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2024-05-30 11:32:03
作者: 墨鈺
淚,漸漸停止,柏梓琬依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窗子,空茫的眼睛像失了魂魄的木偶,讓人心酸。
冷靈張了張口,給予出口的話最後還是化作無言的嘆息。她轉頭看了冷爍一眼,扶著柏梓琬慢慢躺下。
素言拿了掃帚跟簸箕進來將地上的瓷片、藥漬清理乾淨,跟兩人道,「你們在屋裡守著小姐,我另外煎一碗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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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靈被柏梓琬掖了掖被子,道,「你去吧,我跟哥哥會好生守著小姐。」似是不放心,她將柜子上的剪子放進柜子里鎖了起來,走到床沿邊坐下,心疼的看著床上的人兒。
柏梓琬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著,望著床頂,似是想起什麼,雙手胡亂摸索一圈,陡然坐起,掀開被子,左顧右盼,掀起枕頭,又在衣裳里找了一圈,沒有,什麼都沒有!她記得自己一直握在手裡的,怎麼找不到了呢?赤腳下床,茫無頭緒尋找著。
小姐怎麼了?冷靈跟冷爍對視一眼,起身拉住柏梓琬,道,「小姐,您身子虛弱,需要靜養。」
「靈兒,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柏梓琬掙扎著,對冷靈的話充耳不聞,眼睛裡盛滿著急害怕。她已經弄丟了愛了自己兩世的那個人,不能再弄丟他留給自己的東西!
「小姐,」冷靈突然抱住柏梓琬,跪在地上,望著她道,「我知道小姐現在很傷心和心痛,可是,我求您,不要折磨自己。您難道忘了濮陽太子臨死前跟您說的話了嗎?他要您好好活著,讓您一定要幸福。」
柏梓琬身軀一震,低眸看著她。冷靈道,「我不知道小姐跟濮陽太子是怎樣的感情,我知道濮陽太子是愛小姐的,所以才會為小姐奮不顧身。濮陽太子已經死了,可是,他若在天有靈看到小姐如此不愛惜自己,糟蹋自己,一定不會安心的。」
視線再次迷茫,心,痛到極致,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又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用力拉扯,卻沒有一滴眼淚落出。
冷靈望著柏梓琬,察言觀色,見她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她起身道,「小姐,我無法體會您現在有多難受,但是,我請求您,就算不為自己不為任何人,也為小主子善待自己。張御醫說您因為悲傷過度導致昏厥,動了胎氣,若繼續如此,只怕會……」
聞言,柏梓琬一震,看著冷靈,見她點頭,她緩慢地低下頭看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這個孩子是她跟毅的孩子,是她千辛萬苦才有的,她說過會好好保護他,等他出生,可是……現在的她只顧沉浸在再次失去欽的悲傷中,卻忽略了肚子了孩子。
她不知道葉欽的死會惹來多大的風波,但是元弘毅方才的眼神讓她清楚的知道,他們之間多了一條或許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而這個孩子,或許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更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牽連。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柏梓琬擦了下眼睛,想笑笑,好讓他們放心,卻怎麼也做不到,「我剛剛不是在折磨自己,而是在找一樣東西。」
找東西?冷靈不信,但是她的眼神不像撒謊,於是道,「小姐在找什麼東西,我替您找。」
「小姐,您是在找這個嗎?」素言端著煎好的藥進來,從懷中取出一隻銀質腳環。
柏梓琬推開冷靈,踉蹌地過去,奪過腳環,退到床邊坐下,緊緊握著腳環,目光含笑,欣喜、歡愉、虔誠,像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隨後突然起身,赤腳走到柜子前,將柜子里的首飾盒拿出來,打開,取出另一隻和手上一模一樣的腳環。
「小姐,先把藥喝了,不然該涼了。」良久,素言端著藥小聲提醒道,似是怕驚擾了她一般。
柏梓琬無意識地點點頭,接過藥咕嚕嚕喝下去,眼睛移也不移地看著手中腳環。一隻她畫下圖稿,元弘毅差人替她做的,另一隻是濮陽輕羽做的,親自放在她手裡的。
不同的人,卻送了她相同的腳環,雖然元弘毅並不知道這腳環對她意味著什麼,代表了什麼。柏梓琬不自知一笑,她、元弘毅、濮陽輕羽、葉欽,這是什麼樣的相遇,又是什麼樣的糾葛?
