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2024-05-30 15:57:29
作者: 南鳶浪人
早上我只穿了件單衣,外頭的雪下得極大。那雪一顆顆地打在我的頭上和身上,以前我總覺得這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很舒服,可是我現在卻覺得疼,鑽心的疼。
這大雪果然不是好兆頭。
我在那跪著,墨兒也在我身邊跪著,她總是小聲地哭。
我同她說:「墨兒別哭了。」
「我怕小姐你撐不過來!」
我苦笑擰著力氣張嘴:「沒事,我身體好著呢,等以後啊我還要帶你一起翻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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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墨兒擦了擦眼淚,一溜煙就跑了,我知道她肯定是去找楚牧修了,我希望他能快點來,想著能見到他,我似乎又提起了一些精神,心裡唯有一絲安慰。
墨兒不敢耽誤,一路上都在跑,跑到御花園的時候碰見了千澈。
「千澈,可算找到你們了。」墨兒扒開千澈,「熠王殿下呢?」
「陛下宣殿下進殿,到現在還沒出來!」
墨兒拉住千澈,眼淚一個勁地冒出來,「那可怎麼辦啊,我家小姐被皇后娘娘罰跪,這天寒地凍的要是沒人救她她會沒命的!」
千澈要進去跟楚牧修傳話,又被侍衛攔了下來,「但是殿下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啊!」
陛下抿了一口茶,挑起眼神,「南相女兒沒什麼大礙吧!」
楚牧修坐在對面: 「無礙。」
「這後日南相就要問斬,許大人又偏偏在這時候告了病,你在戰場上想必也是見慣了生死,朕思來想去監斬官一職還是六弟你最合適了!」
楚牧修一時失神,多虧眼疾手快要不然茶杯就要掉在地上了。許大人昨日還好好的來上朝,怎麼今日就告了病,這明顯就是陛下設計好的有意而為之。
先讓楚牧修救我,再讓我恨他,陛下真的是要趕盡殺絕啊……
「臣弟領命!」楚牧修知道自己的逃不過的,費再多口舌也無濟於事。
足足三個時辰,我已經足足跪了三個時辰。這雪就像是天山的瀑布,怎麼也下不完。我黑色的頭髮已經被染成了雪白,就連睫毛上都是雪花。我只覺得自己現在像是泡在冰潭裡,身體是刺骨的寒冷,手腳沒有知覺,整個人輕飄飄的,我就像是一顆種在雪地里的樹,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我在撐,用全身最後的力氣在撐;我要等,要等他來見我最後一面。
我眼前開始有些模糊,覺得整個皇宮都在打轉。我腦子裡突然想起了很多事,和阿爹在一起的,和宋姑姑在一起的,還有和楚牧修在一起的。那時的我們,那是的他,都是最純粹的。別人說只有人只有在快死的時候腦子裡才回想起很多以前的舊事。那麼我呢,我真的快要死了嗎?
倒下的那一刻,我是慶幸的,因為我終於可是比阿爹先走一步,我終於不用看到阿爹倒在血泊中的樣子了,我也終於可以不用傷心了。只是我心裡有點遺憾,沒能見他最後一面。
我眼睛還留著一條縫,朦朧中我看見那人朝我跑過來,忽遠忽近,若隱若現,我知道那是他。可我覺得眼皮很重,一瞬間就要蓋住我的視線,我想叫他卻沒有力氣張開嘴巴,我伸手握住的不過是一團雪花。我可能真的要走了,這樣死去倒也不算狼狽。這世上除了南家幾十口人,我唯一對不起又放不下的人便是他。
楚牧修跑過來的時候我半身已經被埋在雪堆里,全身僵硬,睫毛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冰。他脫下披風披在我身上然後用手的拍我的臉,叫著我的名字,可我跟死人一樣沒有半點反應。
我被楚牧修帶回了丞相府,墨兒一路上都在哭,楚牧修把厚厚的被子都蓋在我身上,然後急急忙忙叫來郎中。
那郎中替我診脈,越診臉色越難看,「殿下,這位小姐受凍時間過長,加之她原先就有體寒之症,體內的活絡筋脈已經都被堵死了,如今只能靠針灸打開筋脈!」
楚牧修衝著那郎中怒吼:「那你還等什麼,快動手啊!」
郎中手裡攥著銀針,臉上幾分哀愁,「她手腳以及局部皮膚已經被凍成藍紫色,筋脈也已經堵死,這幾針雖說能救她但也是凶多吉少啊! 」
「如果不針灸會怎麼樣?」楚牧修問郎中。
「那她可能一輩子都要躺在床上,殿下早些定奪,拖一刻就是在賭她的命!」
楚牧修驚魂未定,就連腰間那把劍都掉了下來,他吸了好長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扎,無論怎麼我都要救活她。」
墨兒哭得沒了聲音,跪在楚牧修面前,「殿下,這針不能扎啊,紮下去小姐就命了!」
千澈過去拉墨兒:「墨兒,這針紮下去你家小姐還有一線生機,要是不扎她可就真沒命了!」
