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怎麼看都不膩

  明月當空，芯長燭短，湯家人圍桌而坐，共享佳肴，唯有一副乾淨碗筷無人用，一個座位空著，不好開席。

  高氏道：「竇耘這孩子，一回家就把自個兒閂在房裡，這到了吃完飯的時辰，誰叫也不來。他餓肚子事小，就怕想不開。」

  「娘，竇耘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今兒他回竇家遭了太多事，一時半會想不通也是人之常情。想他是個悶葫蘆的性子，咱們多說了，他反覺得不耐煩，不如把飯菜留在鍋里。等他什麼時候想吃，自去端來便是。」傅氏接話道。

  一早便出門育種的湯斐君，才洗了個熱水澡便被叫來吃飯，聽雲珠提了一嘴，但並不曉得竇耘今兒回竇家發生了啥事。他那麼討厭竇家人，還要眼巴巴地湊上去求人，定被刁難了。每逢她遇到什麼委屈，他總一聲不坑地替她解決。如今他有難處，豈能坐視不理？思及此，她忽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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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幹啥？」湯子義問。

  「竇耘找我借了二十兩銀子，我估摸著他是借去給竇家人了。真要是給了他們，那我要他儘快還的。」

  傅氏不清楚竇耘是否暗中給竇氏夫妻或竇家其他人銀兩，真去追查未免太小家子氣，便攔道：「二十兩銀子，給了就給了，叫他拿什麼還？斐君，你休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添亂。」

  「繡華，你想岔了。竇耘說是借銀，斐君去討要名正言順，能趁機叫開門，順便開導開導他。」

  「祖母說的是，我去跟竇耘掰扯清楚，大傢伙兒先吃。」

  湯斐君拎裙跳出門檻，沒入夜色里。

  叩叩叩……

  「我不想吃飯，別來煩我。」

  「嫌我煩，那我走便是。」

  湯斐君轉身欲走。

  門從離開了，竇耘一把拽住她的右手，「別走！」

  湯斐君往房裡一瞥，只見當中擺著的几案上堆了一沓紙，硯台里的墨水已開始分層，沾了墨的毛筆擱在桌上，墨汁沿桌往下滴。敢情他閉門不吃飯，是化悲憤為練字？那她可得仔細瞧瞧每張紙上有沒有錯字，或者畫些烏龜王八蛋之類的。

  孰料，她剛邁了兩步正到了門檻處，房裡的白燭倏地滅了，摔了個狗啃泥，掌心和膝蓋傳來絲絲縷縷的疼意。

  「斐君！」

  竇耘攙扶不及，竟也摔到了她身旁。

  沒了燭光，屋外清亮的月光照在兩人身上，湯斐君漸漸看清身邊人，「竇耘，你也能摔倒，真是太好笑了。」

  哈哈……

  滿腔怨恨的竇耘也摔得不輕，但看她純真美麗的笑顏，不禁也咧嘴笑開了，「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大笑，笑了好一陣子。

  竇耘率先起身，扶起她，再幫她撣掉身上的灰塵，「摔疼了麼？」

  「不疼。」

  「都怪我只顧著寫佛經，竟忘了白燭快要燒完了，早該點上另一支的。」

  「摔一跤沒什麼大不了的，也甭去找白燭了，咱們在這台階上坐著，賞月聊天。」

  竇耘借著月光從屋裡找了幾本書墊在地上，再邀她坐下。

  天空幽藍，月如明珠，薄雲像仙女的練帶飄來飄去，滿天星輝。湯斐君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腮，「竇耘，月有陰晴圓缺，我怎麼就看不膩呢？」

  月缺月圓，月月周而復始，星空浩瀚，不論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仰頭便可看見天賜美景，但誰都摘不到，也不能據為己有，豈會覺得膩？

  竇耘在心中想好了這些措辭作答，待張嘴回話時，又覺得如此回答並不好，便改而回道：「我也想不通，天天看你，怎麼也看不膩。」

  湯斐君的臉比屋檐下的紅燈籠還紅，「竇耘，你……」

  「我咋了？」竇耘側頭，凝視著她絕美的側顏。

  湯斐君嘟嘴，「你給我正經說話！」

  「我說話咋不正經了？我說的是大實話，真的是天天都看你看不膩。」竇耘不自覺地把身子往她那邊挪近了點。

  「誰要給你天天看？」

  「你不給我看，那給哪個男人看？誰要是敢覬覦你，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竇耘，你說得怪嚇人的。」

  「那你就收斂收斂，只叫我一個人曉得你有多美。」

  說湯斐君美？在她從小到一年前，皮膚白五官好看，有千金小姐的身份，做什麼都被誇可愛。可是，自打湯家被抄家、流放至今，她每天在田間地頭幹活，都快曬成大黑魚了，連家裡人都嫌棄她是最黑的一個，跟農婦沒什麼兩樣。

  她很有自知之明，「你說這話騙騙小丫頭還行。」

  「瞧你說的，你以為自己多大？沒及笄的小丫頭，還喜歡逞強。」

  在竇耘眼裡，湯斐君很愛逞強？她極為不服，辨道：「我不是逞強，是真的很強很能幹，好不好？」

  「好好好，你很強很能幹，但我要做你的男人，得比你更強更能幹才行。」竇耘低聲哄勸。

  「你比我強比我能幹，算不得什麼，得比天底下絕大多數男人能幹才算厲害。」

  「你放心，我會成為萬里挑一的那一個。」

  東拉西扯說了一通，竇耘鬥志昂揚，絲毫沒有被竇家人纏得心煩氣躁無所事事的樣子。刻意避而不提，反倒顯得沒必要了。她直接問：「竇耘，今兒你去羅浮山了？」

  竇耘把白天發生的一切，原原委委地講了出來。

  當她聽到竇氏夫妻把小妾姜氏和庶子女當僕人使喚，極為氣憤；當她聽到鄭氏以死相逼竇耘認祖歸宗，更為氣憤；當她聽到竇萬祥住豬圈，光心裡氣憤已不夠，直接開罵：「我曉得竇夫人是個厚臉皮、愛算計人又摳門的，沒想到對待時日不多的老人，非但不想著怎麼盡孝，還讓老人家住豬圈，真是聞所未聞，古今少有！不過，她既動了讓你回竇家的心思，定有後招，怕會把歪心思動到老太爺頭上，得提防點。」

  「我再多抄些書賺足一百兩銀子，便給姜氏買個宅子，讓她帶著老太爺和她的子女住。」竇耘早想了應對之法。

  湯斐君點頭，又道：「為免夜長夢多，我這就回去取銀，明日叫我娘去惠州府找宅子，讓她們幾個快快搬出去住才好。」

  「我怎麼能要你的銀子？」

  「那就好好考，早點成秀才……」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