「小姐……」
「他死了沒有?」柏梓琬轉頭看著冷靈問道。
他?冷靈愣了一瞬才明白過來她口中的『他』指誰,「徐銘已經被我跟韓邵殺手了。」
柏梓琬點點頭,徐銘死了,也算為欽報了仇。可是,當真報仇了嗎?「他有沒有說為什麼要殺我?是不是王皇后指使的?」
冷靈搖搖頭,道,「徐銘是被韓邵一劍穿心至死,什麼都沒來得及問,所以……」
「我知道了。」柏梓琬淡淡開口,低眸仍看著手中兩隻腳環,心緒複雜,五味陳雜。
「冷爍,靈兒跟素言都不方便離開,我要你替我辦一件事。」待冷爍走過來,柏梓琬道,「我要你儘快查清跟王忠王氏有關的人,並且將他們全部剷除。記得,這件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為了欽也好,為了毅也罷,她都必須這麼做。
「是,小姐,冷爍定完成任務。」冷爍抱拳道,沒有起伏的眼神此時盛滿堅毅。
「你們都下去吧,不要守在這裡,讓我一個人靜靜地待會兒。放心,我不會做傻事。」
冷爍轉身朝外面去,素言跟冷靈則一步三回頭地往外面去,神色中均寫著擔憂跟不安。
「素言……」
似是明白柏梓琬心中所想之事,素言道,「小姐放心,素言這就去驛館幫您看看。」
用過早膳,柏梓琬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裳,無法隨意綰了個髻,用一支碧玉簪子別著。
轉過月洞門,看到元弘毅和唐妃牽著晗晗往這邊來,三人似乎在說什麼,臉上都噙著笑。柏梓琬身形一頓,看著一家三口,心口微微刺痛,深呼吸一口,自嘲一笑。
「王妃?」不經意看到前面之人,唐妃臉上的笑驟然一僵,很快恢復如常,過來行禮道,「臣妾見過王妃。」
柏梓琬抬了下手,讓她起來,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另一人,看到他皺起的眉頭,她面色一僵,若無其事地將目光移開。
「王妃這是……」唐妃看了一眼素言恨冷靈,笑著問道,「王妃這是要出去嗎?」
「姐姐難道也要出去?」柏梓琬不答反問,唇角邊噙著一抹淺笑,疏離而淡漠,
唐妃看了晗晗跟元弘毅一眼,道,「晗晗一直吵著要臣妾帶她出去走走,剛好爺今日在家,臣妾正想過去問問王妃……」
「王爺都同意了,姐姐又何需過來問我?」不理會怔愣的唐妃,越發皺緊的眉頭的另一人,柏梓琬抬腳往外面走去。
看著頭也不回地離開的身影,元弘毅心下揪痛,她就這樣走了?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這樣走了?想追上去攔住她,問她要去哪裡?問她是不是真的下定決心離開?然而,自尊、尊嚴、驕傲,還有昨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允許他往前一步,所以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離開,消失在自己視線中。
「王爺,您不要生氣,王妃只是出去散散心。」唐妃過來道,「興許王妃回來了就會給您解釋一切。」
「解釋?解釋什麼?」
「昨天宮……」察覺自己說漏了嘴,唐妃猛地一停,笑著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元弘毅鬆開晗晗的手,看著唐妃,道,「唐妃似乎知道的不少。」聲音淡淡,聽得唐妃脊背一涼。
「臣妾……」
「唐妃,你跟在本王身邊時日不短了,想必是了解本王的,本王希望你記得自己的身份。」元弘毅轉身握著晗晗肩膀,弓著身軀,慈愛道,「父王還有事要辦,晗晗給娘先去玩,改日父王再陪你一起出去,可好?」
晗晗看看元弘毅,又看看唐妃,低頭糯糯地答了聲是。元弘毅抬眼看了唐妃一眼,大步往外面去,沒有看到身後之人暗自拽緊的手,還有她眼神中迸射出的濃烈的妒嫉。
行至驛館,柏梓琬站在台階上,望著緊閉著的驛館大門,突然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而是柏梓琬,是元弘毅的王妃,可是,若不見他一面,她心下難安。
「小姐,我們帶您進去吧。」
柏梓琬看向冷靈,笑笑道,「經過昨天的事,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嗎?走吧。」
敲了門,不多時便有衙役將門打開。阿力早有交代,說除了柏姑娘不許任何人進來,所以得知柏梓琬便是阿力口中的柏姑娘,衙役並沒有多問,領著她們去了後院。
「姑娘請稍等片刻,小的去稟告阿力大人。」衙役過去敲了敲門,道,「阿力大人,柏姑娘來了。」
屋門吱嘎一聲打開,阿力從裡面出來,取了一錠銀子給衙役,過來行禮道,「柏姑娘請。」
遲君瑞正在屋內飲茶,看到柏梓琬進來,放下茶碗,淡淡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目光環視屋內一圈,柏梓琬走到桌前,道,「他在哪裡?」
「他?王妃是問羽嗎?」遲君瑞道,「他是天旭國太子,你是大周王妃,你來這不覺得不妥嗎?人言可畏,你今日又著女裝來驛館,就不怕被人認出,惹來閒言碎語?」
不是聽不出他話語中的嘲諷,柏梓琬看向阿力,道,「阿力,你家太子在哪裡?」
「太子在隔壁屋子,我這就帶柏姑娘去撿太子。」阿力一手做請,先一步往外面去。
出於禮貌,柏梓琬還是朝遲君瑞福了下身,離開,卻聽到他在身後道,「丫頭。聽阿力說,羽喊你丫頭。」
