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過往(二)
2024-05-30 12:25:26
作者: 頁瑟
「我去找兄長說了此事,兄長應允了此事。可兄嫂卻看出了淺煙那始終不忘逃出去的心思,她說要留住一個人,便要先留住她的心,而她的心卻是冷的,為唯一能夠收住她心的東西恐怕只有孩子。兄嫂作為一個女人,自是明白,一個母親就算再怎麼狠心,也不會拋下自己孩子不管。可是她也知道,性格剛烈的淺煙並不願與我親近,想要留住她,就必須讓她成為我真正的女人,使她從此死了出逃的心。」
李翩兒聽到這,抬手就打了他兩下,猜測道:「所以,你強迫了她?看不出來,你上一世還是一個真正的大混蛋,竟然能做出這種事,如果擱未來,是要坐牢的。後來她是不是拿菜刀來砍你了?但是下手之時又不忍心,所以你們在一起了?」
風遙玦對於李翩兒的猜測沒有否認,但也未承認,只因在他看來,李翩兒只猜對了一半,他繼續說道:「她性情剛烈冷傲,我若強行逼迫於她,定是不行的。因此我聽取了兄嫂的主意,那晚明知道兄嫂在她喝的參湯里下了藥,我卻並未阻止。哪知,她遠比我們想像的堅定,即使因為藥性而痛苦不堪,她卻依舊不許我靠近半分,以死相要,將自己關在了門後。那夜她為了保持頭腦清醒,透過雕花木門,我親眼看見她用手中的匕首一刀一刀深深劃著名手臂,直到天亮時血肉模糊,藥效散去。那一刀刀雖劃在她身上,然而滴血的卻還有我的心。」
「你難道不知道去阻止麼?你還給她匕首?」李翩兒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兒,不過也挺佩服那女子的。
「是我的一時疏忽,忽略了她那從不離開手腕的鐲子,而那鐲子其實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她當時身子低著雕門,我也根本進不去,更不想驚動其他人。我想,當時她定是恨極了我,因為在那夜之後,她未再與我說過半句話。
那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原本她與我相處了十多日後,她對我已不似初見時那般冷漠如寒冰,我問她什麼,她都會答,有時也會與我對坐讀書,我還記得,她尤愛《楚辭》。可那晚之後,一切都變了,她變得沉默呆滯,對任何事物都透著一種蔑視,失去了興趣。
我想,如果我沒有用那樣卑劣的手段,也許結果將會是不同的,不知她是否會正眼看我一眼。上天似乎是公平的,上一世我對她做了那樣的事,而這一世報應便落在了我身上,叫我生生體驗了一次被下藥的滋味。只是我的毅力不及她,終究沒能扛過去,到頭來還連累了你。」風遙玦說到這,自嘲一笑,這是多麼的戲劇性,然而他的心卻是在抽搐。
最後一句話聽得李翩兒雲裡霧裡,問道:「這怎麼就與我扯上關係了?她最後原諒你了嗎?」
「你之所以成為我的妾,也是由於當時我們兩人皆被下了藥,因此我才會如此說,這是對我的懲罰,只是不該牽連於你。」這也是風遙玦對李翩兒百般呵護放縱的原因之一,算是對她的一種補償。
「原來如此,不過我已經不怪你了。你還沒說她到底原諒你沒有呢?」李翩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件事又不是她所經歷的,當然不怨風遙玦了。
風遙玦動了動身子,望著漆黑的前方,語氣帶著遺憾與失落說道:「她終究還是逃跑了,帶著一身的傷。那是兩天後的夜裡,在我沉睡後,她溜出了院子,藉助荷塘的流水逃出了府,後來只在荷塘邊找到了一襲斷髮,為了逃跑,她不惜割斷那一襲及地青絲。」
「頭髮而已嘛,沒什麼的。後來你可找到她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李翩兒當然體會不到。
「全府上下整整找了她五日,卻一無所獲,她成了我心中揮之不去的一筆濃墨,日日羈絆著我的所思所想。後來,再見到她時,已差不多是兩年後了。那時,我的病已全好,隨兄長去鄰國辦事,在客棧偶遇了她。我欣喜萬分,想帶她回府,卻發生了爭執,驚動了權貴。」
「那又如何?難不成那個權貴要與你搶?那你肯定搶不過的,權貴一般都是虎背熊腰的惡霸。」
「我這才知道,原來她是鍾離湲,淺煙不過是她告訴我的一個假名。」
不等風遙玦說下去,李翩兒就插嘴道:「不就是換了一個名字嗎?又沒換人。『淺煙』這個名字風塵氣太重,有點像青樓女子。她倒是與我同姓呢,不服。」
