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不單行
2024-05-30 11:35:04
作者: 星海晨
濱海市老城區的普陽路有一家主營殯葬用品的白事店,因老闆姓周,故店名喚作「周記白事店」。
據當地人所說,二十年前有一個叫周全的陰陽先生和妻子舉家搬遷至此,開了一家「易經測事館」,以幫人算命看相為生。
說起周全,這人確實有真本事,相傳他是來自某座道教名山的天師,自稱「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這話乍一聽雖然有點誇張,但是他給人算命從未出過差錯,可謂是料事如神。時間一長,周全的名聲也便傳開了,十里八鄉的群眾都慕名遠道而來找周全算上一卦,「周神算」的諢名就這樣不脛而走。
隨著時代的變遷,算命這門生意已經不再如往日那般紅火,很多昔日的同行都紛紛退出另謀生路。周全也不例外,自從夫妻倆生下一子,家庭的經濟壓力愈發沉重,有時候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餓得狠了,周全會在晚上偷偷溜出家,去附近的垃圾堆翻找食物帶回來給妻兒吃,自己一個人則默默地看著他們狼吞虎咽。
後來在朋友的建議下,周全將店鋪改名為「周記白事店」,主營業務也從算命看相轉變為銷售訂做殯葬用品。
轉行幾年,一家三口的生活儘管不算特別寬裕,但好歹再也沒有餓過肚子,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相傳干算命這行的人,命中注定會遭遇不幸。可嘆周全這人神機妙算,幫別人算命看相十幾年,卻算不到自己的結局。
五年前的那個盛夏,周全的兒子周馗即將面臨高考,可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周全和妻子在去省城購置材料的路上出了車禍,夫妻兩人當場殞命。
鄰居為了不影響周馗考試,相互約定不准透露周馗父母去世的消息,直到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周馗收拾行李從學校返回家中,看到客廳供桌上擺放著父母的遺像,這才意識到爸爸媽媽已經走了這麼長時間......
起初,周馗不願意去上大學,他只想留下來繼續經營父母操持了十幾年的店鋪,在老師和同學的苦苦勸說下,周馗最終選擇了妥協。
多虧鄰居老王和慈善組織的資助,周馗總算是熬完了大學四年,拿到畢業證書後,周馗婉拒了導師讓他留在當地就業的好意,孤身一人回到家鄉,回到那承載了無數難忘回憶的「周記白事店」。
那是一個陰沉的下午,天空瀰漫著幾朵黑壓壓的烏雲,看樣子會有一場大雨。周馗百無聊賴的躺在客廳里破舊的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泛黃的小說《三國演義》,這是他讀大學時從附近的舊書攤上花以極低的價錢買到的。
正看得盡興,有人突然走進了店鋪,周馗合上書放在一邊,他迅速站起身穿上鞋子前去迎客。
「你好,請問你要買點什麼?」周馗迎向客人,語氣恭敬的問。
客人摘下戴著的蕾絲邊遮陽帽,語氣輕佻的說:「周馗同學,我是小雪啊,難道你不認得我了嗎?」
周馗聞言愣了幾秒,當他看清楚來人的面容時,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漣漪。
「你是凌吹雪!奇怪,你不是留在省城找工作了嗎?」
周馗張大嘴巴,臉上露出無比驚訝的表情。
凌吹雪莞爾一笑:「怎麼,不歡迎我嗎?」
周馗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語氣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不,那啥,我只是感到很意外,竟然能在這種偏僻的地方遇到你。」
說這話時,周馗的心中一陣竊喜。
凌吹雪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美目流轉的說道:「還不是因為想你,這才從省城不遠千里的趕過來,要不然誰會來這種偏遠的小地方啊!」
書中代言,兩人在大學時是同班同學,凌吹雪是當時的校花,追她的人多到可以圍操場好幾圈。凌吹雪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家境殷實,是不折不扣的白富美,按理說像凌吹雪這種財貌雙全的女生不可能會和周馗這等窮小子談戀愛,出乎全校人的意料,他們兩個還真就墜入了情網。
