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2024-05-30 11:32:32
作者: 墨鈺
柏梓琬吩咐清蘭月蘿護著元雲裳母女一同回都城,自己則和元紫韻、韓邵騎馬,快馬加鞭往都城趕,饒是這般,她依舊心急如焚,心下默念『等我』,怕兩人這一次當真要天人永隔。
好容易到達都城,柏梓琬翻身下馬,望著面前高高的宮牆,躇躊不前。曾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在回到這裡,更不會再踏入皇宮一步,經年之後,她非但回來了,還要再次踏入這到宮牆。
第一次踏入這道宮牆,是在成親三日之後,她緊張而忐忑,等待的是取笑,羞辱,流放。從臨江城回來,她再次踏入這道宮牆,平靜淡然,做好一切準備,卻沒有任何人責備於她,甚至寵愛有加……過去種種早在她被下葬那日一起下葬,歸於黃土。
這會兒,它們卻像潮水朝自己洶湧而來,清晰無比,仿若昨日。如今,她在經年之後,再次踏入這道宮牆,她知道等待他的會什麼,卻不似從前那般緊張,忐忑,只有著急、擔憂和害怕。
「娘,走吧。」元紫韻牽著馬上前,挽著柏梓琬手臂,將她從思緒中扯了回來。
柏梓琬看向元紫韻點點頭,跟韓邵說了聲『走吧』,牽著馬大步朝宮中走去,心下依舊默念『等我』。
「娘,您知道爹現在在哪裡嗎?」
柏梓琬聞言一頓,是了,元弘毅已經不是從前的寧清王,他現在是大周國的皇帝,是九五至尊,是一國之君。這皇宮她進出不止一次,卻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她要如何找他?
請記住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娘……」
柏梓琬抬手打斷元紫韻,轉頭看向韓邵,道,「弘鈺信中有沒有說他在哪個宮中?」
韓邵搖頭,如實道,「十一爺的信在雲裳哪裡收著,我也不知道皇上現在在哪個宮中。」
難不成她這回回來見他最後一面之前,得先找到他才行?這偌大的皇宮,她如何找?柏梓琬直覺地皺了皺眉頭,望著依舊空寂無聲的皇宮思忖良久,牽著馬轉身往宮外去。
「娘……」元紫韻詫異地跟韓邵對視一眼,一把拉住她,疑惑道,「娘,您這是要去哪裡?」
「出宮。回江南。」
「出宮?回江南?」元紫韻一臉詫異,道,「您不是要見爹嗎?為什麼還沒見到就要走?」
柏梓琬道,「原本是要見他,可惜我連他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見?我可不想滿皇宮到處找他。再說了,他現在是皇帝,擅闖皇宮者死。我還沒看到你成親生子,不想這麼快死。」
「娘,您忘了,您原本是寧清王妃,是爹明媒正娶的妻子。爹是皇帝,您就是皇后。」
「打住。」柏梓琬道,「你也說原本。寧清王妃是柏瑩瑩,十二年前就已經死了。我現在是柏梓琬,是平民老百姓。怎麼,你想當公主?你想的話,自個兒去找你爹,我絕不攔著你。」
「姑父,您瞧瞧,我娘翻臉怎麼比翻書還快?」元紫韻指著柏梓琬道,「那日也不知道是誰聽到『他』不好了直接昏了過去,也不知是誰這幾日愁眉不展魂不守舍茶飯不思,現在好了,好容易到了都城,進了皇宮,又說要回去,娘,您到底想做什麼?」
她不想做什麼。就是不想找他,不想心急如焚地趕來只為見他最後一面,不想再經歷一次生離死別。
