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2024-05-30 11:32:11
作者: 墨鈺
無星無月的夜色,黑沉沉一片,像一塊巨石迎頭壓下,讓人壓抑,似是無法喘息。
素言跟冷靈等在屋外,眼睛卻不約而同地看著右邊屋子的窗戶,今夜之後會發生什麼,她們都心知肚明,她們想要阻止,卻無法開口,一如上一次。因為她們清楚的知道,小姐做出這樣的選擇,實屬無奈。
不由嘆氣一口,待回過神,兩人相視一笑,素言若有所思道,「希望王爺知道後,不要怪小姐才好。」
冷靈低眸沉吟,良久才幽幽開口說道,「如果他怪小姐,只能說他愛小姐不夠深。」
聽到過來的腳步聲,兩人同時朝那邊看去,見是冷爍,兩人對視一眼,幾步迎過去。
「哥,怎麼樣了?」
冷爍輕點了下頭。王忠事情敗露後,與他有關之人幾乎被元皓初清除乾淨,剩下那些為保命,藏得極其隱蔽,甚至銷毀了跟王忠所有有關的證據,讓他廢了一番功夫,幸好不辱使命,都按照小姐的吩咐處理妥當了。
如果他所料不假,元皓初現在應該已經接到消息,並且焦頭爛額,而那幾個大臣一夜之間集體暴斃的事,明日一早就會在都城傳開。
「小姐還是堅持如此嗎?」冷爍抬眼朝屋門那邊看了一眼,看向面前二人,神色凝重。
三人之中,素言跟在柏梓琬身邊的時日最長,對她最為了解。她點點頭,卻令一向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的冷爍皺起眉頭。
「你們怎麼……」
似是知道冷爍要說什麼,素言淡淡道,「小姐決定的事,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改變她的決定。」
冷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佩服小姐的勇氣跟果敢,可這件事不是尋常之事,她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元弘毅知道這件事嗎?是了,小姐現在人在哪裡?」
「小姐在屋內換衣裳。」冷靈道,「小姐讓我們在王爺湯里下了藥,王爺他現在……」
她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一聲輕響,扭頭一看,看到柏梓琬帶上門從屋內出來,三人連忙過去。
「小姐……」
柏梓琬點了下頭,看向冷爍,道,「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原本溫和的表情,此時多了一些嚴肅。
冷爍抱拳,恭敬答了聲是。想了想,仍遲疑地開口道,「小姐,您當真要……」小姐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女子,他不相信她不明白其中的危險,為何還要親自出面。
「什麼都不要說了,有靈兒跟素言,我不會有事。」柏梓琬下意識轉頭朝屋內看了一眼,道,「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
「小姐,讓我跟您一起去吧。」靈兒跟素言武功雖然高,但那裡不是尋常之地,他實在不放心,何況小姐……
柏梓琬看到冷爍看著自己肚子,饒是她這個從現代的人也不由得臉紅,好在現在夜色深黑,看不出來。她抬手抵著嘴輕咳一聲,道,「我答應你們,一定不讓自己有事,更不讓你們的小主子有事,總行了吧。」心道:寶寶,你現在雖然,但是你會理解媽媽的對不對?
