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2024-05-30 11:31:59
作者: 墨鈺
用過早膳,柏梓琬正想出門去逍遙王府,薛凝霜的欲言又止,和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總令她不安。門房的小斯進來傳西嬤嬤來了,無法,柏梓琬只得重新換了身衣裳隨西嬤嬤一同進宮。
皇太后讓她進宮不為其他,正是為了她那些點心。休息了小半個時辰,柏梓琬跟碧柔翠柳去了寧壽宮後的小廚房。皇太后顧念她有孕在身,只讓她站在一旁指點。
今日柏梓琬教翠柳、碧柔做了四道點心,水晶饅頭,湯包、紫薯蓮子塔、紫薯香脆餅乾。因著剛用過早膳不久,梓琬讓碧柔將紫薯蓮子塔和紫薯香脆餅乾拿出去,水晶饅頭和湯包留著午膳時用。
如往常一般,皇太后吃得津津有味,對柏梓琬更是讚不絕口,卻忙壞了西嬤嬤,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叮囑她少吃些。皇太后氣惱,埋怨西嬤嬤,而西嬤嬤搖頭,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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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向來有午睡的習慣,所以用過午膳不久便由西嬤嬤侍候著回屋午睡。得知皇太后喜歡冰激凌,柏梓琬將製作冰激凌的法子寫了幾樣給碧柔,叮囑她們切不可給皇太后多吃。
「王妃累不累?要不要奴婢們侍候您去屋內小睡片刻?」見柏梓琬靜靜看著屋外,碧柔忍不住問道。
「不用了。」柏梓琬搖搖頭,朝裡間看了一眼,「應當沒什麼別的事了,我就先走了,待皇祖母起來你們幫給她老人家說一聲,就說我先回去了,改日再進宮陪她說話。」
翠柳快速朝裡間看了一樣,擋在柏梓琬面前,對她一拜,道,「奴婢的好王妃,您就算要出宮好歹也等皇太后起來才是,不然皇太后起來不見您,定會怪奴婢沒有侍候好您。」
「翠柳說的是。」碧柔附和道,「皇太后方才也說了,讓您等她起來,她還有話給您說。」
柏梓琬聞言看向裡間,秀眉輕癟,終是點頭,退回到椅榻上坐下。心下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即將發生。
「王妃既然不想休息,奴婢這進去廚房重新換壺茶,翠柳,你陪王妃說說話,我去去就來。」碧柔囑咐翠柳一聲,端著茶具往小廚房那邊去。
似是有所察覺,素言轉頭,看到柏梓琬面色蒼白,趕忙小聲道,「小姐,您臉色怎麼這麼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傳張御醫過來瞧瞧?」
柏梓琬無意識地搖搖頭,望著素言,亦小聲道,「到沒哪裡不好,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覺得心慌得厲害。」
素言眼睛幾不可察地一跳,卻被柏梓琬眼尖看到,於是道,「素言,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不要說沒有,更別說是我多想,你該知道你最不擅長的便是說謊。告訴我,出什麼事了?」
素言皺了皺眉,看了碧柔翠柳一眼,道,「有人傳信給我,說……徐銘從大牢逃走了。」
柏梓琬眼睛一跳,徐銘?王皇后的人?那晚抓走她的黑衣人?大內監牢守衛森嚴,他能逃走說明他武功極高。可是,為什麼她一點不知道?他逃走是為了什麼?救王皇后,還是替王皇后報仇?還有皇太后剛才說有話跟她說,莫非就是這件事情?
難道……徐銘逃走是因為她?
