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除名
2024-05-30 13:19:55
作者: 圓不破
那道聲音不大,卻直直地扎進阿影的心裡,冷意再從心裡散出來,直達四肢百骸。
「屬下惶恐……」
「世子。」另一道略顯低沉的聲音插進來,「流影保護世子側妃不力,理應受罰,但請世子念在流影傷勢未愈,後也將那近身世子側妃的狂徒處死,從輕發落。」
「從輕發落?」
烏散緩緩移動去,月色重新鋪灑下來,映出一張英挺雋逸,卻飽含無盡冷然的面孔,正是鎮北王世子,袁授。
「發生這樣的事,讓她受盡驚恐,若那人還能活著,不止流影,你們全體影衛都可以去死了。」
說話之人立時單膝跪下,「流火知罪!世子息怒,還望世子以身體為重……」
阿影怔怔地跪在那,流火的求情聽在她耳中仿佛異常遙遠,直到眼前滴落了一滴刺眼的紅,她才驚覺抬頭,「世子受傷了!」
在月光的映襯下,阿影的臉色不似以往那樣黯淡,反而雪白細膩,有如新瓷,一雙眼睛美麗而明亮,微微上揚的眉梢帶出幾分驕蠻的可愛,這與往日的阿影,根本就是兩個人!
看著她的面孔,袁授盡斂情緒的眼中划過一絲波動,緊吊了數日的心也微微有些鬆動。
她平安了啊……他去看了她,確定她已經平安了啊,怎麼還是這麼擔心呢……
宣城的總攻在即,他計劃的事情也初現端倪,或許只需一兩個月,他就可以心滿意足。如此緊要的時刻,他本不該回來的,可收到那樣的訊報,他固然人在那裡,心也早就飛了回來,既然如此,何必還要在那裡繼續盲目擔憂?雖隔千里,但在良駒寶馬不斷替換之下,也不過兩日之程。雖然冒險回宮不是什麼明智之舉,甚至還因此受了傷,但總是見她安好,他的心情才算微有平復,比起初收訊報之時的驚惶震怒,不知要好上了多少倍。
「出宮時被王爺身邊的暗衛所傷,所幸箭上無毒,流影,快給世子包紮!」趁著袁授靜靜出神,流火小聲提示流影。
流影的身子剛剛一動,袁授的受傷的手已背了過去,「不必。」
流影眼底一黯,穩身又跪了回去。
「流影,你是我親自選的人。」袁授的聲音響起,比起剛才,已柔和得多了。
流影心中一喜,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你知道我為什麼獨獨選了你麼?」
流影抬頭,張了張嘴,袁授已微傾下身子,伸手勾住她的下頷。
「就為這張臉……」
袁授目觸之處,那剛剛還帶著三分血色的美麗容顏驟然慘白,又勾起了他許多往事。
「當年你也是這樣,在那些淘汰下來影子之中,臉上沒有一分血色,卻像極了她害怕時的樣子……」袁授聲音漸低,「我怎麼捨得看她受苦呢?所以我是一定要救你的……」
「世子……」流火不忍見流影難過,再次出聲。
袁授沒有責怪他,輕輕地放了抬著流影下頷的手,「這些事我從未瞞你,你的作用是什麼,從你到我身邊起的第一天,你就知道,是不是?」
流影握緊了雙拳,她知道,卻沒有應聲。
袁授似乎並不在乎她的回答,逕自道:「從你受訓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訴你,你的存在,是為一個叫顧晚晴的女子,若有需要,你要為她而傷,為她而死,甚至扮做她,做她一切不願做的事……流影,你可知道我為你破了多少先例?任何你不願意的事,有可能受傷的事,我都絕不許你去做,哪怕你是最適合的人選,我卻寧願多損數人也要保你的周全!你以為為什麼?是為的你麼?」
流影雙肩輕顫,流火已垂目下去,不忍再聽。
袁授卻沒有絲毫打住的意思,瞥著她的面容,眼中再無波動,「我為的是你這張與她有五分相似的臉。」
閉了閉眼,雖明知答案,可聽他這麼明明白白地說出口,流影心中仍是錐心難奈。曾幾何時,她以為他對自己縱然無情,也是有心的,不然怎肯這般護著自己周全?在那樣的環境,稍犯錯處便是極為嚴酷的懲罰,可她就算犯錯,也都能逃過懲處,她也替人求過情,他稍加斟酌,能放過的,他都不會深究,這還不是對她另眼相看麼?這還只是單純的睹容思人麼……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流火勸誡過她無數次,那又有什麼用?他的影子在心裡越扎越深,此生都消除不去了。
