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柏雪瑤想見她？柏梓琬放下剛剛端起的茶杯，看向素言道，「三小姐有沒有說為什麼見我？」

  素言搖搖頭，接著道，「小姐若是不願意見她，素言這就出去打發她離開。」

  她現在是『柏鶯鶯』，跟柏雪瑤是親姊妹，妹妹來了，姐姐豈有閉門不見的道理，何況……柏梓琬復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捧在手裡，道，「你親自出去請三小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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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言答應著退身出去，不多時便領著柏雪瑤進來，微微行禮，躬身退了出去。

  「大姐……」

  柏雪瑤今日穿了一件藕色衣裙，頭髮隨意綰了個髻，用一支木簪別著，耳上戴著一副簡單銀質耳墜，未濕粉黛，清麗脫俗，仿若六月盛開的荷花，別有一番清雅味道。

  「這裡沒有外人，所以你不用如此稱呼我。」她從不覺得做了柏鶯鶯，或是柏府長女就高人一等，反而有些不屑。「柏府離這裡不近，不管你來見我是為了什麼，都坐下在說。」她倒了杯熱茶放在對面桌上。

  雖然不過四年，但是如今的柏雪瑤已非昔日那個霸道無理，自是看得懂柏梓琬神色中的淡漠。她點點頭，在桌子對面坐下，捧著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靜靜看著二姐。

  從前，她因為二姐是庶出，因為母親那些話，更因為父親對二姐的寵愛比她和大姐多，所以不喜歡二姐，看不起她，甚至百般刁難，刻意羞辱欺負，如今她卻打心眼裡佩服這個二姐。

  女子最重視的便是自己的名節，不管臨江城那些傳言是真是假，換做別的女子，只怕早承受不了。可是這個二姐，不止活的好好的，還跟寧清王回來了，而寧清王對二姐似乎也寵愛有加。

  見柏雪瑤久久看著自己，柏梓琬淡淡道，「門房說你來這是為了見我，難道只是如此？」

  柏雪瑤垂了垂眼瞼，放下茶杯，起身走過去，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柏梓琬著實嚇了一跳，起身退開小步，望著她，秀美輕癟，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一會兒我就要跟師傅回去了，臨走前想來看看二姐，與其說看你，不如說是來跟你道歉。」柏雪瑤望著柏梓琬。

  柏府高高在上，不知道歉為何物的三小姐，今日特意來這裡，就為了跟她道歉？

  「這兩年雪瑤住在寒山寺，閒暇時，或午夜夢回，我總會想起二姐，想起二姐曾對我的好，對我的寬容，我……」突然頓住，柏雪瑤低下頭，良久才又抬起，雙眼含淚，道，「雪瑤不敢奢望能得到二姐原諒，只是想親口跟你說聲對不起。」

  她的眼睛沒有絲毫雜質，真誠無比。柏梓琬微微嘆息，她所有經歷，幾次生死徘徊都是拜潘氏柏鶯鶯母女所賜，可若不是她們，她也無法得到現在的幸福。

  柏鴻泰對凌芷晴母子三人有恩，即便柏雪瑤真的做過什麼不好的事，真正的柏梓琬也是會原諒的吧。

  「地上熱氣重，起來再說。」

  躲開柏梓琬的手，柏雪瑤微微笑道，「我不知道該怎樣彌補曾經對二姐造成的傷害，所以……二姐，別管我，你就讓我跪著說吧，這樣我心裡會好受一些。」

  柏梓琬皺眉，依舊淡淡道，「你如果還當我是你的二姐，就起來坐下再說。」

  世事變幻無常，許多人和事已不同往日，面目全非，包括自己。可二姐還是從前的二姐，寬容善良。二姐叫她起來不是因為擔心被別人知道給自己惹來閒言碎語，而是還當她是妹妹。

  雖然還沒有得到二姐的原諒，但是她已經很開心了。柏雪瑤點點頭，擦了擦眼，起身在柏梓琬對面坐下。

  「二姐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好好的回去寺廟修行？」

  對於無關緊要之事，即使好奇，只要對方不說，她從來不會多嘴去問，惹人嫌。

  柏雪瑤看到柏梓琬沉默不語，不由一笑，道，「忽然想起從前跟大姐打的賭，我說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變了，二姐都不會變，大姐不信。現在看來，倒是我贏了。」

  柏梓琬輕輕扯了扯唇角，依舊不語。

  「二姐還記那日爹說我在寒山寺修行是跟大姐去寺里祈福，師傅說我與佛有緣，要收我為徒的事嗎？師傅收我為徒不假，但不是因為我與佛有緣，而是我在寺外跪了整整三日，師傅這才答應的。那日去寺廟祈福也並非只有我跟大姐，還有娘，去的也並非寒山寺，而是青蓮寺。」良久，柏雪瑤幽幽開口說道。