素言看到柏梓琬神色中的憂慮,心下懊惱,轉念一想,與其措手不及,不如早些讓小姐知道,也好加以防範。
「不管他逃出來是什麼原因,有我跟素言在,他絕傷不到您分毫。」冷靈開口道,自信的聲音中夾帶著一絲冷意。
柏梓琬點點頭,心下卻越發不安起來。
碧柔送了茶和點心進來,還有一碗酸梅湯。柏梓琬喝著酸梅湯,卻明顯心不在焉,時不時朝裡間看。
良久,柏梓琬道,「碧柔,皇太后什麼時候才會起來?」不知道心裡的慌亂是不是因為徐銘,她只想早些離開。
「一個時辰以後。」碧柔想了想道,「王妃如果有急事急著出宮,奴婢這就進去問問皇太后。」
「算了,我等皇太后起來便是。」
翠柳喝了口茶道,「王妃若是覺得無聊,不如奴婢跟碧柔陪您去御花園走走?」
想了想,柏梓琬道,「冷靈跟素言陪我就好,你們留在屋裡,免得皇祖母醒了找不見人。」
「王妃說的是,如此,奴婢們就不陪您了。」碧柔起身道,「待皇太后醒了,奴婢就去御花園告訴你。」
御花園內樹木茂盛,小橋流水,假山怪石,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此時正值盛夏,園中百花齊放、奼紫嫣紅,成群的蝴蝶圍著花翩翩起舞,美不勝收,目不暇接。
而花園右側有一間八角亭,取名聽雨亭。三人拾階而上,往聽雨亭那邊去。到了亭子裡,素言將傘收起來放在一旁,與冷靈陪著柏梓琬在石桌前坐下,靜靜看著四周。
亭外的樹木比別的地方樹木要茂盛些,大大的枝椏像一把綠色的傘撐在亭子上方,遮住上方熾烈的太陽,讓人覺得涼爽。
心下的慌亂煩躁似乎因著這涼爽消失了一些,不經意看到亭子後的台階,柏梓琬起身,信步朝台階走去,待上了台階才發現這聽雨亭建的巧妙。它雖在園子一側,但是只要不上台階便可見整個御花園景致盡收眼底,而且台階上和台階下所看到的皆有不同。
「小姐……」
柏梓琬順著冷靈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安寧公主一身紅色衣裳,如蝴蝶般往這邊本來,身後跟著面冷如水的韓邵,丫鬟蘭慧。正要下去,餘光不經意看到站在遠處看著自己的濮陽輕羽。
柏梓琬微怔,微微朝他點了下頭,正要往亭子裡去,卻看到安寧公主已經奔過來,「嫂子剛剛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
柏梓琬正要說沒什麼,卻發現濮陽輕羽已經不見,而安寧公主伸長脖頸朝四周看了看,道,「這裡除了樹、花、草,就是假山假石,毫無生氣,虧得嫂子剛才看得那麼出神。」
「你不在自己宮裡,怎麼來了這裡?」柏梓琬攜著安寧公主的手往亭子裡走去。
安寧公主癟癟嘴,在石桌前坐下,不滿道,「整天待在宮裡,都快憋出病來了。」
「你丫,就是個關不住的丫頭。」
安寧公主嘿嘿一笑,湊到柏梓琬跟前,小聲道,「嫂子不也一樣關不住嗎?您的事我可都聽哥哥說了。」復又坐直身體,道,「所以,嫂子,咱們倆是彼此彼此。」
這個元弘鈺!柏梓琬道,「安寧,你告訴我,弘鈺跟凝霜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安寧公主眼睛一跳,因為低著頭,柏梓琬沒有看到。「哥哥跟十一嫂一直很啊,昨兒個哥哥跟十一嫂才剛進宮看過我,看到他們恩愛的樣子我都想早些成親了。」
柏梓琬看到安寧公主羞澀地看向韓邵,好笑地颳了一下她的鼻樑,道,「你這丫頭一點都不知道害臊,整天把成親二字掛在嘴邊,也不怕被人笑話。看看,素言跟冷靈笑話你了吧。」
安寧公主看了素言跟冷靈一眼,不以為然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我做什麼要害臊?嫂子不也說愛就要大聲說出來嗎?遮遮掩掩就不是真愛,可是……」聲音漸小,不由自主看向另一人,卻看到他看著別處,不由輕嘆一聲。
