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2024-05-30 11:31:49
作者: 墨鈺
大雨磅礴,雨聲攪得人心下莫名一陣煩亂,元弘毅偏頭看了一圈捲縮成團蹲坐在枯草上的百姓,皺了皺眉,又看了眼正熬粥的衙役們,起身走到夫子廟門口站著。
這漫天的大雨,也不知何時才會停止?這幾日他跟老六、崔大人、府里衙役、還有一些男丁冒雨將收來的石頭、沙子裝進袋中,投到玉河中,然而,因著雨勢太大,玉河中的沙袋已沖開小半。其他幾個縣城情況尚算還好,只是這玉河縣臨著玉河,又在下游,其他幾個縣的水全部衝到玉河縣,房屋盡毀,他們只能將百姓暫時安頓在這夫子廟。
但,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因著玉河縣情況嚴重,他和老六先來查探災情,另外的人送糧草進來。如今,洪水兇猛,道路阻斷,糧草送不進來,他們也出不去。還好崔玉林是清廉愛民的好官,早早吩咐衙役收集米糧。
玉河縣不算大,人口卻不少,收集的米糧已經吃的七七八八,若繼續如此,只怕……元弘毅望著不斷落下的雨,沉沉嘆息一聲,不論如何得想法子將糧草送進來才是。
元弘晉端著碗粥過來便聽到元弘毅的嘆息聲,他心裡也不好受,只是……「五哥,先喝點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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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弘毅看到遞到面前的粥,皺著的眉又緊了幾分,轉頭道,「鄉親們可都用過了?」
元弘晉點頭,將手中的碗又遞過去幾分。
「我不餓,將粥拿過去給鄉親們吧。」元弘毅將頭一偏,一撩衣擺,在門檻上坐下。
元弘晉搖頭,輕嘆一聲,蹲下道,「我知道五哥憂心鄉親們,但是你也要顧著自己的身體,不然回去嫂子看到你瘦了就該罵我沒照顧好你了。」
這個哥哥一向自命清高,性子古怪,誰的話都不放在心裡,特別是女子,卻唯獨對嫂子言聽計從。原以為只要搬出嫂子,哥哥便會將粥喝下,豈料卻看到他臉陡然一沉。
元弘晉暗罵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哥哥人在玉河縣,心裡卻無時不刻不記掛著嫂子。這幾日,每每閒下來,他都能看到哥哥不是看著都城的方向發呆,就是盯著腰間的荷包愣愣地出神。
前幾日都城還有消息傳來,這兩日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也不知道阿琬如今怎麼樣了。轉念一想,她身邊有素言,又有春蘭梅竹四人暗中保護,蕭何離得也近,心下稍安。
只不過想到濮陽輕羽,他頓時有些煩躁……
望著夜空看了一會兒,元弘毅突然道,「不論如何,明日我們都得想法子出去一趟。」
「出去?」
元弘毅點頭,「得想法子將糧食運進來。」這幾日一直熬粥,但是人口太多,那些糧食已經所剩無幾。
「所有的路都被洪水衝垮了,你要如何出去?」想起一事,元弘晉道,「臨走前嫂子不是給了你一封信說有事可以讓風雨山莊幫忙的嗎,不如我們想法子先去風雨山莊?」他已經問過崔玉林,有一條路可以通往風雨山莊。
「你偷看我的信?」元弘毅赫然截斷他的話,刻意壓低的聲音依舊帶著幾分不可忽視的森嚴。
元弘晉看到元弘毅臉上的怒容,趕忙解釋道,「我並非有意偷看你的信,那晚你看信,我剛好過來,這才看到一些。」
