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饕餮盛宴

  八仙桌上，一道道美味菜餚冒著熱氣。兩碗紅燒海蝦，個個色紅髮亮，殼厚肉多，無比鮮美；兩碗豆腐紅燒肉，碗底全是豬油浸著，塊塊肥瘦相間，因豆腐吸飽了湯汁，不細看根本分不清是豆腐還是紅燒肉；蒸好的螃蟹，挨個擺了滿滿一盆，紅殼紅鉗，不見之前的耀武揚威，急等著人拆了吃；一碗干煎小黃魚，煎得金黃，滿是魚香；另有一碗肉絲炒萵筍、一碗涼拌馬蘭頭、一碗炒薺菜，以及每人一碗瘦肉湯。

  佳肴已備妥當，只等人入席享用。

  因湯家素有等人到齊再開席的規矩，其他人還能抵擋美味誘惑，可湯子義和湯子康兩兄弟圍著八仙桌轉，問了幾十上百遍「祖母和娘什麼時候來」，還沒等到她們來，哈喇子早流了一地。

  「子康，不許這樣沒禮貌。」朱氏硬是拽走湯子康，去看活蝦和活螃蟹。

  「嘖嘖，某人的口水都快滴到菜上了，也不擦擦！待會兒，還有人敢吃麼？」葉氏擺上乾淨碗筷。

  某人……雖沒指名道姓，但很明顯被譏笑的人是湯子義。

  湯子賢不滿她說話難聽，但錯確在自己親弟弟身上，便訓道：「子義，剛才朱姨娘在灶下做菜的時候，你沒少用手抓蝦吃，還吃了個螃蟹，比我們這些一口沒吃的強多了，你還嫌不夠？」

  「大哥，民以食為天，過年都沒吃這麼多好菜，我想吃也是人之常情！我就不信你不想吃！」湯子義說得理直氣壯，湊到湯子賢腹前，豎起耳朵一聽，登時開懷大笑，「大哥，你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背地裡吞了多少次口水。你說我饞，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子義，這麼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傅氏邁步走來。

  湯子義三步並作兩步，前去抱住傅氏的右臂，「娘，你怎麼才來？等得我抓心撓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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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見，吃不著，你難受得抓心撓肺吧？」傅氏反問著拆穿。

  「娘，您真不愧是我的親娘，一猜就中。」

  這還用猜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都別忙活了，過來吃飯，一切等吃完飯再說。」高氏下令。

  一時間，眾人全都圍攏過來。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每邊可坐兩人，一共能坐八人，高氏最先落座於上座，傅氏、湯子賢、湯子義、湯斐君、葉氏、湯子康六人每兩人一條長凳占了三條凳子，獨留上座旁一個位置，還剩下竇耘、朱氏和雲珠三人沒坐。

  傅氏開口道：「子康，你娘做這麼一桌好菜辛苦了，你去祖母旁邊坐，把位子讓給你娘。」

  這般安排，只有雲珠和竇耘兩個外姓人不能坐，必須站著吃。

  「竇耘，你來我這坐。」

  高氏一發話，眾人都極為驚訝。雖說竇耘跟湯家嫡長子—湯子賢一樣，同在張家族學讀書，可這麼多年來，他半奴半恩人的身份，還是沒法跟湯家人平起平坐的。這一回，老太太要他坐到身邊去，不就表明很看重竇耘？甚至連親孫子們都比不上對他的厚愛？

  傅氏被婆婆高氏當眾拂了面子，有些不樂，語氣生硬地講：「竇耘，老夫人發了話，你還不遵命照辦？」

  「多謝老夫人和夫人抬愛，我站著吃，挺好的。況且，黃牛今兒跑了幾十里路，得趕緊給它吃草。」

  「既然如此，我便不勉強。來，吃個大螃蟹。」

  誰能想到，由高氏開席下的第一筷子竟是夾給竇耘！

  竇耘雙手捧碗去接。

  雖然傅氏摸不清高氏為何突然對竇耘青眼有加，但她立刻效仿，「雲珠，你也吃一個。」

  「好了，都趁熱吃。」

  眾人剝蝦吃螃蟹，大快朵頤。

  待蝦盤蟹盆見了底，滿桌都是蝦殼蟹殼，湯子康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笑吟吟地說：「我打了個蟹黃味的嗝，好香啊！」

  合家開懷大笑。

  「你們吃飽喝足，可別忘了遠在家鄉的老太爺和耀祖一家，還過著清貧的日子。」高氏含淚道。

  傅氏恭敬接話：「娘，爹那麼大年紀，和耀祖、巧娥、侄子侄女們同住，節衣縮食的，我這個做大房兒媳婦的上未能孝敬公爹，下沒能救濟二房一大家子人，實在是於心不安，常夜裡睡不著覺。好在幾個孩子爭氣，現下手上寬裕些，想托人捎去二十兩銀子，奈何沒有可靠的人，怕像寄出去的信音訊全無，沒法一文不少地交給爹。」

  「夫人，你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真要想送銀子給老太爺用，還找不著辦法麼？依我看，你對老太爺和二房的，就跟對我兒子敬一樣，全是空話。」

  當眾反駁當家主母的話，置傅氏於何地？

  湯斐君開口辯道：「葉姨娘，我娘要是那種虛與委蛇的人，湯家還能有今天麼？況且，今天得了這麼多豬肉和魚獲，本就打算妥善醃製好，再跟銀兩一起托人送去給祖父。」

  「那……那也不是夫人的功勞！」葉氏情急智生。

  「更不是你的功勞！」湯斐君嗆道。

  「斐君，你現在攀上張府那等富紳，又得了這麼多送的東西，自然不把我這個年長一輪的姨娘放在眼裡。」葉氏冷聲嘲諷。

  朱氏見高氏臉色越來越難看，即將要發火，忙道：「大家都少說兩句，吃飽了有要事商量，可不是耍嘴皮子的。」接著，她向高氏和傅氏請示剩下的豬頭、一大半扇豬和魚獲怎麼辦。

  「這些我不太懂，還請娘指教。」傅氏回道。

  「這有什麼難的？先說生豬頭，把豬毛剃乾淨，再劈成兩半，掏掉鼻涕和豬腦漿，再破開豬耳朵，把所有豬肉斬成手臂粗的長條，再用鹽和料酒把豬頭和肉每一處醃到位，下雨時放在缸里醃著，天晴了拿出來曬乾。那些魚獲要難弄一點，魚要一條條殺了，掏出肚子裡的魚泡、魚腸等髒東西，洗乾淨也用鹽擦了醃著。螃蟹吃新鮮的，沒法弄成乾貨，好在蝦還剩的挺多，先煮熟，再放在太陽底下曬乾。有這麼多東西，分一半送去給老太爺和耀祖他們吃，也夠吃兩三個月了。」高氏已想到南昌府的家人們收到乾貨時喜形於色，便催道：「都愣著幹啥？還不趕緊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