這下換作風遙玦疑惑了:「你何時改姓『鍾離』了?」
「我說錯了。有姓『鍾離』的嗎?」李翩兒顯然是將兩個姓氏混作一談了。
「有。」
「我不打岔了,你接著說。」
「當時聽到這個名字,我如遭晴天霹靂一般,整顆心跌入了谷底,我知道,我與她再沒有可能。鍾離湲,她雖未出生於皇室,卻及受當時的皇帝所喜愛,所受的恩寵甚至超過了當時的九個皇子,並且賜婚六皇子延陵棧。我見到她那年,她才十五歲,而賜婚便是在那不久之前。」
「那你是沒希望了,她對你冷漠,我看八成是她覺得你身份卑微,而那個六皇子,就算再丑,人家卻有權有勢,說不定還能當皇帝,她可是有一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種女人我見多了,虛榮。」
風遙玦突然有些釋然的說道:「並非如此,她對延陵棧不屑一顧,以至於後來延陵棧傾盡了一生,都未曾換來她一個淺淺的微笑。起初我認為她是無情的,或是她將所有的情都用在了權謀爭鬥之中。」這只是張氳看到的表象,其實在權謀中,鍾離湲同樣不屑於顧。
「這麼說,權利比男人更吸引她了?從你知道她的身份後,你就放棄了?」
「入骨相思,已不是我想忘,就可忘的。後來,我的想法發生了改變,既然不能擁有她,只要能時常看到也不失為一種慰藉。於是我想方設法進了她家,成為了府里的一個門客,只為能夠守在她身邊。」
「為何是去做門客?你可以去參加科舉考試的嘛,等你飛黃騰達了,權利在手,她還不往你這裡貼。」
「我只是想時常見到她而已,其他別無所求。況且,那是一個留有先秦遺風的時代,並沒有科舉制度,寒門子弟想要出人頭地,做門客便是一條主要途徑。我本想,就這樣默默的在她身後時時看著她就夠了,即便是她永遠不會發現我,可是最終我的願望還是落了空。」
「你進府的事,被她發現了?」李翩兒又忍不住插了嘴。
「沒有。只是因為她的傲慢與自信,竟然說動她父親遣散了府中所有的門客,這件事,可謂是轟動不小,全城百姓議論紛紛,說權勢滔天的雲候府不知怎得,竟這般行事,各種猜測鋪天蓋地。」
李翩兒戲謔的笑笑,問道:「所以,你就這樣被她掃地出門了?」
「那夜我想再去看看她,便一路行至了她的別院處。可令我意想不到的卻是,她竟與一名陌生的男子坐於屋頂賞月。月色清冷皎潔,隔著清幽夜色,我看到她依偎在男子的懷裡,呈現出了我從未見過的另一面,一種嬌俏。我清楚的聽見她對那男子說道:『景行,你只能是我的,誰都不許搶,以後出門少去女人多的地方,當然,我也只屬於你。』」風遙玦說到這,一滴眼淚已悄然自鼻樑划過,滾進了另一隻眼眶,最終那滴淚落在了李翩兒手背上。
李翩兒心中一顫,隨即一陣隱痛。她並非為風遙玦的痴情感到難過,而是為自己難過,不曾想,自己喜歡的人,卻好像並不喜歡她,心裡裝的依舊是上一世的女子。可是對於這樣的風遙玦,她毫無辦法,只能怪為什麼沒有消除他上一世的記憶。
「『景行』這兩個字好熟悉,對了,我好像在文言詞句中見過。」李翩兒這是故意想要岔開話題。
「此名出於《詩經》,見過也正常。我當時便猜測出那名男子並非府中之人,他聽了她這有些任性的話,笑說道:『你這般專制,我就算有心,也無膽。聽說你將府里的門客都遣散了?這是為何?』
男子的問題正是我想問的,卻沒想到得到了她這樣的答案:『要那麼多謀士有何用?又有幾個是真正有才能的,養在府里吃閒飯,浪費糧食,出謀劃策不需要他們,自己來更穩妥。古往今來,能夠名垂青史的謀士,只不過屈指可數而已。我做這樣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目的也並非這一個。』
『出人意料之事,往往最具迷惑。你是要藉此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使他們自亂陣腳?』
『知我者,陸景行也。讓外界去猜吧,他們猜的越多,便會越亂了心神。』
原來如此,不曾想,府中的門客竟都成了她隨意利用的棋子,而我還是沒有真正的了解她。仔細想想她說的話,其實不無道理,一府之中幾百個門客,總會有一些魚目混珠之人,我便是其中一個,對於政事權謀一竅不通,因此,我並不怪她。」
李翩兒覺得風遙玦很傻,這樣的女子,想來是非常可怕的,然而他卻義無反顧地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