元弘毅看了元弘晉一會兒,轉頭,屋子盯著前面,道,「風雨山莊是什麼地方別人不知道你難道也不知道?即便我有阿琬的信,以他們的規矩,你覺得他們會幫我們?」
風雨山莊跟朝廷這些年表面風平浪靜,暗中卻一直對對方虎視眈眈,又怎會幫他們?可是……
「五哥,有句話老六一直想問你。」
「什麼話?」元弘毅轉頭看著他。
元弘晉回頭朝裡面看了一眼,小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嫂子不是真的柏鶯鶯這件事皇祖母已經知道,風雨山莊跟朝廷是宿敵,將來你……萬一皇祖母知道嫂子的身份,你如何做?」
元弘毅癟眉,隨即目光一寒,冷冷開口,聲音堅毅,「我不管她是誰,有什麼身份,她都是我的妻!」
元弘晉原本還想說些什麼,見他如此說,又是如此表情,知道他已經有了決定,多說無益,只得搖搖頭,;暗自在心裡嘆息了一口,端著未動過的粥,往裡面去。
井外夜黑如墨,井裡伸手不見五指,王皇后的人剛才已經來過,應當不會再來。縱然這樣,柏梓琬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王皇后會不會臨時改變主意,於是乎她睜大眼,仔細外面動靜。
絲絲涼風從上面落下來,柏梓琬動了動,才發覺自己的手反綁著,不由翻了一記白眼,往旁邊挪了挪,弓著身軀。
呼的一聲,柏梓琬連忙閉上眼睛,全身繃緊,井內突然一亮,接著聽到腳步聲慢慢靠近。面前被一塊陰影遮蓋,梓琬只覺整顆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卻依舊一動不動。
來人慢慢蹲下身子,將蠟燭微微抬高,看了看柏梓琬,笑著說道,「沒想到這枯井竟有一個絕色美人,要是我們二人將她帶回去給主人做夫人,你說主人會不會歡喜?」
另一人配合道,「自身會的。」
聽到二人對話,柏梓琬惡寒,卻也放鬆下來,倏然睜開眼睛歪頭望著面前二人,笑嘻嘻道,「要本姑娘做你們夫人?敢問你們家主人是誰?是哪個寨的寨主,還是哪個山上的土匪頭子?你方才也說了,本姑娘絕色,要嫁也要嫁絕色男子。是了,本姑娘已經名花有主,得先問問我家夫君答不答應才行。」
「平常以為你瘋癲,現在才發現不僅如此。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姐姐是扯了我口中帕子才開口的,做妹妹的自然要配合不是?」柏梓琬嘿嘿一笑,用嘴指了指自己的手,道,「勞煩二位姐姐先將妹妹扶起來,這樣實在彆扭。」
梅韻一笑,將柏梓琬扶起來,三下五除二解開繩子,道,「你怎麼找到是我們?萬一不是我們怎麼辦?」
柏梓琬湊到竹清跟前嗅了嗅,眼睛一亮,笑嘻嘻問道,「姐姐可是給我帶了烤鴨腿?」
竹清看到她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搖搖頭,將手中食盒放在地上打開,把鴨腿遞給她。柏梓琬嘿嘿一笑,也不客氣,拿過鴨腿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素言也帶了吃的,都是些點心,哪裡吃的飽?
看到她吃得伸脖子,梅韻趕忙倒了些水遞過去,邊拍她後背邊道,「又沒人跟你搶,你急什麼,仔細沒被別人害死,反而被自己噎死。到時你可就是歷史上第一個被噎死的王妃了。」
柏梓琬給了她一記白眼,烏鴉嘴,就著她的手喝了口水,又咬了一口鴨腿,才道,「方才竹清姐姐沒說話,梅韻姐姐說話也變了聲,但是兩人身上的香味我卻是記得的,不然我會傻到讓別人知道我是裝暈嗎?」
