我冷冷地說:「楚牧修,這一刺下去,我們兩清了,從此一刀兩斷!」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