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寧做糟糠妻，不做富人妾

  走廊里空蕩蕩的，竇耘快步跑下樓梯，滿堂食客推杯換盞，單不見那熟悉的身影。他逮住一位捧著托盤要上菜的店小二，「小二哥，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姑娘走出去？」

  「有個姑娘哭著跑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哭的姑娘，必是湯斐君！

  「她往哪走了？」竇耘焦心如焚。

  「好像進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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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院裡，兩棵芭蕉葉大繁茂，樹下有一口水井，竹篾編成的井蓋斜放在一旁，竇耘心慌慌地跑到水井邊，探頭一看並無異樣，仍不放心，輕聲喊：「斐君……斐君？」

  此時，湯斐君躲在茅房裡，哭得難以自制，聽到他溫柔呼喚，便站起來。茅房簡陋，門是幾塊木板拼成的，好幾條縫能從里往外看。總是沉穩寡言的竇耘，時而看井，時而扭頭看柴房、茅房有沒有人出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她用帕子擦掉眼淚，今兒委實不該哭的，周青賢只是動了納她為妾的心思，並非強搶民女。只是被冒犯，她已表明態度，哭著跑出來有點小家子氣，現在棲身在茅房裡，染上一身臭味，叫她怎麼見人？

  「斐君！」

  聲音近在眼前！

  湯斐君抬眸一看，竇耘已站在茅房門外。雖說她不曾解裙，沒什麼好尷尬的，到底是茅房，臭氣哄哄的，僅隔一道破門，總歸怪怪的。

  一句「原來你在這」哽在喉嚨里，竇耘看見湯斐君雙頰緋紅，不敢直視他的雙眼，擺明了是不好意思。他這才發現一男一女隔著茅房的門見面，擱誰都不好意思，便不肯再往下說。

  這時，一滿身酒氣的粗壯男子邊解褲腰帶，邊嚷嚷：「你倆要聊去哪不行，非要占著茅坑不拉屎！不嫌臭啊？」

  湯斐君整個人像被火燒過，渾身熱得血紅，打開茅房門，低頭從後門走了出去。

  翠微閣里，周青賢還在罵罵咧咧，「我實在不曉得你三嬸看中她哪一點，認為她配當我的妾！黑不溜秋的，乾瘦得像臘腸，脾氣還挺大，真要娶她為妾，只怕我全家人都得給她洗腳提鞋。」

  張瑞臨窗往下看了許久，終見湯斐君和竇耘一前一後地走在街上。湯斐君走在前，雙肩打開，雙手隨著走路時晃動，給人坦蕩無畏之感，不像其他未出閣的姑娘故意扭動腰肢，扭捏作態。跟在後頭的竇耘，不緊不慢地跟著，像是守護公主殿下的忠實侍衛。他不清楚兩人之間是否真的生出情愫，但竇耘能說出那句「只要她想嫁，我就敢娶」，起碼是郎有情。想他比竇耘略大些，還不知紅顏在何方。

  思及此，張瑞長嘆一聲，「青賢兄，湯姑娘早走了，你罵這麼久，若被人聽了去，定說你小肚雞腸，差不多就得了。此事休要再提，咱們繼續喝酒。」

  「瑞弟，我活了二十二年，從未被人如此怠慢過，更何況是一女流之輩。她這般狂妄，倒是有點意思，我要把她……」

  剛罵得恨不得拿刀砍人家，現在又覺得她有意思，想要征服她？「青賢兄，你跟她不是一路人，強扭的瓜不甜，納妾一事，還需從長計議。」

  暖陽灑下，一樹樹桃花伸出圍牆。

  「幸好我跟你來了。」竇耘開口講。

  本以為是一頓豐盛午宴，哪知道竟是相親宴！料想周青賢必定把湯斐君罵得一文不值，她也懶得再提，「竇耘，謝謝你。我現在沒事了，你快回去讀書，去晚了，夫子該不高興。」

  「停轎！停轎！」

  一頂大轎停在湯斐君和竇耘面前，吳興家的打起轎簾，從中走下張夫人，不，應稱張三夫人。

  一看湯斐君自個兒走著，張三夫人便知事情黃了。畢竟周青賢家境富裕，出門必坐轎子，要是他真看上她，即使不讓轎夫們先送她回去，也該花幾個錢雇一頂轎子或馬車送她，哪有讓人走路的理？

  於是，張三夫人立馬握住湯斐君的手，「湯姑娘，是我好心辦壞事，你別放在心上。」

  「三夫人好心好意替我介紹一門好親事，我真該感恩戴德的。可惜，我是個沒福的，高攀不起。」湯斐君直言道。

  「湯姑娘，快別說這話。你是準備回去種花弄草，還是跟我去茶樓喝喝茶聊聊天？」

  納妾一事不成，還喝什麼茶聊什麼天？湯斐君答道：「拿著東家給的工錢，自然要回去做事。」

  「那成，你跟我坐一頂轎子，咱們說些體己話。」

  有轎子坐，省得走路腳疼，何樂而不為？湯斐君道了謝，便上了轎，張三夫人也坐了進去。

  「起轎！」吳興家的喊話。

  「湯姑娘，你也該知道我和你東家對你極為滿意，早在年前我就跟吳興家的說，你這麼個從外鄉來的姑娘，跟我甚是投緣，我該拉你一把，為你尋一門好親事才是。吃年夜飯的時候，我聽阿瑞講周青賢要納妾，他家境不錯，爹娘都是心善的，正妻淑名在外，你嫁過去雖是做小的，不愁吃不愁穿好過活，強過嫁給莊稼漢子。也不知你們今天講了啥不歡而散，若是他的錯，我定叫他登門向你賠禮道歉。」

  湯斐君搖搖頭，「三夫人，他沒做錯什麼，是我覺得他和正室夫妻情深，我去橫插一腳算什麼？況且，我是個愚人，寧願做糟糠妻，也不願做富人妾。還請三夫人莫要再問，到此為止。」

  再說下去，更沒意思，張三夫人便起了個話頭：「不知你弟弟子義，最近在做什麼？」

  「賣豆腐。」

  「這可巧了，我最愛吃豆花兒！這邊天氣總是熱的，早上買一盆豆花兒，放點糖，放在井裡冰著，沒什麼胃口的時候吃一點，好得很。你回去就跟他說，常做些豆花兒送到我家來，每日豆腐也是要的。」

  張三夫人賣人情，直接拒了未免不近情理。

  湯斐君回道：「三夫人，我們剛做豆腐賣，也不知豆花兒做得咋樣。改天做了送到府上，您親自嘗嘗看合不合胃口。若合適，一切都好談。」

  換做是其他人，定急著講價錢，多賣些豆腐。張三夫人對湯斐君不占人便宜又硬氣的性格，越發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