心知柏梓琬主意一定,素言道,「冷爍你放心,我跟靈兒定會拼死保護小姐,不讓任何人傷小姐分毫。」
見冷爍依舊皺眉,柏梓琬玩心大起,不顧赫然睜大眼盯著自己的兩人,踮腳捏著冷爍沒有表情卻寫滿憂慮的臉扯了扯,癟癟嘴,一臉嫌棄道,「一天到晚繃著張老K臉,跟人家欠了你多少銀子一樣。我告你啊,你再繼續這樣下去,會真的討不到媳婦的。」
「撲哧」,冷靈素言忍不住笑出聲。冷爍依舊繃著臉,不為所動。
柏梓琬無奈嘆氣,以為蕭何已經夠冷,夠不苟言笑了,沒想到這傢伙比起蕭何有過之而無不及,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狀態,搖搖頭,訕訕鬆了手,點點他跟冷靈。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靈兒來這什麼目的,你們兩位莊主是不是下令讓你們務必把我這個小姐帶回江南?」看到兩人眼睛裡的驚訝,柏梓琬拍拍他們肩膀,故作輕鬆道,「等阿力他們離開,我就跟你們回江南,如何?」今夜之後,只怕她不想走也必須走。
「小姐……」
見冷爍依然如此,柏梓琬面色一沉,沉聲道,「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像什麼話!素言、靈兒,我們走。」說罷,不理會呆若木雞的某人,柏梓琬直徑朝院子外去。
冷宮中,王皇后坐在床沿邊看著倒映在窗子上微微晃動的樹影,此時的她再不是往昔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國之母,一身素裳,神色平靜,看不出一絲息怒,目光依舊犀利,似是不甘心一般。
侍候她起居的徐嬤嬤跪坐在屋子中央的矮桌前,撐著頭,百無聊賴地看著王皇后,咧嘴一笑,眼睛裡閃過一抹算計。困意襲來,她張著嘴大大打了一個哈欠,合上眼,昏昏欲睡。
吱嘎一聲,徐嬤嬤一個激靈睜開眼,看到往屋內來的三人,起身,幾步過來攔在面前,沉著臉呵道,「你們是什麼人?」
冷靈抬手輕輕將一擋,徐嬤嬤不妨,她踉蹌幾步,朝地上再去。額頭碰到地面,哎喲一聲,隨即爬起,回身指著冷靈,「哪裡來的野丫頭,也不看看這裡住的什麼人,竟敢在這裡撒野!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不知道我徐嬤嬤的厲害!」
這徐嬤嬤從前也是囂張跋扈的主,犯了事被貶來冷宮,非但不知反省反而變本加厲將自己一腔怨氣撒在別的嬤嬤、宮女身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在宮中多年,見慣宮中的起起落落,何況王皇后只是被打入冷宮並沒有被廢黜,所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了東宮,所以王皇后被打入冷宮當日,她自告奮勇來照顧王皇后起居,只想著王皇后出去後自己能借她翻身。
徐嬤嬤揚手朝冷靈臉上揮去,待看到她的打扮,動作不由一停,下意思看了柏梓琬跟素言一眼,將二人上下打量一番,不是宮女的打扮,莫非是哪個宮裡的公主或是娘娘?
轉念一想,宮中規矩,未經允許,公主娘娘絕不可擅自來冷宮。徐嬤嬤轉頭朝王皇后看去,見她坐在床邊,像什麼都沒聽到,心下一橫,反正出了事,也有皇后替她撐著。
手裡蓄積力量,狠狠朝揮過去。冷靈面不改色,眼睛裡卻帶著一抹嘲諷看著徐嬤嬤,待徐嬤嬤手揮過來,她冷冷一笑,抬手,握住她的,稍一用力,便聽到徐嬤嬤一聲慘叫。
「你……你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你……你還不鬆手……仔細……仔細皇后娘娘扒了你的皮……」徐嬤嬤疼得眼淚直流,仍氣焰囂張地瞪著冷靈,恨不能用眼神殺死她。
冷靈輕輕一笑,這一笑卻妖嬈無比,手下微微用力,徐嬤嬤頓時如殺豬般慘叫一聲,扭頭朝王皇后求救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該救救老奴吧。」直覺得自己的手快被掰斷了。
王皇后像是才發現屋內的動靜,待看到站在屋內之人,她赫然張大眼,指著慢慢朝她面前走去之人道,「你……你是誰?你想做什麼?」聲音帶著幾不可察的顫抖。
柏梓琬勾唇一笑,原來她也會怕。摘下帽子,柏梓琬微微福身,盈盈笑道,「見過皇后娘娘。」
「是你!」王皇后像見了鬼一般瞪大眼,指著她,「你,柏鶯鶯,你怎麼會在這裡?」
柏鶯鶯?徐嬤嬤顧不得手上鑽心的疼,扭頭朝這邊看來,原來她就是寧清王妃……
冷靈看到徐嬤嬤眼睛裡的鄙夷和不屑,目光一寒,聽咔擦一聲脆響,徐嬤嬤的手腕硬生生被掰斷。徐嬤嬤又是一聲慘叫,面無血色,額際不斷浸出冷寒,畏懼地望著冷靈,不敢多說一句。
柏梓琬往前一步,唇邊含笑,漫不經心道,「我怎麼會在這?皇后娘娘不是該知道嗎?」
王皇后看到她臉上的笑容,心下慌亂。隨即似是想起什麼,王皇后恢復鎮靜,盯著她,厲聲喝道,「柏鶯鶯,你好大的膽子,未經通傳便擅自進宮,你就不怕皇上知道治你罪?」
「治罪?」柏梓琬又往前一步,站在王皇后跟前,俯身,臉上噙著一抹淺笑,「我既然來了,你以為我會害怕?再說了,你覺得現在的我,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嗎?倒是皇后娘娘你……」
「你想做什麼?」王皇后赫然截斷她,偏頭正要喊徐嬤嬤叫人進來,待看到徐嬤嬤被冷靈抓著,心下一慌,朝屋外大聲喊道,「來……」人字還未來得及喊出口,只覺一陣冷風颳來,肩上一痛,她便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不知道她來這裡意欲為何,剛剛卻著實嚇了王皇后一跳。她瞪大眼看看柏梓琬,又看看素言,接著再次難以置信地看向柏梓琬,萬沒想到她的丫鬟竟然會武功!
