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嫌惡

  聽到腳步聲，站在樹下的公孫良轉過身，一手放在身後一手垂在身側，看著往院子裡來的女子。她依舊如幼時喜歡紅色，只不過如今的她不見了往日的天真爛漫，卻是絕代風華。

  紅衣正扭頭跟青兒說這話，猛一回頭，看到院子裡的公孫良，明顯一愣，隨後吩咐了青兒幾句。待青兒福身離開後，紅衣走過去，行禮道，「紅衣見過師父。」

  公孫良並不作聲，目光複雜地看了紅衣一眼，才道，「你選擇離開那日，你我之間便再無任何瓜葛，所以你不必如此。」

  身子一顫，紅衣抬頭望著公孫良，「紅衣自知自己犯下的錯，不敢奢望師父原諒，但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紅衣忘不了師父對紅衣的好，所以即便師父不願意認紅衣，您依舊是紅衣最敬重的師父。」

  恍惚間看到一個小女孩因為得到心念已久的紅衣歡笑的模樣，看到她因為弄髒紅衣暗自垂淚的模樣，還有跟自己撒嬌，賭氣，頑皮……曾經一幕幕從眼前掠過，一如往昔般鮮活清晰。如今，那個小女孩已然長大成人，穿著自己喜歡的紅衣站在他面前。

  

  但是他知道，如今的紅衣已不是昔日那個小女孩，或許，在她選擇離開那一刻起，紅衣便不再是他視若己出的紅衣。

  見公孫良深思複雜地看著自己，紅衣垂了垂眼，那件事，終究是自己辜負了師父。

  「師父若不急著離開，不如去屋裡喝杯茶再走。」好半晌後，紅衣才又開口道。

  屋裡有備好的開水，紅衣取了茶葉出來，泡上，雙手奉至公孫良面前，像小時候那般。只是，她知道如今的師父，再不會因為她親自泡的茶對她笑，將她抱在懷中。

  果真如紅衣所料，公孫良面無表情地端過茶碗，拿碗蓋撥了撥浮在面上的茶葉，輕抿一口，緊細略鉤曲，形似鷹爪，銀毫顯露，色澤綠翠，清鮮持久，醇厚回甘，湯色黃綠明亮，葉底均勻成朵。

  「日鑄雪芽。」

  「是。」紅衣點頭，「每年都有不少人給師父送來新茶，但師父獨獨喜歡日鑄雪芽，這些年，不論紅衣身在何方，每年必會買新的日鑄雪芽隨身帶著，期望有朝一日能遇上師父，能親自給師父泡上。」

  心下動容，面上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公孫良擱下茶碗，隨後又拿起端在手中，「你記得我喜歡日鑄雪芽，為何偏偏不記得我當初對你的教導。紅衣，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紅衣聞言一愣，隨後跪下，垂頭道，「不知紅衣做了什麼惹惱了師父，請師父明示。」

  「你還想瞞我？」公孫良目露失望，她當真已經不是從前的紅衣了。「阿琬體內的奪魂針是你所為對不對？」

  心下咯噔一跳，紅衣抬起頭，鎮靜道，「師父為何這樣說？紅衣知道如何泡製奪魂針，但並沒做過，昨晚來了不少黑衣人……」

  「你是不是想說阿琬體內的奪魂針是黑衣人所為？」公孫良俯身，盯著紅衣的眼。

  「是。」

  「哐」的一聲，公孫良重重將茶碗一放，碗蓋傾瀉，茶水四濺，「我知道現在的你早就不是當年的紅衣，卻沒想到你竟然變得……滿口謊言。」終究不忍對她說一句重話，

  「師父……」

  「不要再叫我師父，我沒有你這樣敢做不敢當的徒弟。」公孫良怒火中燒，「奪魂針是我獨門秘制，我只用過一次，這些年更是絕跡江湖，我唯一的徒弟，當今世上，除了我，唯有你一人知道如何製作使用奪魂針，你還敢說不是你所為？」

  「師父……」

  「你還是不肯承認？」

  淚，順著臉頰落下，紅衣跪著走到公孫良跟前，拉著他的手臂，聲淚俱下，「紅衣錯了，五皇子妃體內的奪魂針的確是我所為，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殺黑衣人的，沒想到會誤傷五皇子妃。」

  「你說的可是真的？」公孫良狐疑。

  紅衣重重點頭，「紅衣不敢再騙師父。」見公孫良盯著自己看了會兒，忽然起身往外面去，她不由喊道，「師父……」師父會不會把這件事說出來，若五皇子知道是她所為，一定不會輕易饒了她。

  公孫良止步，卻並不回頭，淡淡道，「奪魂針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從今往後，你我師徒恩斷欲絕。」接著又道，「念在師徒一場，提醒你一句，不要跟阿琬作對，她不是你可以惹得起的。你……好自為之。」