如果說周馗喜歡凌吹雪是因為這個女孩心地善良,在周馗最困難的時候給予了他很多幫助和關懷;而凌吹雪喜歡周馗卻只是因為周馗長得帥,周馗的長相是凌吹雪喜歡的類型。
聽到凌吹雪是從省城過來找自己的,周馗不禁喜上眉梢,樂得合不攏嘴。
「小雪,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反正時間也不早了,我帶你去附近最好的一家飯店吃飯,你看怎麼樣?」周馗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激動地說道。
凌吹雪聽罷,面若冰霜,她默默地戴上帽子,語氣冷淡的說:「多謝你的好意,我是來買東西的,買完就走。」
這句話無異於在周馗頭上潑了一盆冷水,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呃,那、那你想買什麼呢?」周馗感到十分掃興。
凌吹雪沒有發話,只是在店鋪里轉了一圈,過了半晌,她指著放在最里側貨架上的一個紙人說道:「周馗,那是你自己畫的紙人嗎?好逼真啊!」
周馗十分驕傲的點點頭:「沒錯,確實是我畫的!」
畢竟是傳承了老爸的手藝,畫得能不好嗎?聽到凌吹雪的交口稱讚,周馗心裡一陣暗爽。
凌吹雪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她瞅了一眼店鋪,沒有發現可以掃碼的地方,眉頭微微一皺。
周馗尷尬的撓了撓頭髮,略帶歉意的說道:「小雪,不好意思,我們家不習慣電子支付。」
凌吹雪聽罷,口中喃喃道:「跟不上時代啊!」
她拉開手提包,從裡面拿出一個裝飾華美的錢夾,抽出幾張百元大鈔,遞給周馗。
「小雪,那個紙人不值這麼多錢!」周馗受寵若驚,手忙腳亂的把那幾張百元鈔票塞回到凌吹雪手中。
凌吹雪有些責怪的說道:「你就收下吧,這是對你手藝的褒獎,我也知道你做這行不容易,拿著這些錢去改善改善伙食。」
周馗家境貧寒,讀大學的時候節衣縮食,經常是吃了上頓不吃下頓,以至於瘦得跟柴火棍似的。凌吹雪或許是出於同情心,經常請周馗去外面吃大餐,美其名曰幫助周馗改善生活。
周馗見凌吹雪如此堅持,也不再固執,索性將鈔票收入囊中。
等周馗把紙人放入袋子中,凌吹雪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喂,親愛的,你現在在哪兒?我已經買好東西了......」
「親愛的?」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周馗不禁虎軀一震,頭上頓時冒出幾個大大的問號。
凌吹雪掛斷電話將手機放回到手提包中,她看了一眼放在櫃檯上的袋子,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嫌惡的表情。
幾分鐘後,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子出現在店門外。
「周馗,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公吳天宇,天宇地產的董事長!」凌吹雪嬌滴滴的拉著吳天宇的胳膊,兩人看上去十分恩愛。
此時的周馗感到胸口好像被捅了幾刀,難受得無法呼吸,痛苦到開不了口。
吳天宇沒有理會周馗,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有把周馗放在眼裡。在凌吹雪的指示下,吳天宇提起袋子,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鋪。
「老同學,我們就此別過!」凌吹雪雲淡風輕的拋下這麼一句話。
「且慢!」
正當凌吹雪背過身準備離開店鋪,周馗突然抓住她的手,顫聲質問道:「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當初畢業時明明約好了,等工作有了著落,我就來省城找你,然後我們就結婚成家......」
凌吹雪翻了翻白眼,語氣不耐煩的說道:「老同學,你是看言情小說中毒了吧?你也不想想我們兩個怎麼可能會在一起!」
她本想說「你只不過是一隻癩蛤蟆,癩蛤蟆也想吃到天鵝肉」,轉念一想,似乎太過傷人,終究還是憋在心裡。
周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激動地爭辯道:「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麼當初你會主動接近我、關心我?」
