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2024-05-30 15:57:32
作者: 南鳶浪人
推開門走出去,雪從昨晚下到現在,我一腳一腳踩在雪地上,手上還粘著楚牧修的血,那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把我腳下的雪染成了紅色。我伸手接住雪花,原本它是白色的,一落在我手上都變成了紅色。
愛我的人都離我而去,我愛的人一直都在利用我,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抬頭看著滿天飄零的雪花:「老天爺啊,你到底要拿走我多少東西……」
走到大門我看見墨兒撐著傘站在門口,她對我笑,可是笑得很苦很難看,但即使是這樣我心裡也方得一絲安慰。
她走過來把傘移到我頭上,「小姐,我們回家。」
我說:「好,我們回家。」
才兩天沒回來,丞相府的大門上就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我走進院子裡,院子裡都是雪,我好像看見年少的我在那裡堆雪人,宋姑姑拿著衣服滿院子追著我跑,阿爹從宮裡回來又給我帶回來那些新奇的玩意,我坐在阿爹的肩膀上敲著撥浪鼓,於管家為我買來了張大伯家的松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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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可是他們再也回不來了。我想阿爹,想宋姑姑,想我熱熱鬧鬧的丞相府。
直到他們再也回不來的時候我才後悔莫及,我錯了,大錯特錯了。要是我聽了阿爹的話早早的嫁給了陸槐,要是我不那麼自私的想要跟楚牧修在一起,要是我能懂事一點,我們家就不會變成這樣,你們就不會死了。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害了我們一家,我是南家的罪人。為什麼像我這樣的罪人還活著,為什麼不讓我和阿爹一起死了,我寧願和阿爹一起死了。
晚上我睡得不安穩,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阿爹說他不想死,他叫我救他……
「不要,阿爹!」我猛地睜開眼,看見空曠的屋子裡沒有一個人,原來這是一個夢。
墨兒用手帕替我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小姐,你又做噩夢了!」
我扭頭看窗外:「外面的雪停了嗎?」
「停了!」
「那我們去一個地方!」
「好!」
已經很晚了,我和墨兒打著燈要去看娘親。我給娘親上了香,然後跪在 上,娘親笑得很開心,我想大概是阿爹下去找她了吧。
「娘親,你怪阿燭嗎?」我看著畫像問娘親。
娘親只是笑著,卻說不出半句話來,要一個已經走了的人開口說話,我覺得自己好可笑。
我不後悔認識楚牧修,不委屈也不難過,只是覺得累,精疲力盡的累,要好好睡一覺的那種累……
我晚上總是做噩夢,有時候半夜驚醒墨兒趴在我的床邊睡著,有時候我見她在坐在門外悄悄抹眼淚。
我在裡面哭,她在外面哭,墨兒以前也愛哭,可是我現在怎麼也變得那麼愛哭?
宋姑姑啊,我好像知道小時候你跟我說過的愛是什麼了,它既是付出又是索取,它能帶給我們歡樂和美好又能帶給我們死亡和悲傷,它可以是救你的盾甲也可以是傷你的利器。
愛這個東西真的是折磨人,無論是我給別人的還是別人給我的我都覺得好苦好苦……
我和墨兒去碼頭送張大伯,船上那歌姬不知在唱什麼調子,反正很悲涼,悲涼的調子正好迎合這個畫面,張大伯說宋姑姑已經走了,他留在這裡也是什麼意義了。
臨走前他給我了兩袋松花糕,語重心長地說:「阿燭啊,張大伯是一個粗人,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送給你,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這松花糕了,你拿著吃吧,以後再想吃那么正宗的松花糕怕是難囉!」
我說:「是啊,以後再也吃不到天底下最好吃的松花糕了。」
張大伯笑得跟哭一樣:「要不然你跟我一塊走吧,到時候有吃不完的松花糕!」
「這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還是要留下來!」
張大伯拍拍我的肩膀:「好了不逗你了,要是在這地方待不下去了就去靈城找張大伯!」
「嗯。」
我在碼頭上朝張大伯揮手,他在船頭笑著看著我,船開得越來越遠,歌姬的聲音越來越小,後來我漸漸看不見張大伯的身影。我覺得他可能是去找宋姑姑了,此刻他心裡一定是高興的。
這諾大的浣城,真的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西涼多年前戰敗,一直仇視天越,邊境地區又蠢蠢欲動,西涼王正好藉此機會與邊境匈奴勾結一氣,已經開始襲擊天越來往的百姓以示挑釁,大臣紛紛上報要求陛下出兵西涼。西涼和邊境都是小國,而天越是幾十萬大軍的泱泱大國,而且武官將軍比比皆是,就算他們聯手也未必是天越的對手。
念在西涼是皇后的母國,陛下不忍傷害皇后所以一直猶豫著。其實他是在等皇后低頭,只要皇后稍微求求他,就算滅了西涼也會放她父王和幾個哥哥一條生路。