  得知將軍府被偷襲的事，元弘晉匆匆從軍營趕了回來，待問清緣由，又匆匆趕回軍營。

  午後陽光正好，待元弘毅睡著後，柏梓琬替他掖好被子，輕手輕腳地從屋內退了出來。

  「主子……」芸香笑嘻嘻端著碗東西從外面進來，「主子既然沒有午睡，就把這個喝了吧。」

  伸頭一看，立刻垮下臉來，柏梓琬擺擺手，捏著鼻子，一臉嫌惡，「拿走拿走，要喝你自己喝。」就算雞湯補身子也用不著餐餐都喝吧，今日她就是說破天她也絕不喝一口雞湯。

  「主子……」芸香苦著張臉瞅著她，「奶娘說了，一定要主子把這碗雞湯喝了。」

  柏梓琬面色一沉，「我說了，不喝！你要是怕奶娘責罰你，你替我把雞湯喝了不久行了。」

  「主子……」見奶娘跟柳姨進來，芸香連忙道，「奶娘柳姨，你們趕緊勸勸主子吧。」

  「怎麼了？」看到石桌上的雞湯，奶娘頓時明白過來，「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往後還如何指望你照顧阿琬。」

  芸香一臉委屈，垂著頭，小聲嘀咕，「我是奴婢，主子不肯，我能有什麼法子。主子不肯，奶娘您不是也照舊拿主子沒轍嗎？」

  「你說什麼？」

  赫然抬頭，看到奶娘眼中的慍色，芸香連忙道，「沒什麼，奴婢是說以後一定好生照顧主子，再不讓主子受傷了。」

  奶娘給了芸香一記算你聰明的眼神，在柏梓琬身側坐下，端起雞湯，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邊。柏梓琬條件反射地將頭往後一仰，皺眉道，「奶娘，我真的不想喝雞湯了。」

  「阿琬……」勺子往前送了一點，奶娘盯著柏梓琬，用眼神告訴她必須將雞湯喝下。

  「公孫叔叔……」柏梓琬斜身躲開奶娘的手，抬腳奔過去將公孫良拽到石桌前坐下，「公孫叔叔你趕緊替我跟奶娘說道說道，雞湯再好也不能餐餐都喝是不是？」

  看到柏梓琬眼中的求救，公孫良失笑，寵愛地揉揉柏梓琬前額頭髮，輕聲道，「雞湯確實不用餐餐都喝，但是奶娘既然熬好了，你就算不顧及自己，也該為腹中的孩兒著想。阿琬乖，將雞湯喝了吧。」

  反對無效，柏梓琬吐出口氣，苦著臉接過碗咕嚕嚕喝下雞湯，哪知雞湯剛喝進口中，胃裡一陣翻攪，她連忙將碗一放，擺擺手，幾步走到一棵樹下乾嘔不止。

  「怎麼樣？好些了沒有？」

  奶娘拿帕子給她拭去額際浸出的汗，柳姨端著水過來給她漱口，芸香則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我沒事。」這孕吐還真是難受。柏梓琬走到石桌前坐下，指著雞湯，古怪道，「不是我不想喝，是他不想喝。」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轉手將雞湯地給芸香，「我命令你，現在，立刻、馬上，把這碗雞湯一滴不剩的喝完。」

  「你這丫頭！」奶娘笑罵地戳了柏梓琬額頭一下。

  柳姨道，「阿琬，跟柳姨說你現在想吃些什麼，比方點心什麼的，柳姨這就做了給你端過來。」

  「柳姨，你真把我當成豬了是不是？」才吃午飯多久，又問她要不要吃點心。想起一事，柏梓琬道，「這幾日也沒去陵雅閣看看，也不知道莫叔他們如何了。奶娘，要不今晚我們去陵雅閣，正好我有點想吃白叔做的麻辣兔頭了。」說著暗自咽了咽口水。

  盯著奶娘，在以為她不會答應時，沒想到卻看到她點頭說好。柏梓琬先是一愣，隨後一蹦三尺高，張開手臂高聲喊了一聲「耶」，嚇得柳姨急忙過來拉住她。

  「我的小祖宗，你現在可不同以往，仔細傷到孩子。」柳姨按著柏梓琬在石凳上坐下道。

  柏梓琬頑皮的吐吐舌頭，「我沒想到奶娘會答應，一時忘記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柳姨，隨主子去吧，奴婢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主子像現在這般開心地笑過了……」

  「芸香！」柏梓琬大叫。

  芸香嚇了一跳，連忙捂著嘴，用眼神告訴柏梓琬，她不是故意的。一邊留意著奶娘臉上的表情，見她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幻，不由暗自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不然她準備主子嘮叨死。

  「阿琬，你是不是沒有告訴五皇子自己懷孕的事？」見柏梓琬不語，奶娘道，「阿琬你告訴奶娘，五皇子對你好不好？你是不是真的對他動了情了？」

  她不是個容易害羞的人，可面對四雙齊刷刷盯著自己的眼，柏梓琬還是低下頭，隨後又抬起頭看著奶娘的眼，認真道，「我不想騙奶娘，我們之前確實有些誤會，現在他對我很好，很遷就我，孩子的事是意外，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也請你們繼續替我保密，等我想清楚了會自己告訴他。」

  隱約覺得阿琬有什麼事在瞞著自己，奶娘一掃芸香，見她看了自己一眼便低下頭，奶娘更加篤定心中猜測，面上卻點頭答應。「好，奶娘不逼你，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就知道奶娘最疼阿琬了。」柏梓琬撒嬌般抱住奶娘脖頸，將頭枕在她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