墨兒最後來還是低頭默認了。
這郎中幾針下去,好久我都沒有一點反應。郎中捋捋嘴邊的鬍子,「按說不應該啊,這姑娘明明有了脈象怎麼就是醒不過來呢?」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墨兒見我不醒又轉頭抓著楚牧修的衣角,「殿下,那個布偶就是綠蘿送給我家小姐的,可是她不承認,我家小姐氣不過去找皇后娘娘評理,皇后娘娘胡亂找一個理由就說我家小姐頂撞她,要罰我家小姐在雪地里跪到她滿意為止,這冰天雪地的小姐足足跪了三個時辰,就算是粗壯的男子也受不了,何況是女子,皇后這是要她的命啊!」
楚牧修突然間臉色就變了,眼裡閃過一絲凶光,撿起地上的劍就沖了出去。
「殿下你去哪?」千澈怕楚牧修衝動去找皇后娘娘算帳,也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綠蘿拿著幾個剛剛做好的香囊湊在鼻子邊上:「皇后娘娘,這新制的香囊不錯,有一種獨特的香味,像是我們西涼的銀香草!」
皇后苦笑:「綠蘿是又想西涼了吧!」
楚牧修氣勢洶洶的連招呼不打一聲就沖了進來。
皇后看見了熠王當然是高興的,放下香囊就起身迎了出來,「熠王殿下怎……」
楚牧修猛地從腰間拔出劍,用劍直愣愣對著皇后,連眼神都想取她性命。
綠蘿驚慌失措衝著外面喊:「來人吶,來人吶……」
幾個侍衛迅速跑過來,楚牧修轉身把劍移到他們面前,「你們誰敢踏進這裡一步?」
侍衛們頓時失了神,個個往後退,皇后朝外頭看了一眼,「你們都退下吧,熠王殿下跟本宮鬧著玩呢!」
待侍衛們都退下,皇后朝楚牧修走過去,沒走兩步楚牧修又持劍對著她。
皇后倒也不懼怕:「熠王殿下這是要本宮的命?」
「要是阿燭有什麼閃失我可不敢保證你還有沒有這條命!」
皇后轉身冷笑道:「那個賤人那麼快就跑去跟你告狀了,這野蠻丫頭就是……」
楚牧修猛地朝皇后撲過去,皇后被逼在那條大柱子中間,楚牧修用手撐著柱子,像餓狼撲食一般兇狠,「南宴燭是我這輩子最愛惜之人,日後你要是再敢傷她分毫,我傾盡此生都會讓你萬劫不復,生不如死!」
說完楚牧修就收起劍,綠蘿跪在地上直打哆嗦,連頭也不敢抬。楚牧修走過去,綠蘿顫顫巍巍的抬頭,楚牧修瞪了她一眼,綠蘿又馬上低下頭。
楚牧修走了片刻,皇后才緩過神來,她連連後退,最後跌倒在地,臉上浮現出死一般的沉寂,像笑又像哭。
綠蘿過去扶住皇后:「娘娘您沒事吧!」
皇后抓著綠蘿一會哭一會笑:「他說他最愛惜的是那個賤人,那我呢,我算什麼?」
對皇后來說被自己所愛之人用劍指著的確比殺了自己還要難受。
可能是老天懲罰我,讓我九死一生撿回一條命。
傍晚我迷迷糊糊醒了,只覺得頭脹得快要裂開,身上沒有一點暖氣,手臂已經被凍紫了,我抬頭看了看,這是熠王府,我知道又是楚牧修救的我。房間裡生了好幾個暖爐可是一個人都沒有,我捂著腦袋起身要走出去。
走到門口,隔著門上的窗戶紙我聽見楚牧修和千澈在講話。
楚牧修問:「郎中怎麼說,阿燭應該沒什麼事了吧!」
千澈回答他:「郎中說筋脈是打通了,只要喝幾副排寒氣的藥,不要再受涼,時間久了慢慢就會好的。」
楚牧修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他們好久都沒有講話,後來千澈猶猶豫豫的開口,「殿下,南家明日就要滿門抄斬,你是阿燭最信任的人,要是她以後知道我們當初是為了藉助她南家的權勢才故意接近她,那她會怎麼想?」
「只要她好好的,以後我會慢慢跟她解釋的!」
我一時愣住了,想哭卻哭不出來,我捂著嘴巴,甚至都懷疑那門外的人是不是楚牧修。我不相信他會利用我的,他不可能利用我的,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他對我一點一滴的感情我都能感受到。
「可是她會恨你的!」
「那就恨吧!」
「那就恨吧?」這句話真的是從楚牧修嘴裡說出來的話,原來皇后娘娘說的都是真的,楚牧修讓阿爹幫著他替武德慶翻了案,除去了陛下身邊兩個大臣,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楚牧修沒有喜歡過我,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是我害死了我們南家一家人。
楚牧修拍拍千澈的肩膀:「好了,別說了,要是等下阿燭醒了聽見就不好了,你去叫墨兒到廚房煮點粥,等阿燭醒了好給她和!」
「嗯,我知道了!」
千澈扭頭走了,楚牧修看了看千澈的背影,他說的這些自己其實都懂,但是陛下權力比自己大,他始終不能做太大的反抗,只能竭盡所能地去救我,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他鬥不過老天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