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沈歸

  那個案子並不複雜，但是就算是如今再提起來，也依舊讓人唏噓。

  沈歸是單親家庭。

  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和別的男人跑了，他父親受不了這個刺激，之後精神就有點問題，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什麼都給沈歸買，壞的時候抓起沈歸就揍。

  普通人的思維，是很難理解精神病人的世界的，大家都習慣了他們不按套路出牌。沈歸因為自身經歷，從小獨立，但是過於獨立的孩子，其實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合群，所以他一直都在被同學欺凌。

  他不想讓他父親知道，也不願意鬧到老師那裡去，於是這場無聲的欺壓一直持續到他高考前夕。終於，事情爆發了。

  那些同學越發變本加厲，最後用不知道哪個人帶了刀，劃傷了沈歸，這下再也瞞不住了。沈歸的父親知道後，情緒特別激動，直接拿著刀，找上了那些鬧事同學……

  最後，沈歸的父親也畏罪自殺了。

  

  那是一場令人心痛的悲劇，那些失去孩子的人將所有的痛苦都加諸在沈歸身上，最後沒辦法，童桐和局裡幾個同事商量，每人帶沈歸幾天，一步不離開他。悲劇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增加了。

  索性，沈歸還算堅強，高考並未受到太大影響，憑著優異的成績被一流大學錄取，終於能有機會開始新的生活。

  童桐守著沈歸交了學費，又單獨給了他一千塊現金。現如今一個大學生生活費一千，真不算多，但是童桐也沒辦法，她自己都負債纍纍，也沒法再多給沈歸一點錢了。

  果然做好事也是需要成本的。

  這個想法不過在她腦海里打個個圈兒就散了，沈歸非不肯要她的錢：「學費等我後面兼職有錢了一定會還給你的，但是生活費我還有……」

  「你難道以為我會不要你還嗎？你想得美！等你有錢了連本帶利都得還給我。不過還錢是一碼事，生活費是另一碼事。你還真想靠你那百十來塊錢買一個月的饅頭早午晚都就鹹菜嗎？！」童桐有某些事情上性格其實挺霸道的。

  她不由分說，把錢直接塞進了沈歸的書包里，然後攬著他的肩往校門口走：「走，我肚子餓了，咱們先去吃點東西。你們學校附近應該有挺多好吃的吧？我那破大學，周圍方圓十里，連火鍋店都很少！」

  童桐上的是國內最有名的軍校，那裡除了數不盡的練習場之外，吃的實在乏善可陳。

  兩人一起找了家乾淨的店吃麻辣燙，童桐看著沈歸斯斯文文拿著筷子吃東西的模樣，實在很難再把他和兩年前那個歇斯底里的小男孩聯繫起來。

  人果然都是會成長的。

  「我前陣子碰到俞大哥了，他說你辭職了。」沈歸突然說道，「你為什麼不繼續做警察了呢？」

  「嗯……原因挺多的，以後有機會再和你細說。」童桐笑笑，快速吃了飯，又看了看時間，「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有點事，你先回學校吧。」

  「你就要走啦？」沈歸語帶不舍，又很快反應過來，「不是，那個……我還沒有你聯繫方式呢，以後怎麼還錢給你啊？」

  「來，掃一掃。」童桐大方亮出二維碼。

  沈歸立刻拿出手機，小心翼翼發送了驗證消息，直到看到童桐驗證通過的界面，才呼了一口氣，露出一個萌萌的笑容：「那你先去忙吧。」

  「好好生活啊沈歸。」童桐拍拍沈歸稍嫌瘦弱的肩膀，「未來是光明的。」

  她不擅長說這種雞湯，童桐自個兒都覺得有點酸掉牙，但是沈歸好像很受用，用力的點了點頭：「我會的，謝謝你，童桐姐。」

  「客氣，有事隨時找我。」童桐擺擺手，走出店，正好看到自己的公交來了，連忙幾步跑上車，和沈歸道別。

  車子都開出兩個站了，童桐才反應過來，她現在已經不是警察了，以前耳邊嘴邊都是「為人民服務」，但是現在，她也是人民了，根本不需要再管沈歸。

  「哎呀，真是，做了一回濫好人啊。」童桐嘖嘖兩聲。

  她曾經是個非黑即白的人，後來做了警察見得多了才知道，其實世界上很難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

  可是沈歸這孩子，著實挺讓人心疼。她見到沈歸的時候，有時候會下意識聯想到自身。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父母，有千百種人，有她那種討債的父親，也有沈歸那種讓人又愛又恨的父親。

