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娶妻當娶郭姑娘還是湯姑娘？

  荔枝樹葉鋪天蓋地，形成一層低矮的綠天。

  張瑞清俊一笑，「湯姑娘，論種荔枝，你的確是一把好手。眼下不才有個問題想請教，你沒鋸斷樹數那一圈圈紋路，是怎麼瞧出樹齡的？」

  「瑞公子，您所說的砍倒樹木數紋路，可謂是最準確的，但貢園裡的荔枝樹極為珍貴，不能隨意砍斷。首先，我通過樹皮看個大概。像人一樣，樹齡小的荔枝樹皮較為光滑，而老樹皮很粗糙，裂口也深，給人一種飽經風霜之感。此外，絕大多數樹一年分一次枝，分叉的樹枝越多，荔枝樹越老。」

  「原來如此，受教了。」

  夜裡，張府書房裡點著多支白燭，小風吹得火苗左右晃動，張瑞不以為意，低頭看書。

  咳咳……

  張瑞抬頭，見雙親走來，忙前去攙扶二老坐下，「爹，娘，您們怎麼不早些歇息？」

  「阿瑞，等我跟你娘講完要緊事，自會回去歇著。」張員外又咳了兩聲。

  「什麼要緊事非要勞駕二老前來？」莫非荔枝進貢一事突生變故，攪得二老心煩意亂才來找他商量對策？

  「老爺，明明是件好事，說成要緊事，沒的叫阿瑞白擔心。」

  

  好事，那還真是虛驚一場。張瑞鬆了一口氣，「爹，娘，什麼好事非要您們親口來說？別賣關子了。」

  「阿瑞，你今年已有十八，再過兩年及冠該娶妻了。咱們張家富庶之家，你又好讀書，是個通情達理的，為娘想為你尋一位家世相當、品性賢惠的好姑娘為妻……」

  「娘，我還有兩年才及冠，等及冠後再覓良妻也不遲。況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爹娘中意即可。」

  「阿瑞，你不像阿祥那樣不務正業，要娶個厲害的夫人鎮住他才好。你這般聽話，若是娶了個河東獅，豈不日日被欺負？是以，為娘的跟你爹講，家世不要太好，比我們張家差一點也無妨，只要姑娘性子好，別像個炮仗一點就著，又能跟你說得上話，與你情投意合才好。」

  父母專程來講娶妻的事，張瑞揣測雙親已找了合適的人選，便問：「娘，那您和爹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城東郭家，賣景德鎮瓷器多年，家境殷實，只生得一雙女兒，小女兒有些嬌俏任性，大女兒性情溫和，形式端莊，姿色過人，為娘瞧著你和她是良配，想叫你爹早點找保山來下聘，先訂親，等你及冠再娶進門。可是，你爹非說柔柔弱弱的女子沒什麼用，非說湯家姑娘好。」

  湯家姑娘……張瑞腦海里浮現出湯斐君講怎麼看樹齡時熠熠生輝的雙眼，自帶金光，那是他在其他任何女人眼裡都不曾看過的樣子。

  張夫人沒察覺到兒子走了神，繼續道：「你爹把她誇得跟天仙似的，說什麼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換了華服能上得廳堂，挽起袖子能下地種荔枝。其實，老三家的早就跟我講過，湯家是從南昌府流放來的，咱家怎麼能娶流放犯人當正妻？普通百姓都嫌棄流放犯人低人一等，咱家還上趕著娶回家當正房夫人，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更何況，她天天下地幹活，曬得跟塊炭似的，上不得台面，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根本配不上你，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嫁妝。」

  張員外聽了身子抖了兩下，「你一個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曉得什麼？英雄不問出處，湯姑娘被流放到這，家裡確實拿不出像樣的嫁妝，可她腦子活絡，又是少有的種荔枝能手。阿瑞要是能把她娶進門，靠她能掙的錢，比郭家出的嫁妝多多了。」

  張夫人挨了罵很不服氣，「一個流放犯人，還沒及笄，你誇她比你這個種了幾十年荔枝樹的還厲害，依我看，就是她裝出來的，想攀高枝罷了。」

  「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慣了，早忘記張家有現在的一切，都是仰仗著皇商身份。你以為皇商聽起來高人一等，皇室的錢就那麼好掙？就說今年這荔枝收成不行，不光要進貢荔枝給皇室的人吃，還要確保荔枝宴有足夠的荔枝用。咱們張家做不到，有多少人搶破頭皮等著奪走皇商這頂高帽子？得虧湯姑娘聰明，替我想出了兩全辦法。我再問你，郭家給的那些嫁妝，是能確保咱們張家皇商身份永在，還是可以保證子孫後代永遠衣食無憂？」

  張夫人嘴巴張了幾下，終於想出反駁的話來，「老爺你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咱們做父母的，替阿瑞將郭家賢媳娶進門就夠了。」

  「賢媳賢媳，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喊人家兒媳婦，也不嫌害臊！再者，你怎知湯家姑娘不賢惠？」張員外駁倒。

  張夫人有口難辯，只問兒子：「阿瑞，我與你爹講不通，為娘的且問你，撇開相貌不談，你中意郭家嫡大小姐還是湯家流放犯？」

  「娘，郭家大小姐養在深閨，孩兒不識，湯姑娘為著家計，曾在沁香閣幫三叔賣年花，不光會講咱們這兒的方言，跟客人打交道好不怯場，對各種花如數家珍，漲好彩頭的話張口即來……」

  親生兒子竟對流放女犯人交口稱讚，張夫人頓感匪夷所思，「阿瑞，早知道你會被她迷住，我說什麼也不同意你爹放你去沁香閣幫忙，這次去廣州府找琉璃罐子，她也同去了。她這是使計謀想把你迷得神魂顛倒呢！」

  「娘，湯姑娘不是那種人，你莫要那樣講她。」

  「你們爺倆都中意湯姑娘當正房夫人，我偏不同意！即便要娶她進門，那也只能做小的！」張夫人說完氣話，拂袖離去。

  「我不願意！」

  當日周青賢提出納湯斐君為妾，她大喊出拒絕的四個字，張瑞現今想來仍振聾發聵。她不肯給周青賢做妾，豈會做他的妾？

  「阿瑞，甭管你娘，既然你也中意湯姑娘，我這個做爹的，少不得要替你好好謀劃此事。」

  剛從張瑞心上破土而出的傾慕小芽，被親娘冷水一潑，折斷難活，他頹喪地反問：「要是娘又一哭二鬧三上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