  她臉上噙著笑意，神色淡然，可是，在她說「大姐」和「青蓮寺」時，柏梓琬明看到她眼睛裡一閃即逝的恨意和驚懼。

  「從前我們都是去寒山寺祈福，當日去當日回來，那日出城娘見到幾個姐妹，因著邀約，便一同去了比寒山寺稍遠的青蓮寺，並且在那裡住下。二姐應該早就知道大姐並非看到的那樣循規蹈矩，所以當晚娘跟另外幾位夫人在屋子裡敘舊，大姐嫌待在屋裡悶得慌於是拉著我去外面玩，不知怎的竟除了青蓮寺。我原本是要回去的，可大姐說既然出來了便四處走走，我拗不過大姐，只得跟著。」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覺得離青蓮寺越來越遠，我害怕，叫大姐回去，可是大姐不同意。後來我們走到一條小溪邊，大姐說歇歇就回，我便答應了，誰知道就在我們準備回去時，卻有幾個男子擋在我們面前……」

  柏雪瑤陡然一頓，平靜的眸子湧出恐懼，垂在身側的手慢慢合在一起，緊緊交握，仿佛又看到兩年前經歷那一幕，看到他們的樣子，他們的眼神，他們的笑。

  「他們……他們本來是要對大姐……可是……可是大姐卻將我推出去，一個人跑了，我……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叫大姐救我，大姐……大姐看也不看我便扔下我……他們……他們三個人壓在我身上，在我身上……不論我怎麼哭怎麼叫，他們但不放開我，還……還大聲笑……一直對我……」

  她說得斷斷續續，自不成句，卻足以讓她明白當晚發生了什麼。當日她便懷疑柏雪瑤修行並非如柏鴻泰說的那般，也猜測過，卻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的。

  所以，這便是她來這裡道歉的原因？也是她為何改變的原因？柏梓琬閉了閉眼，赫然截斷她，「別說了！雪瑤，什麼都別說了。」對於這個妹妹她沒有感情，但是讓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姑娘將自己經歷的一切說出來，無疑是自揭傷疤，太殘忍！

  「二姐，我沒事。」眼淚簌簌落下，柏雪瑤卻拼命笑著，而後道，「我傷心難過的不是他們對我做了什麼，而是……她是我親姐姐，她怎麼能棄我於不顧？我時常會想，若換成二姐，你一定不會丟下我不管對不對？」

  柏梓琬起身走過去，擁著柏雪瑤，輕聲道，「都過去了。雪瑤，將那些事都忘了。」

  柏雪瑤點點頭，望著柏梓琬道，「我說這些並非想博取二姐同情，讓你原諒我。師傅說，因果報應。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我想，這就是老天對我的報應，要我孤獨終老。」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柏梓琬道，「雪瑤，不管你做過什麼，二姐都原諒，你也不要自責，更不要看清自己。那是意外，人性本善，二姐始終相信雪瑤也是善良的，只是被寵壞了，也相信雪瑤會遇見真心待你的男子。」

  「會嗎？可是我現在已是不白之身，誰會娶一個這樣的女子為妻？」聲音里儘是落寞。

  柏梓琬道，「若他真心待你，不管你經歷過什麼，他都會對你視若珍寶。二姐相信，你會遇見。」

  柏雪瑤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串珠子，道，「我沒什麼東西送給二姐，師傅說不同的金剛菩提代表不同意義，這些菩提都是十九瓣，是我親自串的，希望她能保佑二姐事事順意遠離災難。」

  柏梓琬心下感動，拿過金剛菩提珠鏈握在手中，「二姐一定好好帶在身上，你一人在外，記得好生照顧自己。」

  「我會的。」拭去臉上的淚痕，柏雪瑤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去找師傅了。」

  「我送你出去了。」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就行了。」想了想柏雪瑤道，「二姐，你要當心大姐，大姐她……」

  「我明白的。雪瑤謝謝你。」柏梓琬撫了撫柏雪瑤的頭髮，柔聲道，「有什麼難事寫信給我，若是住的不習慣就回來。」

  柏雪瑤點頭，抱了抱她，「二姐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素言……」待素言進來，柏梓琬吩咐道，「素言，替我好生送三小姐出去。」

  「是，小姐。」

  素言回來看到柏梓琬呆呆看著手中菩提，遲疑地進去道，「小姐，柏雪瑤她……」

  「你都聽到了？」柏梓琬看著她。

  「是。」素言點頭，「沒想到她居然……您說，她剛剛那句話是什麼，為什麼要你小心柏雲瑤。」

  柏梓琬微微笑著，「那天你難道沒看到？」

  「您是說柏雪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