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縣試(二)
2024-04-30 15:45:04
作者: 搞定男神醬
在場多數考生,背熟四書已屬不易,壓根沒見過這首詩,從字面意思猜測是假使伯夷、叔齊來喝,喝什麼?喝水、喝茶還是喝酒?
差之毫厘,繆之千里,眾人急得抓耳撓腮。
竇耘平心靜氣,用已知的五個字來逆推整首詩。想伯夷、叔齊主要有四大典故:兄弟讓國、叩馬諫伐、恥食周粟、餓死首陽,試使夷齊飲中的飲字與最後兩個典故能扯上點關係,講的是周代將兩人的國家給滅了,兩人寧死不吃周粟,隱於首陽山,最終被活活餓死。因伯夷、叔齊清高,歷來被稱頌,這首詩定也是稱頌二人的其中一首。
回到已知的五個字—試使夷齊飲,假如讓伯夷、叔齊來喝,後面定還有下半句!
試使夷齊飲……試使夷齊飲……試使夷齊飲……終……終當不易心!
接著,整首詩浮現在他腦海里。詩名為出自《酌貪泉》,東晉詩人吳隱之所作,全詩為: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
此處有一典故,即詩名里的貪泉,宋夫子上課時曾順帶提過一嘴,說是在廣州府從化縣有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名為貪泉,傳聞再廉潔的人,喝了貪泉水,也會變貪得無厭。然而詩人卻認為伯夷、叔齊來喝貪泉的水,定會矢志不渝。
已經曉得整首詩的含義,再做賦便容易得多,批評貪官污吏,弘揚廉潔清正的美好品德。
墨色正濃,竇耘提筆答卷,將空處一一填上。待到做四書題時,拿出寫草稿所用的素紙,一筆一划地寫了起來。
及至巳時初,黑雲遮天,狂風大作。霎那間,一間間號舍開始騷動起來。有人只顧磨墨未用鎮尺壓緊試卷,風一吹便卷到半空中,只得追著卷子邊跑邊喊:「哎呀,我的卷子被風吹跑了」;有人在素紙上奮筆疾書,風吹得卷子嘻撒作響,一不小心染上了墨汁,「糟糕,卷子被墨汁給弄污了」;有人手忙腳亂收拾卷子與素紙,十分狼狽。
「肅靜肅靜!全都給本官肅靜!」縣官再度拍起了驚堂木。
「縣尊大人,我的卷子被風吹跑了,能不能再給一份?」
「每人的卷子都是獨一份的,你的卷子被風吹跑了,還有臉問本官再要一份?你咋不想想別人的卷子都沒被風卷跑,就卷跑了你的?」
原本壯起膽子問話的考生,一聽縣官不再派髮捲子,那他來考了跟沒考沒什麼兩樣,心中湧起一股酸澀,禁不住當場哭了起來。
「縣尊大人,您就再給他一份空卷子讓他好好考。」
「縣尊大人,大家讀書都不容易,大風驟起,他會吸取教訓,好好考的。」
眾考生心有不忍,七嘴八舌地為其求情。
「放肆!」縣官大拍驚堂木,「本官已講明,每人的卷子都是獨一無二的,上面寫了號舍名字,丟一份便再也沒有補的了。倘若本官給你們補了,朝廷查出來,那可是徇私舞弊的罪,會摘了本官的烏紗帽。你們沒丟卷的,願意考就立刻給本官閉嘴,好好寫卷子;若是不想考的,自個站出來,本官會命衙役把你們一起拖出去,沒的把好好的考試給攪黃了。」
這下,再也沒人敢開口求情。
「縣尊大人,求您……」
縣官一聽哭聲就火大,怒斥:「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今朝你的卷子被風卷跑了,是天意,你要哭,回家哭去,沒的攪得大家不得安寧!來人,速速被他給本官拖出去!」
「縣尊大人,求您開恩!」
兩衙役帶著水火棍,將叫叫嚷嚷的丟卷考生給叉了出去。
觀完一場無情鬧劇,大風不停,竇耘越發小心地保護卷子,每每蘸墨提筆寫字時,更是萬分小心。
午時二刻,大雨來勢洶洶,瞬間便下成白茫茫的一片,號舍外的黃土地被雨水洗得格外鮮亮。號舍極小,沒有門,大雨傾灑下來時,許多雨滴打進號舍里。再加上號舍頂部蓋的瓦片,看似密不透風,實則有多處漏雨。可憐在場數百號考生,要忍耐號舍外下大雨號舍里下小雨,一滴雨打在卷子上便會將墨化成一團,閱卷官看了便覺不喜。因此,他們寧願渾身濕透,也不願弄濕了卷子。
眾考生起得早,折騰到這時候早已腹中空空,巴不得立刻拿出帶的乾糧來吃。只可惜,卷子沒做完,雨又不知何時停,誰又能吃得下?個個在心裡罵忒倒霉了。
「卷子是獨一份的,被風颳走了,或被雨打濕弄碎了,本官都不會再給第二份。你們別瞪本官,考試日子是一個月前定下的,本官也料不到今日會下大雨。你們有乾瞪眼的閒工夫,不如多在心裡打腹稿,等雨停了才能下筆如有神。」
衙役們替縣官撐傘,邊講話邊巡場。
大雨傾盆,根本沒辦法寫卷子,竇耘把心一橫,將卷子妥善收進竹籃里,將硯台、墨塊與毛筆推至一旁,再拿出四個琉璃罐子擺在木板上:一瓶紅燒鯉魚、一瓶梅乾菜燒肉、一瓶白米飯、一瓶綠豆湯。其他瓶子都透明的,唯有白米飯的琉璃罐子瓶身里有白氣與水滴,是早上湯斐君趁熱裝了煮熟的米飯。兩道下飯菜則濃油赤醬,飯後又有糖水喝,最要緊的是—這四樣食物,全是湯斐君親手做的,寄託著她希望他能鯉魚躍龍門的美好願望。
一想到湯斐君,等雨停的焦躁全消,他慢條斯理地將四瓶食物一一倒扣,再挨個打開,從籃里拿出一個乾淨的青花瓷碗與一副勺筷,將瓶中的米飯扒到碗裡,僅半瓶米飯便將青花瓷碗給裝滿了。於是,伴著雨聲,他樂悠悠地享用起簡單的美味。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本官也左右不了。你們既來之則安之,該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怎麼答卷才是。」撐傘巡場的縣官來到洪字排號舍,邊走邊講。
「縣尊大人,您瞧瞧這個洪字二十號舍的,雨下得這麼大,一時半會停不了,哪個不是心急如焚,一臉憂愁?唯獨他,悠哉悠哉的,哪有考縣試的緊張模樣?分明是把號舍當飯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