「別會錯意了,老同學!要不是看你人長得帥,我壓根就不會注意到你的存在,也不會向你伸出援手。換句話說,我從始至終就沒有喜歡過你,我幫助你,只是因為我很喜歡施捨別人的那種快感!」
話音剛落,周馗忍不住狠狠扇了凌吹雪一巴掌,額頭青筋暴起,口中咬牙切齒的罵道:「算我看走了眼,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剛罵完,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凌吹雪做夢也沒有想到周馗竟然會打她,她用手捂著被打腫的臉頰,歇斯底里的喊道:「吳天宇你給我滾回來!」
剛把東西放在車上的吳天宇,聽到凌吹雪的喊聲,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
「小雪,發生什麼事了?」吳天宇一臉懵圈的問道。
「天宇,他打我!」凌吹雪躲到吳天宇的背後,嗲聲嗲氣的說道,剛才那副盛氣凌人的模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馗抬起手抹了把眼淚和鼻涕,心有不甘的說道:「好你個凌吹雪,從今以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說完這句話周馗就後悔了,因為下一秒吳天宇狠狠地踹了他一腳,把他踹翻在地上。
「臭小子,你知道小雪她是什麼人嗎?你竟然敢打她,不要命啦!」吳天宇一邊嚷嚷著, 一邊繼續對周馗拳腳相加,身體瘦弱的周馗根本就不是吳天宇的對手,只能躺在地上任憑對方施加暴力。
「算了算了,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凌吹雪看著周馗血肉模糊的臉龐,趕緊拉住吳天宇。
「哼,臭小子,算你幸運!要不是小雪拉著我,今天你這條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吳天宇說完,緊跟著踹了周馗幾腳,拉著凌吹雪的手,得意洋洋的走出店鋪。
周馗躺在地上,強忍著身上的劇痛,看著凌吹雪遠去的背影,本就受傷的那顆心此刻已經支離破碎,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艱難地翻過身去,周馗抬眼看到供桌上父母的遺像,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傾瀉如注,他口中小聲嘶鳴道:「爸爸、媽媽,我活得好累,我想死!」
......
包紮好傷口,從醫院回來的路上,周馗始終想不明白凌吹雪為什麼要背叛他,即便兩人已經撕破臉皮,但周馗仍然不敢相信凌吹雪竟然會是這種女人。
穿過十字路口,再往前走幾百米就到白事店了,周馗抬手輕輕碰了碰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就在這時,一輛輛消防車從周馗身邊呼嘯而過,悽厲的警笛聲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發生什麼事了?」周馗正感到納悶,放在上衣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小周,我是老王,你家出大事了!」
來電人是周馗的隔壁鄰居老王,說是隔壁,其實兩家之間隔了一條幾米寬的小巷子,白天的時候有很多人在這條巷子裡擺攤。
「老王,出什麼事了?」周馗聽到老王的語氣十分驚慌,頓感事情不妙。
「你家著火了,火勢很大,消防隊正在滅火。」
老王剛說完,周馗掛斷電話,雙眼無神的望向遠方。
白事店方向升起的滾滾濃煙直撲雲霄,由於火勢過於猛烈,消防員一時間束手無策,只能緊急調派更多的消防車趕來支援。
「真是禍不單行啊!」周馗自嘲的笑道。
好不容易從圍觀的吃瓜群眾中擠了進來,周馗抬眼看到店鋪幾乎被燒成一片廢墟,突然想到父母的遺像還在家中。不顧群眾的阻攔,周馗跨過封鎖線沖向熊熊燃燒的店鋪。
「小伙子,這裡很危險,你不能進去!快攔住他!」幾名消防員及時攔下了周馗。
周馗奮力掙扎,歇斯底里的喊道:「求求你們讓我進去,我爸媽的遺像還在裡面!」
眼看著店鋪就這樣付之一炬,周馗心中最後的一絲牽掛隨著那瀰漫的煙霧消散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