「屬下……知罪……」流影艱難地開口,「屬下沒能及時保護側妃……」
「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再自稱『屬下』麼?」袁授淡淡地開口,清冷的月亮映著他的臉色,令他的眼底更為無情。「我不怪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可你萬不該……心存僥倖,有意拖延相助時機,眼看著她……受辱於人下……」
流影猛然一個哆嗦,眼中多了些未知的恐慌,袁授則比之前更為沉靜,「流影,你有多大的能耐我清楚,就算你受傷,想要護她也絕非難事。此番,若非她有奇遇在身……你要她,如何再面對於我?還是說,這就是你的目的?」
「世子!」
眼看著袁授稍稍向流影逼近一步,流火改單膝為雙膝,膝行至袁授身前,急道:「流影斷不會有如此打算!流影!你速與世子道出當時情況……」
「好啊。」袁授瞥一眼滿面急色的流火,視線轉身流影,「你說。」
看著流火目中的苦求之色,流影知道他要她說出對她有利的情形,可當時……她苦笑,心裡的害怕都少了許多。
當時,她是希望顧晚晴出事的吧?所以她才會在發現了室內迷香後沒有即刻出面,而是有意多等了一刻鐘才出現,她想,如果當時那個男人真的做了什麼事,那麼顧晚晴,還有什麼顏面站在世子的身邊!到那時……到那時……
他明知她負了那樣重的傷,卻未去看過她一眼,又要她帶傷奔回京城,只為了一個女人。數年的疼寵,都因為那個女人的出現,瞬間煙消雲散了。她心裡,怎能無怨?
「世子所想……半點不錯。」
「流影!」流火極為震驚地看著流影,並非他不信流影會做出這樣的事,只不過,怎能當場承認!
流影卻似全然放棄一般,點墨般的雙眼慢慢對上袁授的,「她哪裡好?跟在她身邊數日,只覺得她蠢笨無比屢屢陷自己於險境之中,這次的事本可以避過,她卻執意前去,另一個男人的邀約……難道世子都不在意?這些日子我見她悠然自得,並無半點思念世子之意,這樣的女人,何得世子傾心至此?」
袁授的目光與她對視良久,以往覺得最為相似的雙眼竟然透著全然的陌生,「她……的確不怎麼好。」袁授的聲音不重,但其中的不可置疑卻是任誰都聽得清楚,「只不過我認定了她,認定那個將我帶回世俗之中,全心教導呵護的女人。當年我神智未開之時,父王以美色惑我,我雖然不懂,卻也希望那個與我肌膚相親的女子……可以是她。至於她對我……」說著,他目光略沉,「人心難度,我能將她留在身邊,已是滿足了。」
這樣感觸的一番話他本可以不說,可他偏偏說了,還是對著流影在解釋,流火心中頹然,知道流影今日嚴懲難逃,只希望能留她一條性命了……
流影聽了這番話,眼中略顯茫然,再一眨眼,兩行淚水簌然而下,流火見了心中一驚,想要制止,卻哪裡來還得及。
影衛只要忠心,哪需得這麼豐富的感情?這串淚水一下,哪怕世子不再追究將流影從影衛中除名一事,流影也再不能留在影衛之中了。
袁授的眼中仍是平靜至極,好像沒有見到那兩行淚水一般,轉過身去,踏上進入中堂的石階。
「你該慶幸她得以全身而退。」
隨風飄來的一句話,流影慘笑出聲。
這是饒了她的性命麼?可她明白,她是再也無法留下了。
被廢除武功、施以刑罰後逐出影衛是什麼樣的下場?恐怕比死好不了幾分!
「如果她有朝一日知道世子為了留下她無所不用其極,甚至利用她的養母一家,不知她會做何想法!」
即將入門的袁授腳下一頓,半側了身子回望過來,這樣的姿態,更顯得他身形頎長腰姿如竹,流影心頭一顫,揚唇而笑,眼中卻是淚流如注,「我為她死過了!當日世子要我送她出關,箇中真相卻是連我也瞞下了,那個任務為什麼要流雲去出?他面目與傅時秋極像,便是培養來以便有朝一日可當重用之人!可世子卻任他去執行那樣一個任務,他又恰恰死了,令得王爺認為劫走她的是傅時秋……當時我們一行日夜兼程少有懈怠,已是極快的腳程,喜祿為何會那麼快便帶人追上來不問緣由當場射殺?此間種種,難道不是世子為了留下她,故布疑陣,用以取她信任的辦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