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柏梓琬坐在銅鏡前任由素言給自己梳頭，換上淡紫色衣裙，取來包袱里還未來得及拿出來的首飾盒，梓琬挑了一隻芙蓉玉鐲套，一支鏤空雲形流蘇銀簪，一對紫玉耳墜。

  她一向喜歡素淨淡雅衣裳，奶娘跟柳姨回去江南後，時不時會做些衣裳首飾派人送去臨江城。而身上這件便是她生辰那日奶娘派人從送來的，一件淡紫，一件湖水藍，一件水綠，還有些簡單精緻的首飾，說是她跟柳姨說她的生辰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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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當真不用我跟你一塊兒去嗎？」素言微微偏頭看了元弘毅一眼，小聲道。

  「不用。你在府里替我看著澤兒就行了，我去去就回。」柏梓琬道，「若是我們回來的晚，你便自個兒去廚房拿些吃食過來。」

  「小姐只管放心，素言知道該如何做。」

  素言行事穩妥謹慎，她自是不用擔心，只不過王府里的下人向來眼高手低，他們剛回來，府里人又不知素言身份，怕他們不再有人故意為難素言，少不得要交代一番。

  早在半個時辰前，西嬤嬤便親自過來傳了皇太后的口諭，說皇太后召寧清王、寧清王妃、寧晉王三人進宮，所以守門的將士看到轎中三人，並未覺得吃驚。

  除外出辦差之人可自行回城以外，其他官員未經傳召不得擅自回城，更別提流放在外的寧清王爺、寧清王妃、寧晉王三人。他們並未聽到皇上傳召的聖旨，西嬤嬤是皇太后身邊紅人，既然是皇太后口諭，他們自是不得阻攔，行禮、問安、放行。

  前些日子還有人傳五皇子雖恢身份，六皇子也封了王，皇上卻隻字不提傳召他們回來之時，紛紛猜測寧清王跟寧晉王怕是會老死在臨江城。如今，三人卻回來了。

  果真，主子的想法非他們這些奴才能揣摩的。

  柏梓琬撩起帘子，靜靜望著這偌大的皇宮，紅牆綠瓦，金碧輝煌，威嚴雄偉，卻是寂寞寥落。四年前在這裡所經歷的歷歷在目，仿若昨日，又恍如隔世，如今她再次走進這座皇城，同樣的人、同樣的心情，只是不知道這次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

  徐徐放下帘子，頭靠在一側，轎子微微晃動著，好似人生一般，起起落落，幾不可察，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轎子在寧壽宮外停下，帘子掀起。望著站在轎外的男子，柏梓琬有一時的恍惚，似是看到那年，她穿著嫁衣，他穿著喜服。她在轎中，他在轎外，一如此時，只是那時的他們……

  「想什麼呢？該下轎了。」元弘毅親自扶著她下轎，往寧壽宮裡面去，「告訴我剛剛想起什麼了？」

  「你猜。」柏梓琬偏頭嫣然一笑。

  元弘毅看到她神色中的頑皮，不由一笑，湊到她耳畔，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可是想起我們成親那日了？」

  這算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柏梓琬輕點了點頭。世事無常。那時的他們被逼無奈，她只想利用他離開，而他也只想利用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們會愛上對方，會全心相許，會如現在這般相伴攜手。

  望著面前低聲耳語的兩人，元弘晉不由會心一笑，五哥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只是五嫂的身份，始終是一個隱患。

  正在院子裡灑掃的宮女們，看到進來的三人，委實嚇了一驚，然，這些人都是西嬤嬤親自挑選管教的，自是與別的宮女不同，很快恢復過來，放下手裡的物什，過來行禮問安。

  皇太后正歪躺在椅榻上假寐，聽到院外的聲音，一個激靈，睜開眼，催促道，「哀家好像聽到毅兒跟晉兒的聲音，阿西，你趕緊出去替哀家瞧瞧，可是毅兒晉兒來了。」

  西嬤嬤答應著往屋外去，看到院中三人，連忙過來道，「老奴給寧清王……」

  「西嬤嬤無需多禮。」元弘毅一把扶起西嬤嬤，朝正殿看了一眼，「皇祖母可在屋內？」

  「是是是，主子知道兩位王爺跟王妃今日回來，早早便起來等著了。兩位王爺、王妃，請。」西嬤嬤側身以手做請，引著他們往屋裡去，一面高聲回稟道，「主子，寧清王爺、寧清王妃、寧晉王爺給您請安來了。」

  「毅兒，晉兒……」皇太后張著手，面色歡喜，卻是雙目含淚。

  三人跪下，道，「孫兒（孫兒媳）給皇祖母請安，願皇祖母福體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太后反握住西嬤嬤手臂，一步邁下腳踏板，親自扶起元弘毅元弘晉二人，拉著二人的手，看著這個，瞅瞅那個，自顧點點頭，笑著，聲音哽咽道，「晉兒長大了，毅兒好似清瘦了不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抬手拿手背擦了下臉。

