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建房還是買宅

  殘月如眉，燭火搖曳。

  湯斐君急出一身冷汗，扯開嘴角笑道：「子義，大前年我去京城小住，表哥有個朋友便是粵人，因赴京趕考晚了，客棧全住滿了人，表哥留他住下。那人便將家中帶來沒捨得吃的鹽焗雞做謝禮，表哥分了一隻給我吃。今兒一看到鹽焗雞，到底是吃過的稀罕吃食，記憶猶深呢。」

  「姐，你哪是記得鹽焗雞？分明是記得表哥待你好。」湯子義意味深長地挑了個眉。

  「子義，不許胡說。」傅氏微怒，出言阻止。

  高氏笑道：「甭管記得啥，先填飽肚子再說。」

  有驚無險地遮掩過去，湯斐君埋頭吃飯。

  飯畢，湯子敬被葉氏勸回，臉色仍不大好看。

  「喲，某人甩了大半天的臉色還知道回來呢。」湯子義故意嘲諷。

  

  湯子敬橫眉怒目，「湯子義，你指桑罵槐罵誰呢？別以為你比我大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在這個家我最瞧不起的人就是你！不學無術，只會湊熱鬧瞎起鬨，正事一概不會，歪點子比誰都多。你不就仗著自己是嫡次子在家裡橫行霸道？」

  湯子義想罵回去，但看高氏和傅氏婆媳二人皆有怒容，便道：「你愛咋說就咋說，我是你哥，不跟你一般見識。」

  湯子敬用鼻息重重地哼唧了幾下，一屁股坐到了灶膛前的柴垛。

  葉氏柔聲問：「子敬，你還吃不吃？吃的話，我給你盛飯。」

  湯子敬斜瞥了一眼剩菜，「剩下的，我才不吃。」

  「子敬，這怎麼是剩下的？大傢伙兒一道吃的，原是你吃到一半跑了出去……」葉氏好聲解釋。

  「愛吃不吃！」高氏大聲斥責，又道：「三天兩頭鬧出么蛾子，對他再好，他也不識。」

  話說得很重，湯子敬卻無動於衷。

  葉氏梗著脖子，一臉愧色，捏拳咬唇不好說話。

  傅氏見狀，開口道：「其他的事咱先不說，單說竇耘所寫的碑文被用，賺得五十六兩銀子，還得了許多荔枝苗。銀子已如數上交，開春後建宅子……」

  「夫人，咱們老老少少全擠一個屋裡過，實在是擠得慌。還有兩個月過年，這邊天氣好，要是能請到工匠，請他們快點做，過年就能入伙了，大家能過個舒坦年。」葉氏低聲提議。

  傅氏未答，只看高氏：「娘，您的意思……」

  年前做新宅能讓湯家人早日住得舒服些，可年後做新宅，能多兩個月掙錢，傅氏手頭能寬裕不少，過年會好過些，吃穿住行也不會捉襟見肘。

  高氏再三權衡，「銀子還沒捂熱就猴急著造房子，咱們十一人，造啥樣的房子還沒敲定。一旦開始打地基，買磚、買瓦、工匠一日兩餐兩頓點心和工錢之類的，各種花銷多不勝數。乍一聽五十多兩銀子老多了，要沒有新進項，入伙住新宅喝西北風麼？」

  葉氏沒有銀子撐腰，被質問得毫無底氣，不敢吱聲。

  「竇耘，銀子是你掙來的。依你看，要不要建新宅？」高氏問。

  眾人齊把目光投在竇耘身上。

  「承蒙老夫人抬舉，我便瞎扯幾句。老夫人年邁，夫人、兩位姨娘、小姐和少爺們，皆是不事稼薔的。目前，大家擠在這個小屋子裡只是緩兵之計。待大家齊心合力賺得銀錢，去城裡買一處大宅子，即便做些尋常營生，輕鬆些，也好度日。」

  在女人們為建不建新宅起爭執時，竇耘一語道破真相。湯家人被人伺候了十幾二十年，拿鋤頭都反手反腳的，根本不是種田的料。這幾日她們硬著頭皮幹活，累得半死卻收效甚微。要是把新宅建了，勢必要將附近的山與平地全部開墾成田種莊稼。當下賦稅繁重，做了幾十年農民的普通百姓尚難填飽肚子，即便湯斐君精通種田，其他人不給力，她也無可奈何。倒不如各做各自擅長的事，輕鬆把錢賺。

  湯斐君對竇耘心生敬佩，他腦子好使，看待任何問題都能站到更高的層面，甚至比高氏、傅氏還要精明，絕非池中之物。

  「竇耘，你說得沒錯！去城裡買宅子，幹什麼不比種田強？」湯子義大聲誇獎。

  傅氏與湯子賢也誇了幾聲。

  朱氏問：「竇耘，我們來時防送公人們不是再三囑咐不許離開流放地，怎可去城裡買宅？」

  湯子義擺擺手，「朱姨娘，這你就死腦筋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等咱買得起宅子，那些官差就像狗腿子一樣，巴不得日日來討食。」

  有點得意忘形了！

  傅氏適時提醒：「買宅子的確是個好辦法，要是大家會掙，年內便可買宅，過小年時進宅，一舉兩得。問題是……」

  眾人聽了這一番話，感覺很快能過上從前的好日子，全都笑意盈盈的，一時沒接話。

  「問題是沒錢。」湯斐君含笑接道。

  傅氏微笑道：「竇耘掙了五十六兩銀子，給大家帶了個好頭。掙錢的路子多，我就想了幾個。你們讀過書的繼續一邊賣柴，一邊去集市上打聽代寫家書、寫碑文、抄書之類的活。我們留在家裡的，除了洗衣做飯，得幫著把荔枝苗種下去。等過兩年長了荔枝，曬成荔枝幹，托人送到京城請我哥伯爺幫忙賣。」

  除了荔枝幹，湯斐君種荔枝可有大用處。

  這一夜，大家滿含希望地睡去。

  次早，趁著所有人端碗吃早飯，湯斐君安排：「荔枝苗緩了一夜，今兒必須種下去，麻煩大家加快修整山土，以便種植。」

  「姐，整個山頭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在一天裡修整好，難得很。」湯子義道。

  「那倒不必。」湯斐君意識到自己沒說清楚，補充道：「竇耘拿來了一百棵荔枝苗，最多四五畝地就夠了。」

  「四五畝……多大？」

  湯子義一問，眾人面面相覷。誰都知道種田按畝算，可大家對畝數實在沒概念。

  「有俗語說長十六，寬十五，不多不少正一畝。量長寬用的是一種專量土地的步規，兩端間距固定為五尺，也是一步。」湯斐君擔心大家起疑，主動解釋：「八月底住田莊那會兒，我看人量地學來的。」

  「什麼十五十六怪讓人頭疼的，姐，步規到底是個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