「得,往後我還是少跟你說些才好,省的皇上皇太后知道了,怪我把你教壞了。」
安寧公主倏然轉頭,拉著柏梓琬撒嬌,「我最喜歡跟五嫂說話了,五嫂可不許不理我。是了,你剛剛問我哥哥跟十一嫂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可是嫂子您聽說了什麼?」
「不是。我只是隨口問問。」
安寧公主一笑,道,「十一哥跟十一嫂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有件事我知道。」
「什麼?」
「前兩日我去御書房找父皇,聽他說江南水患已經得到控制,六哥會繼續留在江南幫百姓重建家園,而五哥已經再回來的路上了。呀,糟糕!父皇要我先不要告訴嫂子的。完了完了,被父皇知道又該說我管不住嘴了。嫂子,你當什麼都沒聽見好不好?」
冷靈忍俊不禁,淡淡道,「公主既然已經說了,小姐又豈能當作什麼都沒聽到?」
柏梓琬跟安寧公主攜手,邊說著話邊往御花園外去,素言、冷靈、韓邵、蘭慧隔著一段距離,跟在兩人身後。
「好好的怎麼嘆氣了?是不是韓邵欺負你,惹你不開心了?」柏梓琬看了韓邵一眼,道。
「若是如此就好了。」安寧公主道,「你也看到韓邵的性子,冷冷淡淡的,我以為我說了,他就會明白,可是……嫂子,很快落霞國的七王子就要來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柏梓琬道,「安寧,你告訴嫂子,為了韓邵,你當真可以拋下自己現在的一切嗎?」
安寧公主偏頭望了韓邵一眼,聲音篤定,目光堅定,道,「為了他,我可以放棄現在的一切。」
「如此,嫂子會幫你。但是你什麼都不要問,更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包括弘鈺,你做得到嗎?」
安寧公主鄭重地點點頭。
「丫頭小心!」
聽得一聲驚喊,接著一聲破空聲響,柏梓琬還未反應過來,身子被突然從一側躥出來的人一扯,與此同時推了安寧公主一掌。兩人不防,柏梓琬踉蹌退開幾步靠在樹幹上穩住身形,而安寧公主則直直摔在地上。
噗的一聲,墨黑羽箭射來,從濮陽輕羽身後毫不留情地射進他身體裡,心臟洞穿。他身軀頓時一僵,噴出一大口血,氣揚灑落,在陽光中格外的詭異而妖冶。他似是沒有知覺般,望著她笑著,然後砰然倒地,眼睛依舊望著她。鮮紅濕熱的血液,渦渦而出,睡著箭滑落在勝雪的白衣之上,須臾間便染紅一大片,像是開出的絕望的花。
「公主!」韓邵飛身過去將安寧公主扶起來,心疼道,「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
「我沒事。」
似是又看到夢裡發生的一切,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柏梓琬望著伸向自己的手,淚眼婆娑。下意識抬頭,看到站在樹梢上望著自己的人,看到他臉上的冷笑,再看到地上的人。
心痛至極,隨即冷聲道,「冷靈,殺了他!」
冷靈目光一寒,飛身朝那人去。而安寧公主也催促韓邵去幫冷靈,一面大喊有刺客。
「小姐……」
柏梓琬像是沒有聽到一般,推開素言,慢慢朝濮陽輕羽跟前走去。噙著淚的雙眼之中,盛滿了難以言喻的傷痛和困惑。走到濮陽輕羽跟前,望著他,心中莫名劇痛,無以言表,只是茫然的輕輕搖頭。
濮陽輕羽望著眼前他愛了兩世,失而復得,依舊只能守候不能相守的女人,他笑著,帶著無盡慶幸與滿足,卻又夾帶著無法言說的絕望。
「你是誰?」
見濮陽輕羽依舊望著自己笑,眼睛裡盛滿不舍和眷戀,柏梓琬胡亂抹了把臉,又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那樣叫我?」丫頭,若非他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稱謂。
