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時界之殤

  時知夜心中震動，似是看到了十六年前的那天，少年為了保護宗門與敬愛的師父，不得已退出養育了自己多年的師門，這其中心酸苦痛，又有誰能體會？

  「我宣布退出宗門之後，師父大怒，但為了宗門根基與門內數千弟子的性命，卻又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結局，頹然坐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我跪謝師恩，而後退宗而出。」

  本書首發𝖇𝖆𝖓𝖝𝖎𝖆𝖇𝖆.𝖈𝖔𝖒,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拜別師父之後，我和你娘開始了逃亡之旅。天冥宮一方強者極多，我們在突圍時，都受了極重的傷，我體內的寒毒便是那時天冥宮的一位長老所留。那一戰，若非你娘化出真身，燃燒靈凰精血與敵人死拼，我早已命喪雪山。」

  「我們突出重圍之後，為了擺脫追殺，晝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一直從極北之地逃到東海之濱，終於擺脫了天冥宮的追蹤。我重傷昏迷，醒來時身處在東海的一個荒島上，你娘本就涅槃失敗身受重傷，又接連為了保護我遭受重創，雖是天妖血脈，卻也虛弱無比。為了躲避追殺，我只能帶著你娘浪跡在東海之上，一邊尋找奇珍靈藥療傷，一邊四處遊玩，這座星界島便是你娘親最喜歡的一座海島。有時候我常常想，就這樣偏安一隅，做一對海上鴛鴦直到永遠。」

  時界一雙大手摩挲著「白星」二字，繼續說著，「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兩年有餘，那年夏天，也就是夢月曆670年，你娘突然告訴我說，她懷孕了！」

  「小夜，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高興麼，我時界居然要當爹了！我雖欣喜至極，但又擔心星兒大傷初愈，此時生育會對身體不好。但你娘初為人母，第一次感受到你的存在，心中憐愛，又豈會放棄？我一向對她言聽計從，也只好由著她了。」

  「為了安心養胎，我帶著你娘又回到帝國，再次在時家村定居下來，時間好快，一晃十個月就過去了。你出生的那天，風雨大作，我焦急地守在你娘身邊，看著她痛苦的死去活來，卻無能為力。人與妖的結合，會誕生出什麼，誰也不知，人族與天妖一族是數萬年的宿仇，平時嚴禁通婚，一旦發現，則兩族共棄之，這也是當初為何我和你娘被追殺，卻無人敢相助的原因。天幸有驚無險，你順利的生了下來，與正常孩童一般無二，我和娘都鬆了口氣，沉浸在歡喜之中。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天冥宮卻在這個時候追上門來！」

  轟隆隆！

  天地間突然響起一聲驚雷，時知夜正聽得入神，猛然一驚，抬頭看向洞外，不知何時起，原本晴朗的天空變得一片昏暗，雷聲陣陣，竟是要下雨了。

  「見到天冥宮來人，我心中一片驚慌，這幫混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自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就算是拼了這條命也要保護你和星兒周全。敵人人多勢眾，甚至連天冥宮最強的那位太上長老都出動了，我當時不過玄王境修為，在帝國年輕一代已是無人可敵，但在那些老怪物面前卻是毫無還手之力，甚至連自爆助你娘逃走都無法做到！星兒見我受傷，不得已再一次現出靈凰真身，那也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你娘的星空七靈凰真身。」

  時界聲音平靜無波，淡淡地說道：「星空七靈一族，乃天妖血脈，誕生於無盡星空，稀少無比，每當實力有重大突破時，便會渡一次涅槃劫，故又有涅槃聖凰之稱　。但夜兒，你知道什麼是『聖槃』嗎？」

  時知夜聞言一愣，他記性極佳，略一思索，便想起七靈星經中的記載，回答道：「『聖槃』乃星空七靈凰一族至高秘法，非王族血脈不可施展，每一隻靈凰一生只可施展一次，只要敵人實力沒有超過自己一個大境界，即可全部滅殺，但自己同樣會化為星光，回歸星空，屬於同歸於盡的打法……」

  說到此處，時知夜似是想到了什麼，瞪大眼睛看向時界，「老爹，莫非娘……」

  「對。」

  時界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從眼中緩緩流下，「星兒她為了就我們，在最後關頭施展了『聖槃』秘術，將天冥宮數十人，包括那太上長老在內，全部滅殺，而她自己，卻永遠的化作了星光！」

  心中像是什麼東西突然碎了一般，時知夜感到一陣空虛與疼痛，十二年來，他一直對娘親兩個詞頗為陌生，只有有時看到別的小孩躲在媽媽懷裡撒嬌時，才會露出濃濃的羨慕之情，也曾暗暗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娘親的疼愛，此時此刻，當聽到母親竟是為救他而死時，心中方才感覺到那股母愛的力量，深入心扉。

  遠處天空中突然再次發出兩聲巨響，海島終於下起了小雨，雨滴淅淅瀝瀝，不一會兒便成了瓢潑大雨，天地間陷入一片煙霧朦朧之中，天海連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時界突然起身，在離洞口一丈遠的地方停下，任憑洞外的風雨吹打，臉上水花流落，分不清是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口中輕輕的念道：「誰叫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星兒，你可知我有多麼想你麼？」