  童桐唏噓了一陣，下了車開始給自己的「債主」們打電話，說自己這個月可能要稍微晚一點還款的事情。

  她的信用還不錯，每個月都是按時打款，極少出現這種會拖欠的情況。大家的目的是為了拿到借出去的錢，又不是為了逼迫人，雖然有幾句碎碎念，不過童桐自認臉皮厚，聽了也就過了。

  打完電話，她鬆了口氣，第二天就正式上班去了。

  「童桐，這是下周boss的行程表，咱們核實一下。」童桐剛進公司，特助蔣謙彬就叫住她。

  「行。」童桐比了個ok的手勢，「我先去boss那裡報導一聲，馬上就來。」

  「扣扣——」

  「進來。」

  「boss。」童桐走到許徹辦公桌前面，「我回來銷假上班了。」

  許徹從文件中抬起頭：「好，我已經跟財務那邊說了，這個月發工資的時候會另外發一筆補助金給你。還有，你所在的保全公司，有沒有你個人認為能力還不錯的保鏢？」

  童桐略一思考了明了：「是為聞人先生挑選保鏢嗎？」

  「嗯。」許徹頷首。

  「我所知道的幾名能力優秀的保鏢，目前都有合約在身，還是長約，短時間內可能沒有辦法和聞人先生合作。」童桐實話實說。

  任何行業，最頂尖的人才都是要靠搶的。頂級保鏢要求很高，但是相對的也很稀缺，現在的有錢人身邊危機重重，有些誇張的恨不得每次出行都帶幾十個保鏢把自己團團圍住，所以突然想找沒有合約在身的優秀保鏢，即使能力強大如許徹，也不容易。

  許徹之前也問過夏磊這個問題，但是夏磊的回答和童桐一樣。

  見許徹沉吟，一直沒說話，童桐想了想又道：「也許可以考慮國外？」

  聞人如初的事業版圖基本都在國外，應該是很有人脈的，如果真的有心想找幾個保鏢，應該不難。

  「算了。」許徹搖頭，「他不喜歡身邊跟著人，肯定也不會真的用心去找。你……」

  童桐看著許徹。

  「算了，沒什麼，出去吧。」許徹擺手。

  「是。」童桐彎腰鞠躬，轉身離開。

  許徹是有過一瞬間的遲疑，想暫時把童桐調去聞人如初身邊，畢竟雖然嫌棄聞人如初作死，但是許徹也沒法眼睜睜看著聞人如初一次次在作死的邊緣試探，萬一哪天就真的濕鞋了呢？

  不過童桐這個保鏢實在很得力，許徹實在捨不得拿給聞人如初糟蹋。

  算了算了，等他真的作死了再說吧。

  童桐過了相安無事的一天，下班照例去健身房鍛鍊了身體，買了菜回去，結果剛到小區附近就被人直接攔住了。

  「童桐，你是什麼意思？！」

  「這個月怎麼還沒還錢？你是不是想賴帳？」

  童桐腳步一頓，盯著自己面前的兩個中年婦女，面無表情。

  兩人還在鬧：「你住這麼好的小區，月租一個月好幾千，怎麼不住差一點的，然後多還我們一點錢？」

  「就是，看在你是親戚的份上才不催你的，但是做人不能這麼不自覺厚臉皮啊，這都好幾天了，還不還？」

  童桐等著兩人像炮仗一樣噼里啪啦說完了，才毫無情緒起伏的開口：「二姨三姨說完了？有空聽我說了？」

  「好，你說，我倒要看你怎麼說出個一二三來！」二姨雙手叉腰。

  「我之前就已經給二叔三叔打過電話了，說這個月要晚一點還。」童桐平靜的道，「你們來之前，都不和自己的丈夫溝通一下的嗎？」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憑什麼你要延期？」三姨的嘴臉很寡情，聲音尖銳，「那我不管，人家信用卡逾期不還還要收利息呢，你要是延期，也得收利息。」

  「哦？是嗎？你們打算收多少利息？」童桐挑眉，勾起唇角。

  「在你現在這個基礎上，再加一個百分點吧。」二姨理直氣壯的道。

  「哦，那這樣的話，我應該能告你們高·利·貸了吧？」童桐不徐不緩，手指還饒有興致的勾著塑膠袋的提手，「是不是我之前對你們的態度太寬容了，才讓你們覺得，我是做慈善行業的？」

  她是真的對這個問題感到很好奇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