「我一直以為是爹拋棄了我們,是他對不起您,所以您從來不告訴我我爹是誰,我也從不問您。我不問,不是不想知道,是怕惹您難受。我現在才知道,不是爹拋棄我們,是您不要爹。娘,爹快要死了,您難道還不肯見他?姑姑說爹為了您一直沒有立後,更沒有納妃,您……您怎麼對爹這麼狠心?」
「紫韻,不許這樣跟您娘說話!」韓紹聞言沉聲說道。
來的路上,紫韻幾次問起她跟毅從前的事,她原本不想再提,奈何拗不過她軟磨硬泡,她瞞了她這麼多年,也是時候告訴她一切。於是乎,她將那些事告訴她知道,誰知道竟是這樣的結果。
她十月懷胎,拼著命才生下來的女兒,現在到好,為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爹指責她這個娘的不是。
柏梓琬挫敗地嘆氣,元紫韻怕氣著她,連忙道,「娘,我不是有意說那些話惹您生氣,我只是……」
「別只是了。」柏梓琬指了指望著邊來的人,無奈道,「這下子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十一爺。」韓邵行禮道。
「起來吧。」元弘鈺抬了下手,皺眉看向柏梓琬,面無表情道,「我以為你還是不肯回來。」
千算萬算,沒想到元弘毅會真的跑去挖墳。柏梓琬訕訕一笑,道,「他……怎麼樣了?」
「自己去看。」元弘鈺依舊冷淡,而後看向元紫韻,聲音一轉,溫和道,「你是紫韻?」
元紫韻點點頭,看向柏梓琬,柏梓琬道,「紫韻,見過你十一叔。」多年不見,這傢伙竟然給他臉色看。
「紫韻見過十一叔。」
「好孩子,快起來。」元弘鈺摸摸元紫韻的頭,扶起她,微微笑道,「十一叔沒準備禮物,改日補上。」
「謝十一叔。」
待看向柏梓琬時,元弘鈺又恢復剛才的冷漠,淡淡道,「走吧,我帶你去見他。」
議事殿裡間。
御醫局所有御醫站在一側,眉頭深鎖面色凝重,卻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床榻上,元弘毅面無血色奄奄一息,仿若油盡燈枯。晉親王元弘晉黑沉著臉坐在床側,雙拳緊握,薄唇緊抿,似有發怒之兆。唐妃守在床另一頭,暗自垂淚。何妃則下唇緊咬,雙目含淚望著床榻上的男子。
屋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須臾,一內侍撩起竹簾輕手輕腳地進來,目光一掃屋內眾人,走到元弘晉身側跟,小心翼翼開口道,「晉親王……」
元弘晉倏然轉頭,驚得那內侍身軀不禁一抖。元弘晉皺了皺眉,耐著性子道,「逍遙王回來了?如此,讓他把人帶進來。」接著又道,「幾位御醫先行回去。唐妃、何妃,你們也先回自己宮中。」
「晉親王,皇上他……」看到元弘晉倏然冷若寒霜的眼睛,唐妃福身道,「臣妾先行告退。」
何妃陡然回神,行了禮,深深地看了元弘毅一眼,一邊擦著眼角一邊跟著唐妃往外面去。
竹簾撩起,元弘鈺抬腳進來,唐妃何妃腳下一頓,本能地退到一旁,待看到他身後跟著一同進來的女子,兩人駭然,不由睜大眼睛。柏梓琬也是一愣,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隨後淡然一笑,往床榻那邊走去。
唐妃何妃呆如木雞,直到內侍提醒方才回過神,機械地往外面去,卻又下意識看了一眼望床榻那邊去的女子,心下都有相同的疑惑,那個女人是柏瑩瑩嗎?她不是死了嗎?
