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會愛我嗎

  熹禾直直地看向他，滿眼都是嘲諷：「有什麼不一樣？我跟他們一樣想殺你，而且我已經動手了。你都快死了，還想不明白嗎？」

  天魔因為太過痛苦，身體搖晃了幾下，看得出來，他一直在硬撐著，不想倒下。

  但是他身邊無人可依，連攙扶他的人都沒有。

  身體晃動時，他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麼東西穩住身形，卻抓了個空。

  「天魔……」熹禾看他雙手沾滿了血，無助淒楚地搖搖欲墜，冷硬的心軟成一團，疼得無法呼吸。她在心裡呼喚他，她想上前抱住他，可是她拋棄了他，背叛了他，殺了他，她還有什麼臉面，假惺惺地在他面前哭？去髒他的眼？

  「熹禾……」熹禾的呼喚沒有聲音，天魔的呼喚卻擲地有聲，都已經這樣了，他仍舊不減深情的呼喚熹禾。

  那些足以撕碎熹禾的魔氣，沒有傷熹禾一絲一毫。並且在天魔的呼喚聲中，逐漸消失了。

  熹禾想笑，笑天魔傻的無藥可救。但是她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而且笑著笑著，眼底竟有了濕意。

  

  在眼淚滑下來的前一刻，熹禾轉過身去，背對著天魔。

  「熹禾……」，天魔以為她要走，不顧一切地往前沖，想抓住她的手。

  可他剛走出兩步，虛弱至極的身體，就軟軟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跪倒的動靜，擊碎了熹禾的心。她無法繼續裝下去，轉身朝天魔飛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熹禾……別走……」天魔眼裡妖異的紅光消失了，眼瞳恢復成了霧蒙蒙的一片，他又看不見了。

  熹禾心疼地抓著他血糊糊的手摸上自己的臉，她想讓天魔知道，她回來陪他了：「是我，我不走。」

  「熹禾……我聽說……死境之外有很多人……」天魔意識昏沉，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卻還有好多話想對熹禾說。抓著熹禾的手臂，喃喃不休。

  熹禾痛苦地大睜著眼看著他，視線模糊，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滾落。

  她咽下所有苦澀，強忍著悲痛回答他：「對，有很多人。」

  「那你是不是……見過很多人？女人還有……男人？」天魔一隻手搭著熹禾的手臂，另一隻手摸著熹禾的臉，熹禾把他摟在懷裡，緊緊地抱著他，他們從未如此親近過。

  他快死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關心的竟是死境外的事，他肯定很想去死境外面看看吧。他的內心到底有多孤獨，熹禾從來就沒有關心過。

  「對，我見過很多人，有男人還有女人。」熹禾再也不用裝了，天魔看不見，她可以把自己的痛苦完全展現在臉上。她也好想刺自己一劍，跟他一樣疼，跟他一起死，只有這樣，她才能解脫。

  「那麼多人……裡面，一定有你愛的人。你不愛我……」天魔說到這，突然咳嗽兩聲，咳出了一大口血。

  熹禾差點忍不住，想反悔說自己愛他。

  可是她不敢這麼卑鄙，殺了他，就該讓他好好恨自己，而不是在這最後的時刻，用愛的名義讓他釋懷。

  他該恨，最好永遠帶著這些恨過活，以後再也不會輕易愛上自己這樣的渣女。

  「對，那麼多人，我也可以愛很多人，我沒必要…沒必要……」熹禾想說一些狠心絕情的話，因為她知道天魔終有一天會帶著記憶復生，她想他永遠記住自己有多壞，這樣他就不會再輕易愛上其他人。

  可是試了兩次，話到了嘴邊，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天魔卻笑了，笑容艷絕奪目，就像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他聰穎地幫熹禾補全了她想說的話：「你沒必要呆在死境，陪著一個你不愛的瞎子，對嗎？」

  熹禾猛地咬緊了雙唇，怕自己的哭聲泄露出來。

  天魔太懂如何剜她的心了，他這般自輕自賤，就像在熹禾的心上割了一刀。熹禾手指收緊，除了緊緊地抓住他，她什麼都做不了。

  說愛可以嗎?