柏梓琬倏然回身,遲君瑞笑笑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羽如此念念不忘,甚至為了你,四年從未踏入太子妃屋門一步。我這次來大周,說是為了替王上穿口諭讓羽回去,最終的目的是來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柏梓琬身心俱震,四年,從未踏入太子妃屋門一步!欽,你何必如此,你明知道我……
「我承認你的確很美,且談吐不凡,太子妃絲毫不遜色與你。四年來,太子妃想盡一切辦法來討羽歡心,甚至為了他不惜違背自己失言,羽卻始終視若無睹。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他明明知道你是元弘毅的妻子,不管他如何對你情根深種,你們都不會有結果,他對你依舊情深意切。」頓了頓,遲君瑞才又道,「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羽如此,不是因為你的美貌,不是因為你的談吐或是學識,更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你跟他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是他的丫頭,是他魂牽夢縈,心心念念所尋找的丫頭。」
「你……」柏梓琬直覺地往前一步,震驚地張大眼,「你怎麼知道?是他告訴你的嗎?」
遲君瑞擺擺手,待阿力跟素言、冷靈帶上門出去後,他指了指對面的凳子,道,「坐吧,不然羽知道我刁難他的丫頭,定會活過來掐死我。呵呵,我倒想他能活著掐死我。」
柏梓琬皺眉。
遲君瑞道,「唐玲,柏梓琬、柏鶯鶯、妙音公子,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或許都是。」
「你怎麼知道這些?是欽告訴你的嗎?」
遲君瑞一笑,「穿越,靈魂穿越,若非我親身經歷,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世間竟有如此荒繆的事情發生。一個人的靈魂會穿越時空,借住在另一個人身體存活,真真是天方夜譚。」
「你說的沒錯,這件事的確荒繆荒唐,可是它確實存在。」柏梓琬道,「我沒想到欽會給我一樣穿越,沒想到他會成為天旭國太子,沒想到我們還能相遇,更沒想到他會將這些事毫無保留的告訴你。」
「為什麼?」
柏梓琬道,「你既然知道我跟欽都不屬於這個世界,知道我是他口中的丫頭,就該知道我我們曾是未婚夫妻。我們一同長大,青梅竹馬,欽性格冷淡,除了相熟的人,從不對人袒露心扉,所以我才會為他告訴你這些而意外。」
「你說的沒錯,他確實對誰都帶著防備,不讓任何人靠近,我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取得他信任,被他視為知己,而那些話也是他借著醉酒告訴我的。」遲君瑞道,「你說你們一同長大,青梅竹馬,為何卻沒有將他認出?對不起,我無心讓你難過,只是……」
柏梓琬閉了閉眼,幽幽說道,「穿越這件事可遇不可求,我怎麼會想到欽會有和我相同的經歷。遲公子,你剛剛的話的確無心,我不是傻子,聽得出話里的敵意,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沒錯。因為你,羽慘死,太子妃守寡,而天旭國跟大周好容易得來的平靜也會因為你毀於一旦,若非因為與羽,我真想一劍殺了你!」遲君瑞眼睛倏然升起殺意。
接著又道,「但是我不會殺你。有人曾告訴我,曾發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殺了她,而是讓她活著。」
死了便一了百了,活著,意味著要承受心裡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所以,活著才是對一個人最好的懲罰,一如現在的她。
「你能跟我說說欽在天旭國這些年發生的事嗎?」即便折磨,她也想知道有關他所有的一切。
「我不會告訴你,不過你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看看。我相信,只要你想,一定做得到。」抬手打斷柏梓琬,遲君瑞道,「明日一早我跟阿力便會護送羽回去,不管他曾經屬於哪裡,從哪裡來,他都是天旭國的太子。你去看看他吧,我想,他一直在等你。」
「謝謝,還有,對不起。」
柏梓琬起身,緩慢地朝外面去,每一步都沉重無比。打開房門,熾烈的陽光直直地朝她照射而來,眼睛一花,身軀一歪,直覺地往一側走了兩步,靠著屋門才穩住身形。
「小姐,你沒事吧?」冷靈回身扶著她。
「我沒事。」柏梓琬擺擺手,跟阿力道,「阿力,勞煩你帶我過去見他。」又跟素言道,「素言,替我去廚房打些冷水過來。」
「是,小姐。」
濮陽輕羽的屋子就在左邊,與這間屋子僅十步之遙。柏梓琬跟著阿力往那邊去,十步的距離,她卻像足足走了一生那麼久。前世與今生的距離,不正好一生嗎?
阿力打開房門,讓到一邊,柏梓琬抬腳步入屋內,聞到一股淡淡的幽幽的味道,像是花的香味,又不像,若有似無,並不真切。
「天氣炎熱,不怕……」柏梓琬朝床邊看了一眼道。
阿力回稟道,「昨兒夜裡素言姑娘過來給太子服了一粒藥丸,說那藥丸能保太子身體半個月內不受熱氣所侵。」
柏梓琬聞言暗自鬆了口氣,這樣就好。接過素言手裡的銅盆,她道,「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跟欽單獨待會兒。」
三人答應著,退身出去,帶上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