「姐姐,你說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麼好像看到王妃了?」出了議事殿,唐妃遲疑地開口。
何妃偏頭朝議事殿內看了一眼,也是詫異,「她不是早就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似是想起什麼,唐妃微微笑道,「或許,王妃根本就沒有死。」否則這些年皇上為何不肯立後,不肯納妃,更不曾在她們任何一個屋內留宿?或許,皇上早知道王妃沒有死,並且一直在等她回來。
「嫂子,你回來了。」元弘晉起身道。
柏梓琬想什麼都沒聽到般,慢慢往床榻走去,卻又在離床榻一步之遙時突然停下,靜靜看著床榻上的男子。
良久,見柏梓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元弘晉看了元弘鈺一眼,幽幽開口道,「五哥一直在等嫂子回來。」
「他怎麼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床上男子。
元弘晉嘆氣道,「嫂子死後,五哥整日借酒消愁,說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都城,是他害死了你跟你們未出世的孩兒。後來我們去風雨山莊,回來之後五哥親自挖墳,發現墳墓里的棺材是空的,五哥本來很開心,很快又很難受,說你是怪他把你一個人扔在都城才讓父皇有機可乘。你雖然活著,卻不讓他知道,並且對他避而不見,五哥急怒攻心,大病一場,又不肯吃藥。病好了,身體卻每況愈下,這些年他一直住在議事殿,批閱公文奏摺。」
元弘晉一頓,拿眼睛瞟了柏梓琬一眼,才又繼續道,「你不知道,五哥這些年時常生病,沒會生病又不肯吃藥,前些日子他染了風寒,不肯吃藥,這病一日比一日厲害,御醫束手無策,五哥昏迷不醒,卻一直喊著你的名字。原本五哥交代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打擾嫂子,我看到五哥這樣,實在難受,這才擅自做主讓十一給雲裳寫了信。」
「娘,他就是我爹嗎?」元紫韻扯了扯柏梓琬衣袖,指著元弘毅,「爹好可憐啊。」
「你是紫韻?」元弘晉道,「我是你六叔。」
「六叔。」元紫韻撲進元弘晉懷裡,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小聲道,「爹他真的會……」
「紫韻跟六叔十一叔出去,讓你娘跟你父皇說說話,可好?」元弘晉跟元弘鈺使了一個眼色,牽著元紫韻出去。
出了議事殿,元弘晉大松一口,望著裡間道,「嫂子回來了,五哥總算如願以償了。」
元弘鈺哼了一聲,淡淡道,「別高興得太早。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要是被她發現,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元弘晉呵呵一笑,道,「我們只負責讓嫂子回來,至於其他……就讓五哥自己去解決。我看哪,只要嫂子肯回來,就算嫂子把皇宮鬧個雞犬不寧,五哥也甘之如飴。」
元紫韻聽著兩人的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六叔,十一叔,我爹是不是根本就沒病?他是為了騙我娘才這麼做的?我爹完了,我娘最恨的就是有人騙她!」
元弘晉嚇了一跳,趕忙捂住元紫韻的嘴巴,心有餘悸地朝裡間看了一眼,「紫韻啊,你雖然才知道六叔,六叔可是一早就知道你了,而且還準備了禮物,你跟劉六叔回去好不好?至於你爹跟你父皇,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可好?」
這些年娘從來不提爹,但是她知道娘一直很想爹,而且她也想有爹疼愛。元紫韻點點頭。
半晌,柏梓琬才遲疑著走到床前坐下,手試探地探向他蒼白的臉,又突然停住,良久,才又探過去。淚,頃刻決堤,雙眼模糊。她笑著,指腹緩慢地輕輕地拂過他的額頭,眉眼、鼻樑,薄唇,最後掌心貼著他的臉。
「毅,我回來。」柏梓琬啞聲道,「我曾看到過一句話,說時間可以沖淡消弭一切。我以為時間會幫我忘記你,十二年了,我其實從來沒有忘記,非但沒有,反而無時無刻不在想你。紫韻的眉眼,生氣時的表情跟你一模一樣,看到她就像看到你,又如何能忘?」