  不可以。

  熹禾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原諒自己，最好在復生後，就立刻來找她報仇，乾脆利落地殺了她。

  熹禾咬牙不說話，天魔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他搭在熹禾臉上的手，也無力地滑落到她的肩上。

  那張酷似少年人的勁瘦臉頰上，糊滿了血跡，連說話聲，也變得模糊不清。

  「熹禾……如……果……死境外……的男人……都死……光了……你會愛我嗎？」天魔用盡力氣，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熹禾情緒早就崩潰了，頭昏耳鳴，心臟沉悶難受地揪著疼。

  她感受到天魔的氣息越來越弱，身體也不停地往下滑落。

  他最後的那句話，熹禾聽不真切。不過他問熹禾會愛他嗎？單憑口型，熹禾也能看出他在問什麼。

  會愛嗎？

  會。

  當然會。

  已經愛了，只是這個字，她已經不配提了。

  熹禾自知不配提愛，但是『會愛』只是一個未知的承諾，她卑鄙慣了，既然天魔想聽，她說說也無妨。

  「會愛，我會愛你。」

  下一秒，天魔的手從熹禾的頸肩滑落，他血跡斑斑的面容上，猶有不甘。

  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愛恨，都會歸於平靜。

  熹禾傻傻的抱著天魔的身體，一動不動，宛若已經石化。臉上的淚痕，乾涸過後，也已無跡可尋。

  大雪突然落下，天魔的身體很快便被潔白的大雪覆蓋住了。

  上官月明和熹天成折返回來，強制性地拉走了熹禾：「快走！天魔死了，再不離開，你也會被這大雪掩埋。」

  熹禾不想動，她覺得好累，可是他們根本不聽她的。不由分說地將她架走了。

  「神璽呢？神璽——」朱昂也突然跑了出來，他驚慌地跑到天魔沉睡的位置，雙手扒開積雪，可是積雪下，哪裡還有天魔的影子？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還是沒有神璽？神璽究竟在哪？」朱昂以為天魔死了，神璽就會自動出現。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天魔可不止死這一次，他就算死，也會帶走神璽。

  「什麼神璽？」熹禾聽到神璽兩個字時，腦袋好似要炸開了一般難受。

  就像遭遇詐騙的人，突然明白了整個騙局的真相，一時根本無法接受。

  熹天成也在這時候，關切地問熹禾：「天魔沒有把神璽給你嗎？他連你都防著？」

  熹禾耳鳴不止，氣憤的肺好似要炸開了似的。

  「你在說什麼？他為什麼要給我神璽？我不需要什麼神璽！」熹禾徒勞地大聲喊，她感覺自己快瘋了。

  這一刻，她的信仰坍塌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高風亮節的好人，也一直在努力做個受人敬仰的好人。處處規範自己的行為，將大義放在第一位。