  雨水浸濕了衣裳，又從衣角處慢慢滴下，洞口處的那道身影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孤寂，在朦朧風雨中，時知夜忽然驚奇的發現，父親的肩膀竟比以前消瘦了許多，鬢間的白髮在風雨中飄蕩，更是淒涼無比。

  時間就這樣慢慢的流逝，整個天地間無比寧靜，只聽得見一陣陣沙沙的風雨聲，洞內兩人各有心事，獨自傷懷。

  良久，時界方才轉身，臉上已是恢復正常，平靜無波，走到時知夜身邊，伸手擦拭其臉上的淚痕，又從洞的一角取出一些乾柴，左手聚氣成火，將其點燃，開始烤起先前打的野味來。

  那野味不知是何種獸類的肉，燒烤不久，時界又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將各種調料塗抹在上面，不一會兒便散發出陣陣香味。

  咕咕。

  聞到這股香味，時知夜的肚子突然發出陣陣聲響，他這兩天先是開闢玄脈，接著又遇真火涅槃，昏迷過去，已是好久沒有吃東西了。先前沉浸於悲傷之中，尚未有所感覺，此刻驟然聞到肉香，才感到飢腸轆轆。

  咕！

  望著那逐漸變得金黃色的烤肉，時知夜不禁大吞口水，忍不住問道：「老爹，這烤肉應該差不多了吧？」

  時界聞言微微一笑，拿出小刀將賣相最好的一塊切下來遞給時知夜，囑咐道，「吃吧，小心燙。」

  「嗯嗯。」

  時知夜頓時一陣狼吞虎咽，嘴裡含糊不清的答應著，幾下便將偌大一塊烤肉全部消滅。

  幸好這烤肉頗多，時知夜足足吃了五大塊才停下，時界卻是只吃了一小塊，便不再吃，定定看著時知夜吃，不時喝上一口手中的酒。

  「老爹。」

  吃完後，時知夜抹了抹嘴，突然有些遲疑的叫道。

  「怎麼了？」

  「我知道娘的死讓你心裡很愧疚，也很難受，一直想要為她報仇。但我請求你，千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去賭博，天冥宮有多強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以爹你目前的實力，不可能是天冥宮的對手，所以，無論是為了我，還是娘親，請不要犯傻，好嗎？」

  時知夜一臉認真，眼神灼灼看著時界，以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

  正在收拾烤肉的身體微微一僵，時界臉上露出複雜無比的神情，是啊，若不是因為時知夜尚未長大成人，以他的性情，又豈會獨活於世？

  「行，老爹答應你，絕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去報仇！」

  時界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是悠悠一嘆，夜兒啊，原諒爹這次不能聽你的話。

  「那好，老爹，可說好了，不許耍賴啊！」

  少年頓時高興地蹦了起來，「不說了，我要回屋練功了，對了，老爹，記得明天教我玄術法技啊。」

  「一言為定！」

  ……

  回到屋內，盤膝坐好，時知夜臉上卻是掠過一絲陰霾，知道了娘親的死因，他又如何高興的起來，先前只不過是為了不讓時界更加傷心而已。

  「天冥宮！」

  時知夜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念著這幾個字，殺母之仇，又豈會輕易放棄。自己今後修煉的目標，便是要將這天冥宮連根拔起，為娘親和老爹報仇。

  平復了下心情，時知夜開始打坐冥想，納天地靈氣於體內，慢慢轉化為自身的玄氣。先前因靈凰血脈覺醒，實力大漲，看似獲得了極大好處，但實力暴漲的同時，帶來的是根基不穩的後遺症，必須努力夯實基礎，才能向更高層次進發。

  時知夜很清楚，自己目前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罷了，不過剛剛踏入修行的大門，要滅掉天冥宮這樣的龐然大物談何容易，但自己有星空七靈凰血脈在身，又是萬年一遇的九玄脈，只要努力修煉，就不信有朝一日滅不了這天冥宮！

  話又說回來，天冥宮乃夢月帝國四大勢力之首，實力之強，在整個星帝大陸上都排的上號，自己要想滅掉它，可謂困難重重。

  時知夜眉頭緊蹙，心下暗感煩惱，看來自己要制定一下未來的修煉規劃了，以保證在最短時間內滅掉天冥宮。

  自己目前擁有九玄脈，這是得天獨厚的條件，但再好的資質，不勤加修煉也只是廢物一個。而要想修煉有成，一部好的功法玄術必不可少，雖說娘親傳給自己的七靈星經威力絕倫，驚世駭俗，但那畢竟是星空七靈凰一族的秘術，需現出靈凰真身方能有最大威力。

  人族與天妖一族的仇怨已持續了上萬年，數萬年的爭鬥使人妖兩族早已成為世仇，不死不休，自己若是露出靈凰真身，怕是立刻會被認為是天妖一族的奸細，群起而攻之，就像當年的爹娘一樣，莫說復仇，保命都是難事。

  時知夜眼中掠過一絲謹慎，心中暗下決定，看來以後不到生死絕境，是決計不能使用靈凰真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