「皇后娘娘是想說話嗎?」柏梓琬笑著,「只要你答應你不像剛才那樣,我就讓素言給你解開穴道,如何?」
王皇后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解開穴道,王皇后撫著胸口輕咳一聲,指了指徐嬤嬤,道,「讓她放開徐嬤嬤。」
柏梓琬抿唇一笑,都什麼時候,還想著用皇后的身份命令她。「靈兒,放開徐嬤嬤。」她淡淡道。
冷靈答了聲是,鬆手,狀似不經意將徐嬤嬤輕輕一推,徐嬤嬤退開兩步,朝地上跌去,本能地拿手撐著地面,忘了右手被掰斷,疼得冷汗直冒,將冷靈罵了個狗血噴頭。
「徐嬤嬤,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寧清王妃來了,還不趕緊去沏壺茶進來。」王皇后高聲提醒道。
徐嬤嬤一愣,待看到王皇后遞過來的眼神,不顧的手疼,邊答應著邊起來往外面去。卻被冷靈一步過來擋住。
「你做什麼?」徐嬤嬤條件反射地一退,戒備地盯著冷靈。
「徐嬤嬤可知道當日在枯井那裡發生的事?」柏梓琬偏頭,慢條斯理道,「徐嬤嬤若不想跟寧嬤嬤一樣,最好站在那裡別動,不然冷靈不小心傷到你,我可不管。」
徐嬤嬤聞言身軀一震,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斷手,再看到冷靈眼睛裡的冷聲,不由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動。
「柏鶯鶯,你究竟想做什麼?」
「小姐,您坐下再說。」素言搬了一張凳子過來,扶著柏梓琬坐下,束手立在她身側。
「我來只是想說問皇后娘娘一個問題。」柏梓琬道,「是你讓徐銘刺殺我的嗎?」
王皇后目光一跳,柏梓琬笑著,眼底一片冰涼,淡淡道,「皇后娘娘當真恨我入骨啊。可惜,我還好好的活著,倒是徐銘,不止被一劍穿心,就算死了,魂魄也不安寧。」
「你把他怎麼了?」
看到王皇后強自鎮靜的樣子,柏梓琬揚唇一笑道,「沒什麼,不過是將他的屍身扔到野外餵狗。」
無意間聽芸香說起大周國風俗,說這裡的人死後的人定要入土為安,只有罪大惡極之人才丟到亂葬崗,或是荒郊野外餵狗,而這些人不止魂魄不安,更永世不得投胎。
果真,聽到她的話,王皇后瞪大眼,咬牙切齒道,「柏鶯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本宮要殺了你!」
「殺了我?皇后娘娘,你覺得你現在做得到嗎?呵呵……」柏梓琬輕笑出聲,嘲諷道,「惡毒的女人?皇后娘娘錯了。比起皇后娘娘,我哪裡擔當的起『惡毒』兩個字。」
「你……」
「聽說皇后娘娘熟讀詩書,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什麼意思,應當不用我解釋給你聽了吧。」柏梓琬道,「我從未想過與人為敵,可是你,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
「為什麼?你問我為什麼?哈哈哈哈,怪只怪你加錯了人,怪只怪你當了元弘毅的王妃。」
「啪」,柏梓琬揚手給了她一記耳光,王皇后一愣,盯著柏梓琬,許是沒有想到她敢打她。
「你敢打我?」
「為什麼不敢?」柏梓琬冷冷一笑,「你以為你還是從前的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告訴你,就算你還是,只要我想,就算殺了你也沒有人敢我把我怎樣。」