元弘毅在心裡皺了皺眉,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想著如何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回來,她倒好,竟想著忘記他。聽到後面的話,他心下歡悅,卻又摻雜內疚。阿琬生產時他不在身邊,這些年更是她獨自將紫韻撫養長大。
她雖然騙了他,他依舊虧欠她良多。
「老六說你一直在等我回來,昏迷時一直在喊我名字,毅,我回來了,就在你面前,你若聽到我的話就睜開眼睛看看我。」
聲音裡帶著哭腔,元弘毅心下難受,多年不見,他也想看看如今的她是什麼樣子。但是,想到她裝死在前,不見他在後,心下鬱結難舒,依舊閉著眼,動也不動。
「毅,我知道你感覺的到我,聽得到我說話……你是在怪我,怪我不告訴你我還活著,所以不肯睜開眼睛是不是?我知道是我不對,你不看我沒關係,紫韻呢?你不是說想要只屬於我們的一個女兒嗎,我們有女兒了,她叫紫韻,我帶她來見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的女兒好不好?」
淚,滴滴落下,落在他臉上,打在他心裡。元弘毅在心裡嘆氣,徐徐張開眼睛。
「毅,你醒了。」柏梓琬驚喜地張大眼,隨即道,「你等著,我這就去喊老六他們進來。」
「阿琬……」元弘毅握住柏梓琬的手,聲音嘶啞,有氣無力道,「阿琬,你回來了,還是我又做夢了?一定是做夢,阿琬走了,又怎麼可能會回來?都是我害阿琬走的。」
身形一頓,柏梓琬退回去坐著,道,「不是做夢,我回來了。毅,真的是我回來了。你摸摸我的臉,感覺到了嗎?」握住他的手貼著自己臉。
大手貼著她的臉小心翼翼摩擦著,似是對待珍寶。半晌,元弘毅才道,「阿琬,你真的回來了?」
柏梓琬重重點頭,「是,我真的回來了。可是,毅,你為什麼病了?為什麼不吃藥?不吃藥如何會好?」
元弘毅虛弱地笑笑,緩慢道,「我只想你回來,你回來了我的病就好了。阿琬,答應我,不要在離開我好不好?」
想起元雲裳跟元弘晉的話,柏梓琬點點頭,柔聲道,「好,我答應你,我再也不走了,陪著你,但是你要快點好起來。」
元弘毅笑了笑,正要說好,卻看到柏梓琬臉色一變,看著自己的眼睛隱有怒色。
「阿琬,你……」
「元弘毅,你裝病騙我!」柏梓琬柳眉倒豎,鳳眼圓睜,抽出手,抬腳往外面去。
好你個元弘晉,沒出來你竟也騙人高手!還有元弘鈺跟元雲裳!回頭看她怎麼收拾他們!
「柏梓琬,你敢走!」元弘毅起身,一步拉住柏梓琬,旋身站在她面前,「我騙你是因為你騙我在先。」
柏梓琬皺眉,該死的男人!非但不到錢,反倒怪起她來了!她也是,怎麼就輕易相信呢!
「你是皇帝。」
「你是皇后。」
「我不是。」
「我說是就是。一會兒我就下旨,昭告天下,說我的皇后回來了。」
「元弘毅,你……」看到元弘毅挑眉,柏梓琬泄氣,緩了緩神色道,「我回來過了,你也沒病,也看過我了,我走了。」轉身欲走。
元弘毅拉住她往回一扯,魅惑一笑,聲音懶懶道,「是你自己回來的,我可沒逼你。既然回來了,你以為我還會放你離開?所以,乖乖留下,做我的皇后,怎麼樣?」
「不怎麼樣!」柏梓琬盯著他,「寧清王妃十二年就死了,我現在是柏梓琬,是平民百姓,那個皇后,誰愛當誰當,反正我不當。放手,我要出宮,我要回江南。」
「休想!」元弘毅一把抱住她,「十二年前我明知道你沒有死,卻沒有讓你回來,不是我不想,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自由,所以給你自由。我等了你十二年,你以為我會再讓你走?」
柏梓琬暗自嘆氣,古代男子哪一個不是三宮六院,美女如雲,只有他,為了她不納妃,不立後。不是不感動,而是……
「我不想做一隻困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你是皇帝,只要你想,什麼樣的女人都有,所以,讓我走吧。」
元弘毅聞言更加抱緊她,恨不能將她勒緊身體裡,免得她逃走。「世間女子無數,我想要的,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