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等京城傳來的消息

  烈日當空，榕樹葉被曬得發蔫，行人們無精打采地逛著，唯有半大的孩子活蹦亂跳，瞅這個新奇，看那個想買。

  湯斐君要了一碗紅豆沙，竇耘付了六文錢，給她搬了個小杌子坐便走了。儘管沒風，但樹蔭下自有涼意，買了糖水的食客們或蹲或坐，囫圇吞棗地吃起來。

  白瓷碗裡裝著稍顯濃稠的紅豆沙，聞起來夾雜著陳皮的清香，讓人食指大動。她嘗了一口，淡淡的陳皮香味為紅豆沙增香，熬得軟爛，入口即化，甜而不膩，確實比自家熬的要好吃很多，怪不得這家不起眼的糖水攤子生意這麼好，甚至有好些熟客來了都不必點，攤主夫妻便曉得要吃什麼。

  吃著甜甜的紅豆沙糖水，湯斐君望著竇耘遠去的背影，即使在人群中，他走路也保持身姿挺拔的狀態，不像別人塌肩駝背。也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會在人群里搜尋他的身影，一看見會莫名歡喜。

  「來兩碗綠豆沙！」

  這聲音異常響亮，湯斐君頓感耳熟，聞聲看去，竟是金驛長！

  她端碗站起來，搶著替他付了十二文錢。

  

  金驛長很是詫異，「你……你姓啥來著？我只記得你是在張家貢園裡幹活的。」

  為著荔枝進貢的事進過好幾次面，連她的姓都沒記住。她心知自己身份低微，掩飾住些許失落，帶笑打趣道：「金驛長貴人多忘事，小女子姓湯，喝湯的那個湯。」

  「對對對，湯姑娘！」金驛長見她端著半碗紅豆沙，「你們女人家的，就愛吃這些甜東西。賤內也極愛吃這家的紅豆沙，因我年年給她買，一年得吃一兩百碗，連吃了好幾年，早吃膩了，現在愛吃綠豆沙了。」

  對公事說一不二的金驛長，長得五大三粗，竟是個寵妻的男人，反差過大！

  湯斐君笑道：「金夫人能被金驛長這般寵愛，真是應了那句話，只羨鴛鴦不羨仙。」

  私下沒少被人說成是懼內，金驛長聽她誇成寵愛，聽著舒服，順勢多問一句：「湯姑娘，今兒端午，你咋一個人在這？」

  「實不相瞞，小女子準備吃完這碗紅豆沙便去驛站找您。」湯斐君如實以告。

  金驛長猜測：「你是想打聽進貢的荔枝討沒討到聖上歡心？」

  「不愧是金驛長，一猜就中，真是絕頂聰明。」

  金驛長擺擺手，「湯姑娘，你甭誇了，這點事誰想不到？依我說，你也忒心急了點，今兒正是端午節，太后壽誕也是今日，什麼文武百官慶賀獻禮、宣讀聖上所寫的祝壽文、擺宴席、看戲那套繁文縟節搞下來，起碼要到半夜。即使荔枝味道好，龍顏大悅，賞賜也沒這麼快下來，起碼要過好幾天。」

  湯斐君也曾想不該今兒個來問，但不問又不放心，這下聽金驛長親口說了，心裡平靜了些，「金驛長所言極是，小女子沒經歷過什麼大事的，整日擔心荔枝進貢的事，委實是小女子心急了些。請您看在小女子年紀尚小閱歷不深的份上，指點一下大概什麼時候會有消息傳來。」

  「往年荔枝進貢後，起碼要七天以上才有賞賜發下來。像今年太后六十大壽，又趕在端午節這天，實屬罕見，可謂是普天同慶，共襄盛舉，賞賜必定比往年多。你為進貢荔枝出了力，少不了你的好處。不過，你也該曉得聖上和太后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嘴巴刁鑽得很，若是今年的荔枝滋味不夠好，賞的可就是一丈紅了。」

  先揚後貶，金驛長給湯斐君提了個醒便走了。

  新鮮荔枝從摘下、催熟到包裝全是她一手經辦的，那些裝著荔枝糖水的琉璃罐子更是多層保護，只要途中沒人動手腳，絕不可能出差池。然而，先前她沒資格與張家人講如何分賞賜，便不指望能分太多，只是她等著賞銀急用，才這麼急切地盼著京城的好消息傳來。

  「你呆呆地望著誰？」

  「竇耘，你回來了。」湯斐君見他身後跟著一輛寬敞的馬車，將碗裡的紅豆沙一股腦兒全吃完了，用帕子擦了嘴，才答：「剛才我看到金驛長，跟他說了幾句話。」

  「既然你已見過他，那便不要再去驛站了？」

  「沒錯，咱們不用去那麼遠的驛站，不用坐雇的馬車，你快去退錢。」湯斐君催道。

  這時，車夫大聲叫問：「你們到底坐不坐馬車？不坐我走了。」

  「怎麼不坐？你且等等！」

  竇耘扯著嗓子喊了，再勸她：「今兒牛車與轎子都緊俏，只能出高價雇馬車。我已付了半錢銀子，車夫才肯來的。你若不坐，那半錢銀子便打水漂了。」

  「還沒坐馬車便先把錢付了，哪有你這樣的？」湯斐君嘴上帶著三分埋怨，拎裙快步走到了馬車邊，踩著小凳上去了。緊接著，竇耘也進了馬車，帘子蓋上時，兩人同坐一條帶流蘇墜子的長凳，他明目張胆地握住她的手，再十指緊扣。

  昨晚擁抱，今天牽手，進展是不是太快了？湯斐君眉頭微皺，用力抽出手，坐到了側面凳子上。

  「生氣了？」竇耘紅著的臉像熟透的荔枝殼，「我以為你不反感我這樣的。」

  湯斐君很難講清楚自己為何突然生出無名火，看他沮喪的臉又心軟起來，「竇耘，你說要用秀才功名做聘，在此之前，還是規矩點好。我不想被人說私德有虧，你也該多花些心思在讀書上，別為兒女情長弄得分神。」

  「我曉得了。」

  竇耘雙手按在膝蓋上，端正坐好，開始反思自己為何招致她的反感。他對別的女人從不多看一眼，但在湯斐君面前，成熟穩重皆不見了，像沒長大的孩子，所有顧忌拋到九霄雲外，想抱就抱，想牽手就牽手……

  「你們還沒說要去哪呢？」車夫在簾外問。

  「去張府。」

  一個時辰後，湯斐君找到張員外，求買十個琉璃罐子。他送出去上百個，也不差再多送這十個，便直接送給她了，還給了她一大籃子水果—櫻桃、荔枝與枇杷。

  「張員外，您出手大方，真叫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我隔三岔五地進府幫您打理一下花草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