柏梓琬揪著王皇后衣裳將她拉至跟前,盯著她,凶光畢露,道,「不管你跟先皇后有什麼仇怨,她已經被你害死,並且挫骨揚灰,即便天大的仇怨也該煙消雲散了,為什麼你不罷手,還要對毅跟老六趕盡殺絕?難道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如果真有報應,我到希望報應來得快一點。」她早就厭倦了自己的人生,厭倦了皇宮中的爾虞我詐不擇手段,可是為了柔意跟弘霖,她只能留下,不能退縮。
柏梓琬對王皇后恨之入骨,恨不得一劍殺死她,可是,看到她此時的眼神,和她說的話,她皺了皺眉,覺得心底的恨意不似先前那般濃烈。
「你有沒有興趣聽我的故事?」
「你是想告訴我你也曾是善良的女子,有自己所愛之人,卻被逼無奈進宮成了妃子。為了報復皇上,你不惜害死先皇后,因為你知道皇上雖有眾多妃嬪,最愛的還是皇后,所以你要他親手殺死自己所愛之人,讓他也嘗嘗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是不是?」柏梓琬道,「很抱歉,我沒有興趣聽你的故事,更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同情跟可憐。」
王皇后驚駭地看著她,許是沒想到她會知道,並且知道的這麼清楚。
「或許你確實被逼無奈,但是你不該將自己的恨轉移在別人身上,你進宮不是皇上強迫你的,更不是先皇后強迫的。據我所知,先皇后對你極好,待你如姐妹,你卻恩將仇報。」柏梓琬鬆了手,淡淡道,「我忽然很想知道,這些年皇后娘娘住在翊坤宮可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可有為自己所作所為後悔不安過。呵呵,我似乎有些明知故問,若皇后娘娘不安,如何會對毅跟老六痛下殺手?可惜,到最後,你非但沒有如願以償,反而讓自己所愛之人為你而死。」最後一句,柏梓琬用僅王皇后聽到聲音說的。
王皇后一震,盯著柏梓琬,「你……柏鶯鶯,你到底是誰?」她如何會知道這些?
「我是誰不重要,如何知道這些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從現在起,不,該是得知他死那一刻起,我們高高的皇后娘娘便不能像從前那樣心安理得過下去了。」
「柏鶯鶯,你……」
「素言,解開皇后娘娘的穴道,我們走。」說罷,柏梓琬抬腳直徑朝外面走去。
素言跟冷靈跟著追出來,不解道,「小姐您不是說……為什麼又……」
「你是不是問我說要殺王皇后,為何又放過她?」柏梓琬看了兩人一眼,「我原本的確想殺了她,但是看到她後我改主意了。徐銘是她真心所愛之人,為她甘願來皇宮當侍衛,為她做事,最後因她而死。徐銘的死對她已是打擊,殺了她對她是一種解脫,而活著,卻被殺了她更令她痛苦。」
王皇后不知道徐銘是如何死的,但是她剛才那番話足以讓她惶恐不安,除非她對徐銘並非真心。
「啊……」撕心裂肺地喊叫聲自身後傳來,柏梓琬腳下一停,抿唇一笑,抬腳離開。
議事殿中。
元皓初坐在龍椅,眉頭深鎖地盯著案几上幾張紙上,劉同、秦懷遠、張通、葛山林、肅親王,幾位重臣跟一位王爺兩個時辰前相繼暴斃而死。目光一變,元皓初犀利地盯著跪在下方身子如篩糠的錢章。
正要說話,聽到屋外傳來砰砰幾聲悶響,元皓初皺眉,「於連生,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於連生連忙答應著往外面去,不是交代了不許任何人過來打擾嗎?被他發現,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於連生剛走下台階,只聽的一身悶響,抬眼便看到一侍衛被一腳踹進來,重重落在地上。
「大膽!什麼……」看到進來之人,於連生一愣,結結巴巴喊道,「寧,寧清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