「裝暈?」梅韻無語道,「你被抓走一天一夜,不會都在裝暈吧?原本以為王氏當真有三頭六臂,如此看來,不過草包,竟連裝暈都不知道!」語調中滿是不屑。
「非也非也。」柏梓琬忙裡偷閒,豎起油膩膩的食指搖了搖,道,「她若真是草包,怎麼會害死先皇后?怎麼會當上一國之母?又怎麼會在王氏一族敗落後依舊穩坐皇后寶座?」
「那……」既然如此,王氏應當是手段極高之人,她身邊之人也不會是泛泛之輩,又如何沒發現阿琬是裝暈。
竹清看到梅韻一臉茫然,輕搖了搖頭,看向柏梓琬道,「她不是不知道,而是裝不知道。」
柏梓琬連連點頭,嘴裡嗯嗯兩聲表示同意,而後抬起頭道,「她知道我只是一弱女子,又拿繩子綁著我,堵著我嘴,我若沒猜錯,這枯井肯定偏僻,極難被人發現。如此一來我是真昏迷還是加昏迷都不重要了。只要我還在,她的陰謀就有可能得逞。」
「我還是不懂。」梅韻不解道,「她把你抓來這裡,什麼都不做,能有什麼陰謀?」
柏梓琬嘆氣,指指竹清,一本正經道,「姐姐整日跟竹清姐姐在一起,腦子怎麼就沒竹清姐姐靈光呢?」
梅韻氣得不輕,抬手欲打,柏梓琬抬手一擋,接著道,「她若沒有陰謀把我抓來這裡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毅跟她的仇恨。她不是不動手,只不過現在不是時機。」
「她想利用你對付主人?」
柏梓琬毫不吝嗇地給了一記讚賞的眼神,梅韻翻了一下眼睛,不耐煩道,「別賣關子,快說快說,她到底想做什麼?」
柏梓琬故作苦惱的唉了一聲,可憐兮兮道,「想我剛出生就沒了娘親,爹爹待我雖好,可惜主母惡毒,好容易離開柏府當了寧清王妃,又降級流放,以為苦盡甘來,不想又落入虎口被人利用。唉,我柏梓琬怎麼就這麼命苦哦!阿彌陀佛,佛主保佑,我腹中孩兒不要像我一般才好。」
看到她耍寶的樣子,竹清忍俊不禁,梅韻不客氣地打了她一下,「少廢話,趕緊說。」
「瞧瞧,連梅韻姐姐都開始欺負我了。」柏梓琬癟癟嘴,一副隨時哭出來的模樣。
「還裝!」
「姐姐也知道我雖然不喜歡太鬧,但也頂討厭一個人,卻在這鬼地方待了一天一夜,姐姐來了就不能哄我開心開心。好了好了,別拿眼睛瞪我,眼珠子掉出來我可賠不起。」拿過竹清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柏梓琬道,「王皇后手段到底怎麼樣我不清楚,但是她很清楚,從前沒嫩故除去毅和老六,現在一樣,所以才想拿我下手。」
看到二人直勾勾看著自己,柏梓琬微微一笑道,「我不見,皇太后皇上定會下令首查,王氏自然不敢輕舉妄動。重要的是,她還沒能抓到濮陽輕羽,所以不會對我怎樣。」
「她要害的是主人,關濮陽輕羽什麼事?」梅韻又糊塗了。
「你是說……」見柏梓琬點頭,竹清道,「便是讓她得逞又如何,主人絕不會因此就不相信你。」
柏梓琬一笑,道,「人言可畏,又有臨江城那件事在前,就算毅相信我,我這個寧清王妃只怕也當不成了。」
竹清不語,目光深幽,半晌才幽幽開口道,「別人我不敢說,但是你,王氏陰謀註定要落空。」
柏梓琬朝竹清豎了豎大拇指,將自己計劃跟兩人說了一下。兩人聽完,點點頭,表示贊同是。
「有皇太后在,這次便不能殺了王氏,也能將她從皇后位置上。」梅韻由衷道,「難怪主子對你另眼相看,我若是男子,怕也會愛上你。」
看到竹清驟然落寞的雙眼,柏梓琬慢條斯理道,「你會不會愛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不會愛你。」
「為何?」
「你太笨了。」偏頭,躲開梅韻揮過來的手,柏梓琬扯過竹清手中的被子蓋子身上,理了理頭髮,又指了指地面,極其大方道,「正好有蠟燭,既然兩位姐姐都不急著走,不如坐下來,咱們也學一會文人,來一個秉燭夜談。」
