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賃宅引爭端

  晴空萬里，陽光穿過榕樹密密麻麻的枝葉照到地上，碎影斑駁。傅氏在樹下來回踱步，左眼皮跳得厲害。

  雲珠走來，好聲叫道：「夫人，開飯了。」

  「雲珠，你叫大家先吃。」傅氏按住左眼皮，心裡七上八下的。

  葉氏端著一碗豆腐魚湯，「夫人，他們去了三四個時辰，怕是上族學的事沒成，沒臉回來。與其大傢伙兒都餓著肚子等，不如一起吃了飯，再進城去找。來，先喝碗魚湯。」

  「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這左眼皮從早跳到現在，八成是有好事。我等他們回來一起吃，你們跟老夫人先一起吃，特別是子康那孩子餓不得，趕緊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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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不動筷子，我們敢吃麼？要是這麼擔心他們，為何不同去？」葉氏埋怨道。

  自打大年三十，葉氏哭哭啼啼被高氏訓了，從正月初一到今天，她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傅氏念她思子心切，不予計較，再度忍讓，接了魚湯，「進屋吃飯。」

  眾人拿起碗筷，哞聲不停。傅氏忙端碗出來，只見湯子義滿臉喜色，不顧牛車還在跑動，直接站直跳下馬車，「娘，有好消息！」

  「啥好消息？」雖還不知道好消息是啥，傅氏已笑容滿面。

  「大哥和竇耘都可以去張家族學讀書了！」湯子義扯著嗓門大叫。

  在屋裡吃飯的眾人聽聞立馬放了碗筷，跑出來恭喜湯子賢和竇耘二人，只有葉氏一人蹲在灶膛口，把飯一粒粒數進嘴裡。

  「子義，求人不易，你們去了那麼久，被人為難了？」朱氏柔聲問。

  傅氏見四人神采奕奕，已放心了一半，催他們進屋邊吃邊說。

  湯子義端起一碗魚湯，一仰而盡，再拿帕子擦去嘴角沾的一點點湯，「你們是不知道，先前那個吐痰在我臉上的張祥，特無禮，屢次三番地要趕我們走。我就說了些有事衝著我來，別為難我兄弟的話。張祥便當眾給大哥和竇耘出難題，限他們一炷香的時間，默寫完《論語》全篇。教書的宋夫子認為太強人所難，要寬限時間，可張祥滿肚子壞水，不肯多給時間。好在大哥和竇耘有真本事，一炷香點完了，也寫完了。張祥那廝賊心眼特多，光是宋夫子閱覽一遍不夠，還叫了一幫狗腿子翻書對照找錯字。竇耘真厲害，整部《論語》全部寫對了。大哥錯了五個字，也很厲害，張祥那廝還以為文曲星下凡了呢。張員外和族裡德高望重的人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免竇耘的束脩，大哥只需給六兩銀子。」

  傅氏喜出望外，「我一直擔心你們帶去的二十兩銀子不夠，沒想到只要六兩銀子。」

  竇耘把剩下的十四兩銀子當眾上交，並把自己得的兩個利是包也一同交了。

  湯子賢、湯斐君和湯子義不好藏私，也要上交。

  傅氏不接利是包，「這些賞錢是你們應得的，不必交給我管。況且，你們在外讀書、幹活、做生意，兜里有錢，心裡不慌。」

  朱氏滿面笑容給四人布菜，又問：「子賢和竇耘去張家族學讀書，不知食宿如何安排？」

  「朱姨娘，員外爺說了，我們兩個跟族學裡其他學生一樣，一天兩頓，夜宿卻沒的。」湯子賢答道。

  「阿彌陀佛！張員外真是個善人，免了竇耘的束脩，還供你們一天兩頓飯，實在是慷慨大方。你們要好好讀書，學有所成之後要好好報答張員外的恩情。」高氏笑眯了眼，臉上的皺紋溝溝壑壑，非常慈祥。

  「祖母，我曉得。」

  「老夫人的教誨，竇耘謹記在心。」

  湯子賢和竇耘先後答了，繼續吃飯。

  湯子賢和竇耘有書讀，湯斐君很是高興，卻總覺得有一道哀怨的目光瞅著滿桌人。她憑感覺看去，葉氏淚光瑩瑩，沒菜沒湯，光吃白飯。想必葉氏又是想唯一的兒子—湯子敬了，她夾了一塊紅燒肉，用左手托著怕掉地上，「葉姨娘，張員外人很好，等大哥和竇耘跟張員外混熟了，求他幫忙打聽子敬的下落。」

  話畢，她鬆開筷子，本該穩穩噹噹放在葉氏碗裡的紅燒肉，竟因葉氏把碗往灶上一擱而掉在了地上。

  葉氏誰也不看，望向門外，「我吃飽了。」

  碗裡還剩大半碗飯，哪是吃飽了，分明是有氣沒處撒。

  「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死性子！愛吃不吃，誰也別管。」高氏發完火，胃口極好，叫雲珠再盛一碗飯。

  湯斐君自討沒趣，撿起那塊紅燒肉，舀水洗淨。吃到八分飽時，她開口道：「祖母，娘，大哥和竇耘在張家族學讀書，每天坐牛車早出晚歸的不是不行，可子義要牛車走街串巷做生意，該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姐，爆竹和對聯都賣完了，我還賣啥啊？不如等過段時間，再去求張員外給我個活干。」湯子義回道。

  傅氏一口否決，「子義，做人不能得寸進尺，你會耍嘴皮子，當個賣貨郎實在不錯。雖然爆竹和對聯賣完了，還可以賣其他東西，牛車得留家裡。張家離咱這得十幾二十里路，子賢和竇耘不勝腳力，還是在張家附近賃個宅子住為好。」

  「繡華說的是，咱一大家子人全擠在這破屋裡，實在是擠得慌。去城裡賃宅住，分幾個人去那邊住，一來能照應子賢和竇耘，二來住得也舒服些。」高氏極為贊成。

  傅氏挨個詢問每人去那邊的意願，問到葉氏時，她回話：「我哪都不想住，只想去找我的子敬。」

  「葉姨娘，您沒出過遠門，又是一介女流，路上有個三長兩短的，可咋整？」湯子義好心提醒。

  葉氏啐了一口痰，「子義，當初就數你和子敬最不對付，隔三岔五地讓子敬受氣。如今你們幾兄弟，要麼讀書，要麼賣東西，就連竇耘都比子敬強！我就想問問你們，子敬姓湯，是你們湯家的骨血，你們厚此薄彼，對得起老爺的在天之靈麼？」

  高氏最煩葉氏一副全天下都對不起她的嘴臉，把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全抖了出來，罵得葉氏狗血淋頭。

  「我在這也是礙你們的眼，我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