綠蘿從宮裡得到消息便急匆匆地跑回來,「娘娘,娘娘不好了,我們西涼與匈奴勾結,現在朝廷已經鬧翻天了,大臣紛紛呈奏摺要陛下派熠王出兵西涼!」
皇后梳著頭,梳子從手上滑下來,黯然失色道,「你說什麼,那陛下怎麼說?」
「陛下雖然還沒下旨,但是大臣天天這樣鬧,陛下沒辦法也會下旨的!」
皇后焦灼地直起身子,「十二年前西涼已經戰敗了一回,後來送我過來和親,父王才撿回一條命,我不能再讓西涼陷入困境,綠蘿你跟我出宮一趟!」
今天陸槐來找我,這是我們南家滿門抄斬以後我們第一次見面,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是看著我的眼神有些不忍和慚愧。
桂花茶是沒有了,我用府上的碧螺春代替了。
我們還是坐在院子的亭子裡,上次這樣和陸槐坐著的時候,我頭上的桂花還開著,現在樹枝都枯了。
我一邊給他倒茶一邊說:「沒有桂花茶了!」
「你現在過得好嗎?」他沒頭沒腦的就問我。
我愣了一下,然後把茶端到他面前,「沒什麼好不好的,有好飯吃有好地方住,人活著圖的不就是這個嗎?」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他又問我。
我說:「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後的事我們都不知道。」
我說的話似乎驚到了陸槐,他很久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喝茶,其實我也不知道同他說什麼,垂著眼帘也只顧著喝茶。
「西涼勾結匈奴,天越可能要打仗了,我……和熠王都會去,這一去生死未卜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
陸槐說熠王的時候頓了一下,我知道他是怕提到楚牧修我會傷心,我淡淡地說了句,「那你小心。」
「我覺得你變了!」
「哪變了?」陸槐總說我變了,可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裡變了。
「變得話少,冷漠,性格孤僻,對自己心狠,不願意再相信別人,眼睛裡沒有靈氣,就像個冰山人一樣面無表情,不愛笑,總之就是變得不快樂了!」
陸槐所描述的我,不就是以前的楚牧修嗎,曾經我想把我所有的快樂都分享給楚牧修,後來他漸漸打開心扉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我卻把那個活潑開朗的自己給弄丟了,徹底弄丟了……
我苦笑道:「陸槐,人都是會變了,六歲喜歡的東西不一定六十歲還喜歡,我們都已經真正的長大成人,不能總想著依賴別人了。」
他說:「是啊,經歷了那麼多事再不變就是木頭了!」
「木頭,木頭?」提到木頭我又想起了那個人,我們即使已經變成這樣,我還是總會想起他,我只怪自己不爭氣。
說了幾句話,陸槐要走了,我到大門口送他,他笑著說,「回去吧!」
我轉身要回去他又叫住我,「阿燭,我希望你做回原來那個快樂的你!」
我愣了好久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現在的好像真的只會哭只會笑了。
我已經忘了以前那個快樂的南宴燭是什麼樣子,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背負著一身軀殼狼狽活著的罪人……
皇后親臨熠王府,雖然楚牧修對上次的事還耿耿於懷,但她畢竟是皇后,楚牧修還是得好生招待著。
皇后看著楚牧修似乎有些期待的問著:「聽說熠王要出兵西涼?」
楚牧修長的手指不停地磨砂著茶杯,微微浸了一口茶,漫不經心道,「這是陛下的旨意。」
皇后著急地繞過桌子上的茶杯,想要抓住楚牧修,「我知道這是陛下的旨意,但是那些羽林軍和官兵他們都聽你的,西涼勾結匈奴自是罪大惡極,我不求天越能夠息兵,只求你能夠放我父王和哥哥一條生路!」
楚牧修下意識地躲開,起身走到門口,「西涼慘敗,僅僅十二年就東山再起甚至勾結匈奴,挑釁天越。我若是放了你父王和父兄,保不齊他們以後會再生起什麼禍端,這關係到天越的黎明百姓,我絕不能姑息!」
皇后跟著走在身後,對於楚牧修的絕情感到不公, 「為了南宴燭你可以放下顏面去搶親,可以放棄對你報仇最有利的兵權,這不是以前的楚牧修啊,你為了她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你的底線了!」
「南宴燭便是我的底線!」
「你就那麼喜歡她?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她?」
「她正直,善良,做什麼想到的永遠都是別人,你惡毒,殘忍,為了達到你的目的不擇手段,你敢說南家滿門抄斬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為什麼要傷害那些無辜的人?」楚牧修步步緊逼,皇后方寸大亂,一步一步退到桌子邊上,最後扶著桌角勉強站得住。
「她的愛是默默付出,你的愛是無盡索取,就是這一點你一輩子都比不上她!」
楚牧修話音剛落,皇后一失神順著桌角跌倒在地上,梗塞著喉嚨,「原來我在你心裡一直是這樣的人啊?」
「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皇后突然像發了瘋似的大笑起來: 「可是她再好都已經離你遠去了……」
「我會把她找回來的,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