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過元宵

  風日晴和，又是正月開初，葉氏這般毫無忌諱地胡鬧，定招來霉運，惹得高氏大為光火，「你走！有本事走得遠遠的，像你的好兒子一樣永遠別進這個家門！」

  雖說葉氏屢屢挑事讓人心煩，但湯子敬已不知去向，若是葉氏再失蹤，傅氏百年以後再見湯耀宗該如何交代？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葉氏負氣出走，勒令湯子義道歉，親給二兩銀子，讓葉氏跟著進城想買什麼買什麼。

  此事平息了，湯家人奔波多日，在張府方圓三里尋找賃金便宜又方便的宅子。離張府近的，要價太高；離張府遠的，又偏僻荒蕪，總無合心順意的。一連看了幾天，直到正月十四，終租了一座鬧中取靜一進的宅子，每個月一兩銀子。

  趁著明日元宵是好日子，要搬去城裡住的湯子賢、竇耘、葉氏、朱氏和湯子康五人各自收拾東西，先搬過去，元宵節再開火做飯。

  朱氏一邊收拾細軟，一邊道：「老夫人，夫人，我總覺得我帶子康去那邊不太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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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有啥不像話的？你去那邊，一來可以幫著洗衣做飯，二來子賢和竇耘夜裡有空可給子康啟蒙，你白天多盯著子康寫字讀書，豈不正好？」傅氏反問。

  每個月宅子租賃金要一兩銀子，什麼都得買，光是五個人吃，每個月也要不少銀子。朱氏沒有賺錢手藝，帶著愛吃又能吃的湯子康，白天要跟難纏的葉氏四目相對，未免太難捱。她思來想去總覺不妥，「夫人，我寧願帶子康留在這。」

  朱氏一向宅心仁厚，又極為勤快，常說光吃不做甚是愧疚，年前忙於裁紙、打絡子、做爆竹，念叨地少。正月即將過半，鋤草種菜沒半點收入，若進了城用錢如流水，卻沒有一文錢的進項，住得也不心安。

  傅氏推己及人，替朱氏想出解決辦法：「你不肯帶子康去城裡住，無非是擔心花錢厲害。我記得你去年講過幼年曾學過做豆腐，城裡那宅子，主人家有一個石磨，正好你可以做豆腐賣。」

  朱氏早動了做豆腐賣的心思，一是沒有石磨，二是沒豆子，樣樣要買，忒不划算。有現成的石磨用，她仍是有些猶豫：「夫人，有了石磨，還缺豆子。天天做豆腐賣的話，只怕賣的錢恰恰夠買豆子，沒什麼搞頭。」

  高氏不以為然，「你多慮了！咱這背靠大山，只要肯開荒，種個十畝八畝豆子不是什麼難事。況且豆子不像水稻那麼金貴，生根發芽後基本不要管，只等八九月收割就行。也就是說，買豆子頂多只要買半年的，不為賺錢只為練熟做豆腐的手藝也划算。」

  「朱姨娘，以後我每天趕牛車進城，你要買豆子，我就下鄉收。你要不好意思走街串巷賣豆腐，我來賣。總之，你只管做豆腐，其他的一概不用管，有我呢。」湯子義拍著胸脯道。

  得到大家的鼎力支持，朱氏甚是激動，屢表要好好做豆腐，開開心心收拾箱籠。湯家人多，東西也不少，分兩撥進城看宅。

  宅子圍成口字形，進正門便是前廳，兩邊各有一間正房，再往裡是鑿好的天井，左側是灶房，右側是柴房，後院有水井、茅房、浴房，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老宅頗有些年頭，但處處可見主人之用心。所有房門上皆有彩繪，像女媧補天、花木蘭替父從軍、穆桂英掛帥、八仙過海、臥冰求鯉等，紅梁藍椽，色彩鮮艷，讓人仿佛置身於畫室中。

  眾人或擦桌，或灑掃，或汲水，或鋪床，忙忙碌碌，直到快天黑時才著急忙慌往回趕。

  次日便是元宵節，眾人用過朝食，全擠在牛車上，一路說說笑笑地進城去。

  離宅小半里路時，湯子義眼尖，「大家快看，咋有個姑娘在門口轉來轉去的？難不成房主跟她有什麼糾葛？」

  「房主年過五旬，三十五歲才得了個女兒，去年嫁到惠州府，托人帶信來說是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吐得厲害，只想吃一口親娘做的蔥油雞。二老視獨女為命根子，忙不迭要去，才肯把宅子租給咱們。房主一家人身世清白，臨走前街坊四鄰沒有不送東西的，豈會跟人有糾葛？」湯子賢反駁道。

  哥倆個什麼眼神？湯斐君甚是無語，「你們看仔細了，那是翠紅姑娘。」

  「翠紅姑娘！可不就是竇耘的老相好麼？」湯子義喊道。

  傅氏繃著臉，訓道：「人家黃花大閨女，尚未出閣，不許胡說，毀人清譽！」

  「竇耘，翠紅姑娘肯定是來找你的，我們這麼多人過去不合適。今兒過元宵，咱們去買些雞鴨魚肉打牙祭。」

  湯斐君一提議，眾人皆附和，齊下了牛車，往回走。

  竇耘趕牛車繼續前行，「翠紅姑娘。」

  翠紅早看見有一輛牛車要過來，又依稀聽見他們說話，自忖不該站在門口等，平白讓他們看笑話。本該大大方方地跟眾人打招呼，可她雙腳像被掌釘釘牢了，挪不動。此時一聽他說話，猶如天籟，所有的不自在如雲霧退散，她微紅著臉，「竇耘，我來得不是時候？」

  「無妨。」竇耘打量她略施粉黛，手上提著的竹籃裝滿了東西，最上面是一刀肉、兩尾魚。「你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不是我買的，是小姐賞給我的，說是從沒給我放過假，讓我帶著這些東西跟家人團圓。說來不巧，我全家人都去給遠在雷州府的外祖母侍疾。原說我也該去的，只是此去雷州府不可能一日往返，想著你家人多，便送來給你們吃。」翠紅早已打好腹稿，盼他答覆。

  「竇某已受你諸多恩惠，不能再收這些東西，請翠紅姑娘拿回去。」竇耘一口回絕。

  果真是內外如一冷如冰山的竇耘！

  翠紅很是失望，佯裝笑道：「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東西也挺重的，就不拿回去了。」說完，她把一竹籃東西放在牛車上，轉身跑了。微風一拂，吹落幾滴淚。

  湯家人買菜歸來，在巷子口撞見翠紅以袖遮臉跑開去。

  「這個竇耘，心是鐵做得不成？」湯子義嘀咕道。

  傅氏嘆道：「難為翠紅姑娘待他一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