而這樣喊她的,只有一人。
原本他不想讓她知道,可是現在……濮陽輕羽輕咳一聲,手吃力地探進衣裳里,慢慢取出一個東西,慢慢送到她面前。
柏梓琬赫然張大眼,濮陽輕羽手裡拿的不是別的,正是和她那個一模一樣的腳環。待看到腳環內側刻下的兩個英文字母,她瞳孔收縮,雙手緊緊捂住嘴,淚,如泉涌,落在纖細的指尖,滲入口中,異常咸澀。
「丫頭……」
柏梓琬癱軟地跪下,跌坐在地上,隨即起來,將濮陽輕羽抱在懷中,慌亂無比地撫上他越來越蒼白的臉頰,手足無措,兩世為人,經歷無數,幾經生死,她以為自己可以很冷靜面對一切,卻無法接受自己曾經愛所人為了自己而死,這對她而言,比奪了她的性命還要殘酷。
「欽……」嘴巴張張合合,她終是喊出了那個深埋於心想叫卻不敢叫的那個字。
濮陽輕羽笑著,說不出的滿足,「我以為再也聽不到你這樣喊我,真好……我又聽到你喊我了……」
「你早就認出我了是不是?為什麼,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誰?反而要為我做那麼多?」淚,簌簌落下,落在他衣裳上,連同他的血混成一片,染濕他的白衣。
柏梓琬機械地搖搖頭,聲音嘶啞,「不,你早就告訴我你是誰。是我,是我太傻,以為只是同名同姓。我自以為聰明,卻是天底下最傻最笨之人,我那麼愛你,卻沒有認出你,反而處處對你防備。而你,一早將我認出,明知我對你……你依舊全心全意不顧一切。」
「不,你不傻,只是天音弄人。讓我先你離開,讓我們相遇,卻不能讓我們相守。」濮陽輕羽輕笑著搖搖頭,遲緩地抬起手,貼著她的臉,「記得嗎,我說過要愛你比你愛我多,可是我卻丟下你一個人離開,讓你痛苦多年。而現在……老天只是成全我的心意,讓我把曾虧欠你的彌補。」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看到血不斷從濮陽輕羽嘴裡溢出,柏梓琬轉頭朝素言大喊,「素言,傳御醫,快傳御醫!」
「不用了,來不及了……」
「不會的,不會的。」柏梓琬胡亂擦了下臉,更緊地抱著他道,「你說你虧欠我,那你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跟你走嗎,我答應,只要你好起來,不管去哪,我都跟你去。」
認出她那一刻,他就想帶她離開,拋開所有一切,帶著她遠走高飛,過屬於他們的生活,可是,她卻斬釘截鐵的拒絕他。現在……她希望他帶她走,他想答應,但是他知道,他再也帶不走她了。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願意,還是你嫌棄我……」望著貫穿心臟的黑羽箭,柏梓琬心口憋悶,劇烈的絞痛著,難以抑制哭了出聲,那一顆顆晶瑩的眼淚滴滴濺在他慘如白紙的臉上。
濮陽輕羽竭力笑著,雙目溫柔地望著她,「傻瓜,我怎麼會嫌棄你?不管你是誰,什麼樣子,發生過什麼,你永遠……都是我的丫頭,是我……唯一所愛之人……」
握住她的手,濮陽輕羽拼盡最後一口氣,道,「答應我,不要為我難過,更不要哭泣,好好幸福的活下去,不然我會不安心的……」
「不要!」柏梓琬赫然打斷他,聲音嘶啞而絕望,道,「曾經,你不告而別,留給我的只是一個衣冠冢,現在,你還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面前死去嗎?不!不可以!你不可以對我那麼殘忍!」
「丫頭……」
柏梓琬搖頭,生怕他再說出令她心痛的話來,緩慢開口,眼神中儘是悔恨跟自責,「為什麼?為什麼你不直接告訴我你是誰?你不是說你愛我比我愛你多嗎?好,那你好好活下去。不然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