她本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兩人竟真的坐了下來。柏梓琬挑眉,待看到梅韻眼中的笑意,恍然大悟,感情這兩個傢伙原本就沒想離開。如此甚好,省得長夜漫漫無聊。
素言他們找來這裡因為有敏兒帶路,她們來這反而有些詭異。轉念一想,她們是元弘毅的人,宮中自然也有元弘毅的人,這裡雖然是皇宮,她們想要進來還是易如反掌。
只不過……
竹清看到柏梓琬說著說著便愣怔的看著自己,心下詫異,道,「幹嘛這樣看著我?」
柏梓琬眼睛一跳,趕緊道,「原本以為芸香知道我被抓,依著她的性子定會直接殺到皇宮裡來,沒想到居然沒有。」
「不是沒有,而是沒有機會。」梅韻道,「我們就是擔心芸香沉不住氣,得知你失蹤就去看了看。那丫頭脾氣實在大,跟蕭何大打出手,說什麼也要闖皇宮找皇帝問問清楚,你說蕭何哪裡捨得打她,那丫頭卻越發來勁,招招直擊蕭何要害,我們實在看不下去,就點了她的穴。」
原來如此。柏梓琬自顧點點頭,隨即想起什麼,道,「該不會到現在芸香的穴還沒被解開吧?呵呵,等芸香醒了,不止蕭何要遭殃,幾位姐姐怕是也難以倖免了。」
「那丫頭要是敢找我們麻煩,我們就拿你做擋箭牌。」梅韻磨了磨牙,一臉兇狠道。
虛張聲勢。芸香武功雖好,卻還不是春蘭梅竹的對手。「我失蹤,潘氏母女有什麼動靜?」
「你說呢?」梅韻反問。
柏梓琬微微一笑,接著道,「這件事你們沒有讓毅知道吧?」江南災情也不知道如何了?
「這件事我們本就是知道的,告訴主人,豈不是找死?再說了,就算我們想告訴主人,也得行才是。」
柏梓琬一愣,看向竹清道,「江南很嚴重嗎?」
竹清點頭,「玉河縣災情最為嚴重,暴雨不停,道路阻斷,朝廷送去的糧食送不進去,主人他們也出不來……」
見竹清突然停下,柏梓琬心下一緊,直覺地抓著她道,「你是說毅在玉河縣?」
「對。」話鋒一轉,竹清道,「不過你不用擔心,主人跟六王爺都安然無恙,而且我們給了阿夜他們消息,他們已經趕去江南幫主人。」
柏梓琬大鬆了口氣,轉眸瞪著竹清,怪嗔道,「竹清姐姐說話怎麼也大喘氣?」看來毅並沒有去風雨山莊。
如此安靜的過了兩日,每日梅韻跟竹清都會給她送來吃食,陪她說話,並不離開,在暗處守著,以防萬一。
幾天下來見仍沒尋到柏梓琬下落,紛紛猜測來人是不是已經將她帶出皇宮。當下元皓初頒下聖旨,下令全城搜索,並懸賞,道若有誰找到寧清王妃,便賞銀千兩。
發榜懸賞並不稀奇,然而一個王妃失蹤令皇上親下皇榜懸賞,卻令所有人聞之而詫異。
晚膳後,寧嬤嬤屏退屋內丫鬟,親自泡了一壺茶送進來,見王皇后兀自盯著一處,腳下一頓,而後輕手輕腳地過去,唯恐驚擾了椅塌上的人。
發榜懸賞,全城搜索,王皇后冷冷一笑,元皓初,你這般在乎跟那個賤人的孩子?那我的弘霖又算什麼?
寧嬤嬤看到王皇后目光在燈火中變換不定,小心翼翼道,「皇后,接下來您打算怎麼做?」
「柏鶯鶯怎麼樣了?」
寧嬤嬤恭敬道,「回皇后的話,餓了幾日,那裡又偏僻,就算想呼救也難。不過繼續下去,就算她受得住,肚子裡的孩子也受不了。」
元皓初,你在乎元弘毅,元弘毅在乎的卻是柏鶯鶯,你們讓我家破人亡,我定要你們痛不欲生。手下一緊,瞳孔一收,王皇后淡淡道,「本宮原本不想為難於她,不過想利用她跟元弘毅反目,讓他悔恨終生,可惜徐銘不用中,始終抓不住濮陽輕羽,如此,就別怪本宮心狠手辣!」
看到王皇后眼睛裡倏然迸射出的殺氣,寧嬤嬤身軀一顫,險些摔了手中茶碗,只是一瞬便勾唇冷笑。
「莫非皇后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