  「讓皇祖母記掛，是孫兒的不是。」兩人齊聲道。

  元弘毅看到柏梓琬依舊垂低著頭跪在地上，眼裡極快的閃過一抹詫異，而後柔聲提醒道，「阿……鶯鶯，皇祖母已經讓起身了。」伸手去扶她。

  這一切自是被皇太后看在眼裡，像是才看到她一般，親自扶起她，拍拍她的手，「好孩子，虧得這些年你跟在毅兒身邊，照料毅兒起居，才讓哀家得以放心，趕明兒哀家得好生獎賞你一番才是。」

  柏梓琬垂頭，恭聲道，「鶯鶯惶恐。照料弘毅本就是鶯鶯的本份，不敢要什麼獎賞。」

  皇太后含笑點點頭，鬆了手，拉著元弘毅元弘晉兄弟二人挨著自己在椅榻上坐下，噓寒問暖。

  有宮女送了茶水、點心、時令水果進來放下，退身出去。

  柏梓琬靜靜坐在一旁，捧著茶碗，自顧飲著茶，只當沒聽到祖孫三人的說話。

  「既然回來了，就過去請個安。」皇太后看了柏梓琬一樣，「鶯鶯就不跟你們一塊兒去了，留下來陪哀家這個老婆子說說話。請了安就過來，用過晚膳在出宮。」

  「是。」兩人起身答應著。

  「毅兒……」待元弘毅轉回身，皇太后道，「他終究是你們的父皇，從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見了你父皇好好說話，萬不可再起衝突。你向來聰明，皇祖母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元弘毅低頭道，「是，孫兒謹遵皇祖母教誨。」抬起頭，目光從柏梓琬臉上掃過，跟元弘晉一塊兒出去。

  出宮時已是亥時一刻，皇太后特意命人備了馬車。柏梓琬只覺身心疲憊，上了後便懶懶地靠在一側，而後撩起帘子，趴在車窗上望著外面燈火通明，熱鬧喧譁的大街。

  初夏的夜風帶著絲熱度落在臉上，她徐徐合上眼，手撐著額頭，心下一片凌亂。

  在得知皇太后給她服下的藥是情花蠱時，她便懷疑皇太后知道她並非真正的柏鶯鶯。能坐上那個位置的女人，自是不簡單，只是沒想到四年前她沒有拆穿，四年後，她會拿自己的身份來要挾她。

  「怎麼沒精打采的？可是身子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派人請個御醫過來瞧瞧？」元弘毅將柏梓琬攬在懷中摟著，俯身吻了吻她額頭，絲毫不避車內諱另一人。

  柏梓琬看到元弘晉跟自己擠眉弄眼，臉上一紅，推開元弘毅，小聲道，「老六看著呢。」

  元弘毅抬眼一掃，元弘晉會意，忙轉過身看著車外，「你們繼續，不用理會我。」

  柏梓琬啼笑皆非，怪嗔地瞪了某人一眼，「許是沒有休息好，所以有些頭疼，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就沒事了。」說罷，她乾脆撿了個舒服的地方，靠在他懷中。

  他是她的夫，她既然選擇留下，便決定與他甘苦與共。而她……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后，竟威脅她，不論將來發生任何事她都必須全心全意幫助毅，她便保全他們柏氏全族，反之，定不會令他們好過。

  她雖沒說什麼事，她卻已清楚的明白。

  「小姐……」

  「澤兒呢？已經睡下了嗎？他醒了可有找我？」柏梓琬邊往屋裡去，邊道。

  「問了。還吵著要找您，哭了以後，後來我說你給他買糖葫蘆去了，剛好唐妃娘娘帶著晗晗小姐過來跟他玩了會兒，這才高興起來。」

  「我知道了。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屋歇著去吧。」想了想，柏梓琬道，「素言，你去幫我們打些熱水進來。」

  「是。」

  「明兒個我叫唐妃挑幾個聰明的丫鬟奴才給你送過來。」阿琬身邊就素言一個，實在不行。

  柏梓琬點頭，「聰明的就算了，也不要太多，你知道我喜歡清淨，手腳麻利的就好。罷了，還是不要麻煩姐姐了，趕明兒空了，我讓素言出去看看可有適合的人。」

  元弘毅低眸思索一瞬，道，「好，這件事你自個兒看著辦。只是，阿琬，你是我的王妃，不用對她們客氣。」

  柏梓琬一笑，「放心，我自有分寸。」看到端著水站在屋門口的素言，她道，「進來吧。」

  洗漱後，柏梓琬解了頭髮，換上件寬鬆的衣裳，打發素言下去。見某人懶懶靠著床目不轉睛望著自己，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