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硝石（一）

  申時末，花匠們陸續回家。

  湯斐君換完最後一盆金錢樹的土，耐心地澆了水，收拾工具準備回家，乍見曹連生坐在地上發呆。

  「師傅，我回家去了，明兒見。」

  曹連生愛搭不理，撿起一根小樹杈把玩。

  師傅不急著走，自有他的道理，多問反而讓人生厭。她挑起空籮筐，走了幾步，便見竇耘趕著牛車來了。

  勞累了一天，不用走幾里路回家，簡直是意外驚喜。她腳底生風，爬上牛車後，將兩個籮筐擺好，直接躺下了，雖伸不直腳，但能舒展腰身也舒服不少。

  「這一下午的時間，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竇耘，你竟會主動關心人了。」

  竇耘扭回頭，俊臉微紅，揚起牛鞭，嘀咕道：「當我沒問。」

  湯斐君坐起來，扶著板車的邊沿，「別介，開個玩笑而已。其實，他們也說不上是為難我，我一個外地來的，年紀又小，還是個姑娘，一來就要把金錢樹救活，擺明了來跟他們搶飯碗，擱誰也不樂意。況且，我說的話他們如聽天書，我聽他們的話如聽念經。等過些時日，大家相熟，便好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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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些時日，是多久？那些花農分明是故意給湯斐君一個下馬威，好拿捏住她，甚至趕走她。竇耘暗下決心要快快掙錢，到時候才有底氣讓她辭了別干。

  湯斐君臥倒，打著哈欠問：「竇耘，子敬找到了麼？」

  「還沒找到，不過我和子義已報了官，衙門的人知會澄州那邊的官差，一旦子敬現身，便會押解回來。」竇耘回話詳盡。

  等了好一會兒，沒聽到她接話，竇耘回頭一瞅，她蜷縮著身子，不聲不響地睡著了。

  她累成這樣，定是想睡個踏實覺。要是趕牛車回家去，不把她顛醒，家裡那麼多人也會把她吵醒。不管怎麼著，合該讓她好好睡會兒。

  竇耘跳下牛車，把牛繩往樹上打了個結，再撿兩個拳頭大的石頭，抵在兩車軲轆下。他拿起籮筐里的尖刀，在附近挖野菜。

  天拉上黑色帷幕，遠處的小火點逐漸變大。

  竇耘前去攔路，「子義，你姐還在睡，讓她多睡會，你先回去。」

  「這都酉正了，還睡什麼？」湯子義辯駁，張嘴大喊：「姐，回家吃……」

  竇耘急中生智，伸手捂緊湯子義的嘴巴。

  「啊……唔……泥巴……你給我吃土！」

  「我挖了野菜還擇菜了，手上沾了點土正常。只要你不大喊大叫，我就鬆開。」

  湯子義被迫答應，連吐了許多口水衝掉嘴邊的土。

  瑣細的聲音，把湯斐君給吵醒了。她揉眼睛，借火光看清這是馬路邊，離張家園地近得很！如此說來，竇耘看她睡著就沒趕牛車回家，而是讓她安心睡一覺，真是太貼心了！

  「姐，你可算醒了！剛才竇耘給我吃土，你要給我主持公道。」湯子義舉著火把，爬上了牛車。

  「還不是你惹了他？」

  「姐，我可是你親弟弟！你不幫我就算了，還怪我自作自受，你是不是我親姐？」

  又不是三歲小孩，還玩撒嬌這樣的老把戲。「男子漢，扭扭捏捏像什麼樣？」

  竇耘笑而不語，取走石頭，解開牛繩，揮鞭趕車。

  「姐，我們準備賺大錢！」

  「怎麼個賺法？」

  「先賣個關子，等你回家一看便知。」

  湯斐君帶著滿腹好奇進家門，目光所到之處全是書。除了高氏、雲珠和湯子康外，其餘人坐著、蹲著或趴著，姿態各異地翻書。

  滿地全是書，無處下腳，湯斐君一邊彎腰撿書往裡走，一邊問：「祖母，大家這是幹什麼？難不成書里藏了銀票？」

  「抄家早把銀票給抄沒了，哪來的銀票？大傢伙兒翻書找硝石怎麼做。」高氏回道。

  「硝石……」是既可以入藥、煉丹，又可以做爆竹的硝石麼？

  雲珠接話：「小姐，大少爺和竇耘說硝石可以做爆竹，還說書上有寫，可記不清是哪本書，只能每本書都翻出來看。」

  還真是湯斐君所知道的硝石！照他們翻開每本書瀏覽每一行字，翻到明天也不一定查得完。為了給大家省事，她開口道：「大家別翻書了，我知道硝石怎麼搞得到。」

  「姐，花錢買可不是好法子。」湯子義提醒。

  眾人停下翻書的動作，聽她解釋。

  「有道是一硝二磺三木炭，做爆竹或火藥都好使。其中的硝便是硝石，完全可以自制。入秋後，豬圈、牛欄、馬廄、茅坑、雞舍、洞穴等地方會長出像鹽花一樣的地霜。掃了地霜，加水泡在桶里，像淘米一樣淘掉雜質，煮開放涼，或曬乾，就是硝石。」湯斐君毫無保留地講出辦法。

  湯子義嫌棄地說：「姐，搞硝石這麼麻煩！還要去豬圈裡刮地霜，太髒太臭了！況且，咱家沒有豬圈，連個正經牛欄也沒有，想搞地霜還要去別人家搞，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搞什麼偷雞摸狗的把戲。」

  高氏看不慣小輩嫌麻煩，「子義，要是搞硝石不複雜，村民們早就自製爆竹，哪輪得到咱們？現在法子已有了，大家搞也得搞，不搞也得搞。」

  湯子賢為自己還不曾給家裡掙一文錢而愧疚，一聽老太太下令，認真地問：「地霜常出現的地方是豬圈、雞舍等地方，明兒個先去常家寨找找看有沒有地霜。可咱們不可能偷偷摸摸地去，該用什麼藉口呢？」

  「免費給村民打掃豬圈、牛欄。」竇耘回道。

  「竇耘真聰明，村民們每天忙裡忙外，要是咱們肯不收錢幫他們掃豬屎、牛屎，家家戶戶怕不是得敲鑼打鼓歡迎咱去幹活。」

  商議完畢，眾人收書吃飯。

  傅氏將湯斐君叫出，輕柔地問：「斐君，今兒是不是累壞了？」

  「還好。」

  「你這麼能幹，要不是你從沒離開我的身邊，我真懷疑你被人掉包了。」

  又被懷疑了！

  湯斐君只能把傅昀升拉出來背黑鍋，「娘，表哥有位朋友年紀輕輕，卻是會煉丹的方士。關於硝石的一切，都是表哥從他那聽來，再轉述給我聽的。」

  「這樣啊。」傅氏意味深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