  可是她親哥哥的話，卻抹殺了她的一切。

  她以為的大仁大義，成了燒殺搶掠。她以為的救濟蒼生，成了一己私慾。

  「快走吧，雪越來越大了。」熹天成拍掉身上厚厚的積雪，幾句話的功夫，這雪就已經到他們的腳脖子了。

  朱昂還不死心地在雪堆里亂翻，熹禾就像行屍走肉一般被他們拉著往外走。

  等他們快到死境出口的時候，朱昂還沒有出來。

  熹天成想回頭去找朱昂，腳剛邁出去，死境卻開始往地底坍塌。

  「快跑！」上官月明大叫著，推著熹禾往外跑去。

  熹天成也緊跟在他們後面一起跑。

  可當他們離出口只有幾步遠，眼看著馬上就要逃出去的時候，他們腳下的地面，突然急劇下墜，眨眼間，他們便被泥土、巨石和積雪吞沒了。

  熹禾眼前一黑，徹底沒了意識，前世飛升前的記憶，也到此終結了。

  而此時目睹了她所有經歷的蘇禾，還在繼續觀看著接下來的事。

  說來可笑，蘇禾一直覺得她不是災星，認為人界陰陽失衡的事肯定跟她無關。

  但是看過天魔死的時候發生的所有事後，她才明白，原來天魔咒真的跟她有關。

  「死境外的男人都死光了，你會愛我嗎？」這是天魔問她的話。

  她回答：「會愛。」

  她的回答，成了天魔最後的執念，這執念三千年後，便成了人間的災劫。

  蘇禾還看到，死境裡不光有凡人、修仙者和天魔，還有一個連她也意想不到的人——太無天尊。

  除了太無天尊，蘇禾還感應到了鴻蒙天尊的氣息。這兩位天尊，在神域可都是宗師級別的存在，如果神域也有皇權，那他們一定是統領三界的神帝。

  想到這，蘇禾突然明白了，他們為何要在死境裡攪動風雲，說到底就是為了皇權。

  神域諸神各自為政，雖有實力之分，卻無尊卑之別。

  大家敬仰天尊，不過是因為天尊輩分高、仁愛小輩，修為也比小輩要高。

  但是這些敬仰，只出於本心，一旦天尊的實力壓不住了，他們就會像對待鴻蒙天尊一樣，將他遺忘在一邊。

  如果有了皇權，神域有了神帝，誰敢輕視作為神帝的他們？

  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天無天尊復活了朱昂，以飛升為條件，讓朱昂為他做事，引導熹禾去殺天魔。

  可惜朱昂膽子太小，實力太差，連天魔彌留之際的保護屏障都闖不過，沒能在天魔身上找到神璽。

  最可恨的是那些凡人，他們的身份雖然都是凡人，但是卻都接受了鴻蒙天尊的授意，在死境裡尋找神璽。

  剛才那些死在替死陣的凡人，其實一開始天魔並沒有抓他們進替死陣。

  天魔打算用他幻化出的化身，復活熹天成他們，這樣就能讓熹禾永遠留在他身邊。

  但是那些凡人，卻自己闖進了替死陣中。復活修仙者，需要消耗天魔大量的修為，復活的人越多，天魔的修為就消耗的越多。

  那些凡人齊刷刷湧進替死陣，一連復活了十幾人，天魔險些撐不住。

  那時候，熹禾本不該向他許願。

  因為許願之人也會被捲入陣中，如果那些復生者不能復生成功，許願者也會被剝奪生命。

  就像熹禾說的，那些陣法都是些邪門歪道。

  但是不管有多邪門，不管熹禾知道的有多少，天魔都在用盡辦法保護她。

  聽到她許願，天魔立刻耗盡所有修為，強制讓那些人全部復活。

  也許就是這樣的差池，才會導致復生陣和替死陣轉換的那麼快。

  那些復生者還沒來得及出陣，復生陣就變成了替死陣。

  熹禾也就是在那時候，殺了天魔的。

  這一切看起來又像是巧合。就像上官月明的死一樣。

  但是這次也跟上一次一樣，同樣不是什麼巧合，而是早就有人設計好了這一切。

  那人就是太無天尊。

  他設計讓熹禾殺了天魔，不過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天魔沒有將神璽交給熹禾。

  在死境坍塌的時候，蘇禾看到太無天尊出現在死境之上，他用一股神力托舉起熹禾，看著瞬間坍塌殆盡的天魔死境，喃喃道。

  「這天魔可真不好對付，面對喜歡的人，也絕口不提神璽的事。看來，本尊還要另想法子拿到神璽。」

  天神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太無天尊帶走熹禾，清除了她飛升前的記憶，助她飛升成神。

  擁有神格的熹禾，心懷三界蒼生，修為突飛猛進，赤膽忠心，一心為民。在神域打出了獨屬於她的一片天地。

  三千年的拼殺，竟為她贏得了神域戰神的稱號。

  不過神域之外，大家更喜歡稱她為殺戮之神。

  接下來的事，蘇禾不用看了，因為她就是那個殺戮之神。

  死境的事，她看得明明白白，天魔死後，大雪封禁，死境坍塌，所有人都死在了裡面。唯獨熹禾飛升成了神。

  天魔不死不滅，他可以選擇任何形態復生。但是唯一的限制是，他必須以守陣人的身份存在。

  陣在人在，陣毀人亡。

  大概是在死境裡呆膩了，蘇禾看到他化身成五人，寄身在上古殺陣中，用陣法吸收能量，滋養天魔咒。天魔咒專門扼殺男嬰，導致人界的男子人數逐年遞減，陰陽失衡。

  這就是人界災劫的禍根，天魔咒出現的緣由。

  另外，蘇禾還發現，魔血森林裡的魔血池，那些被寒冰貯存的血水，並不是什麼無辜者的血，而是天魔的血。

  天魔從天地初開就存在了，他每死一次，魔血池的血水就會上漲一分。

  天地不仁，神域不仁，天魔又怎會有仁愛三界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