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湯子敬回來了（二）

  傍晚，太陽變成一個閃閃發光的金盤子，晚霞似火燒紅了半邊天，朵朵白雲像魚鱗一樣布滿天空，涼風掠過水麵，掀起一圈圈漣漪。湯家人扛著鋤頭回家，或喝水，或坐下擇菜。

  這時，湯子賢和竇耘踏門而入，兩人肩上皆背著書箱和小包袱。

  「不時不節的，你倆咋回來的？難不成書院裡出了啥事？」傅氏深感不安。

  「娘，我和竇耘在書院裡讀書讀得好好的，只是回家住的時候，被人給趕了出來。欲知詳情，容我喝點水再仔細講。」

  雲珠慌忙遞上一碗溫茶。

  湯子賢一仰而盡，用手擦去唇邊水跡，張嘴敘道：「下了好久的雨，今兒好不容易晴了，張升喊我倆一起放風箏。我和竇耘整日讀書，坐得身子都僵了，便答應去放風箏松松身子骨。哪知我們一踏進家門，風箏還沒拿到手，箱籠細軟被丟在院子中。起初我倆以為是遭了賊，找到朱姨娘一問才知道，是子敬他媳婦搞得鬼！說什麼她懷有身孕，不宜跟我兩個陌生男子同住，恐動了胎氣。」

  「真是豈有此理！那宅子本就是為了子賢和竇耘讀書而賃的，她仗著懷了個孩子，便把正經的主子掃地出門，她當自己是皇太后，懷的是龍種？」高氏氣得連呸三聲，開始喘粗氣。

  一直以為自己算是高傲的葉氏，聽到兒媳婦如此無禮，再也忍不住：「子敬真是被那個女人迷了心竅，哪還有半點從前足智多謀的樣子？一天到晚的，想吃這個想吃那個，沒一樣好弄的，子敬要不去搞來，她就撒潑苦鬧，真是把子敬治得死死的。我看不慣她潑辣樣，也懶得看好好的兒子弄得跟個懦夫似的，還是躲得遠遠的為好。哪知她一點都不會反省，不光刁難我，還要刁難子賢和竇耘，難不成她要把湯家人欺負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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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家崇尚以理服人，不管對待下人還是子女，從不會非打即罵，事事講究一個理字。遇到汪四姑娘這種蠻不講理為己獨尊的女人，講理是對牛彈琴。高氏和傅氏皆冥思苦想，如何治她。

  「我跟竇耘回來了，算是好男不跟女斗。可朱姨娘和子康還留在那裡，不曉得要被折騰成什麼樣。」話畢，湯子賢仰天長嘆。

  傅氏責問：「你怎麼不叫朱姨娘和子康回來？」

  「娘，我怎麼沒叫？朱姨娘和子康也想回來的，但子敬他女人說什麼家裡不能缺個照顧她的人，非要走一個的話，只能是子康，朱姨娘要留在那給她弄飯洗衣。偏偏子康是朱姨娘一手帶大的，母子倆都捨不得離開對方，便都留下了。朱姨娘說一來，老屋住得人多太擠了，能少兩個是兩個；二來，那宅子是賃的，並不是買的，她得留下看著，怕子敬和他媳婦亂造，到時候要賠錢給房主什麼的。我和竇耘聽著有理，便沒勉強她，只好回來了。」

  「她是個逆來順受的，又勤快，只怕要沒日沒夜地當成丫鬟使喚。」

  一時間，屋裡人唉聲嘆氣的。

  不多時，牛聲哞哞，湯子義蹦進來，高興地喊道：「今兒我跟姐帶去的瓶瓶罐罐全都賣空了，掙了十兩銀子，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厲害。」

  「真厲害。」

  儘管大家嘴上誇他，顯然言不由衷，湯子義頓生疑竇，「平日大家要是曉得我們掙這麼多銀子，定要問賣了多少，有沒有被人刁難之類的話，今兒咋一個個的都垂頭喪氣的？發生什麼事了？」

  拎著空籮筐和圓竹籃進屋的湯斐君，一眼瞧見兩個書箱和小包袱，深感不對勁。想湯子賢和竇耘都是愛讀書的人，平日性子寡淡，不愛拉幫結派，應該不會被牽涉進什麼大事，以至被書院掃地出門。況且，端午已過，也沒到放假割稻的時候，他們突然回來，難不成是城中宅子被湯子敬和他媳婦占了？

  「你倆來得正好，都坐下說話。」傅氏招呼姐弟倆坐下，雲珠一一奉茶。

  高氏開口道：「雖說咱們湯家比不得從前，諸多規矩從簡，但嫡就是嫡，庶就是庶，嫡庶不分，終招大禍。去年咱們一家子人流放到此地，子敬嫌日子困頓過不下去，跑去澄州淘金。這一去，音訊全無。現下聖上下旨大赦天下，不光他回來了，還帶了個愛折騰么蛾子的大肚婆回來。既然他當了人家的倒插門女婿，孩子以後也跟著姓汪，便沒咱們湯家什麼事，沒的叫汪家人便宜占盡。明兒一早，大家全都坐牛車進城去，看她如何撒野。」

  葉氏一聽，心裡叫苦。湯家人多，汪四姑娘再刁蠻任性也架不住人多嘴雜，一人一口唾沫便能把人給淹死！不行，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孫子的娘受委屈，真要動了胎氣沒了孩子，她也沒活頭了。

  「老夫人，夫人，您們別這樣趕盡殺絕。我曉得子敬糊塗，他媳婦又囂張，我這個做娘的自要去好好教導他們。不如這樣，夫人給我二十兩銀子，我去打發他們走。倘若我沒把他們弄走，我也沒臉回來見大家，任我在外頭自生自滅。」

  湯子敬嫌貧愛富，不願跟家人過苦日子，寧願做低人一等的上門女婿。生下來的孩子又不姓湯，葉氏又是好吃懶做的，沒給湯家掙一個子，張口要大筆銀子，誰都不樂意。

  湯子義快嘴快語：「葉姨娘，您好大的口氣！一開口就要二十兩銀子，還說什麼打發？我要有二十兩銀子，去外頭買三四個女人都夠了。況且，子敬去入贅了，該拿汪家的銀子來貼補咱們家才是。」

  「理是這麼個理，好歹子敬還姓湯，家裡日子又好過了些，拿出二十兩銀子又不傷筋動骨的。夫人，您說呢？」

  傅氏不言，只看高氏。

  「只給八兩，愛要不要。」高氏講完，翻了個白眼。

  「八兩……才……」葉氏嫌少，又怕表露出來會被眾人罵，忙改口：「八兩銀子不少了，又有八八發的寓意，多謝老夫人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