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金鵝計（一）

  鵝鵝鵝，大笨鵝；戴黃巾，穿白衣。

  小腦袋，長脖子；吃了草，拉金屎。

  常家寨里，垂髫稚子成群結隊地高歌，引得村民們議論紛紜。

  村頭，數十位婦人拿著掃帚和簸箕清掃昨天趕集留下的污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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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嘖嘖，這些人怎麼想的？青天白日的，竟好意思在路邊拉屎，也不怕爛屁股！」

  「要不是為了掙幾個錢，咱們犯得著掃屎掃尿掃爛菜葉子麼？」婦人很不解氣，聽孩童們唱歌跑過，氣道：「要是我有隻會下金子的大白鵝，逢趕虛的日子就牽著鵝去，讓它往每個攤位上拉一泡屎！讓他們洗屎去。」

  「敢問大姐，這寨子裡可有一位叫常十三的人？」

  被問話的胖婦人扭頭看，來人頭戴方巾，身穿淺藍色直裰，左手牽著大白鵝，右手拿一把畫梅蘭竹菊的紙扇，長相俊俏，端的是斯斯文文讀書人。

  「靚仔，常家寨有兩個大姓六個小姓，住了六七百戶人，是方圓百里最大的寨子。你問的人，我還真不認識。你要想找他，得找常里正幫忙。」

  「多謝大姐指了明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書生一出手就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碎金子。

  胖婦人喜形於色，趕忙說：「靚仔，我帶你去找常里正！」

  其他人眼睛都看直了，爭著搶著要幫書生帶路。

  書生持扇作揖，「大姐們掃地為重，小生不敢多擾，就此別過。」

  說完，他自朝村里走去。

  婦人們哪捨得放過掙金子的大好時機，即使被書生拒絕，仍是緊隨其後，七嘴八舌地問書生什麼出身、是否考取功名、跟常十三什麼關係等。

  書生耐心答話，「小生姓竇，乃澄州人，於去年中了秀才。本跟同窗常十三約好一同去參加鄉試，不料他沒去，小生寫信問其緣由，如石沉大海了無回音。是以，小生今日尋來，看能否幫他一二。」

  「竇相公真是菩薩心腸，常十三有你這樣的好同窗，也是他的造化。」

  村中，河邊洗衣的婦女們，一邊用棒槌捶打衣裳，一邊聊起天來。

  「咱養鵝，吃得多拉得多，還跑出去啄人，煩得很。怎麼別人養鵝，吃點草就拉金子？同是鵝，差別也忒大了。」

  「誰說不是？要有個拉金子的鵝，我做夢都能笑醒。」

  婦人們談得正歡，忽聽有人大喊：「不好，那邊有人要跳河！」

  只見一位瘦弱的姑娘穿粗布衣裳，背著個小包袱，髮髻散亂，獨自往河裡走。河水沒過她的腳踝，她竟熟視無睹，仍如履平地般往前。

  「哎呀，這好端端的一個姑娘，怎麼能尋短見！姐妹們，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一婦人扔了棒槌，其他人也效仿，同去勸那姑娘。

  起初，眾人七嘴八舌地問話，奈何女子聽不懂，一方在河邊，一方在河裡，雙方雞同鴨講連帶比劃，還是互相理解不了。直到找出個老鄉代為傳話，女子意欲跳河的真相才說了出來。

  「我是杭州府錢塘人，家父家母僅我一個女兒，捨不得我嫁出去伺候公婆，就招了柱子哥當上門女婿。去年年底，我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不料被頑童扔爆竹嚇到小產。待我坐完小月子，柱子哥跟我爹娘說要拿著綢紗緞子來嶺南賣，便隨了他的意，還給了他一百兩銀子當盤纏。誰知，他一走就是大半年，音訊全無。家中綢緞鋪子又遭賊人洗劫，家父病倒，家母催我來這邊找柱子哥回去。我這一路吃的苦受的累不說也罷，只要見著柱子哥就好。」

  「那你找到他沒有？」老鄉問話。

  女子點頭，淚如雨下。

  老鄉說了好些寬慰的話，女子才繼續往下講。

  「昨天傍晚，我在城裡一家雲吞麵館吃麵，竟遇到了柱子哥。我問他為什麼這麼久不回杭州，他像見了瘟神一樣，飛快地跑了。我追了好久，也沒追上他，只好蹲在街頭哭。後來，跟他同來吃麵的朋友告訴我，今年三月初六，他娶了鐵匠的女兒為妻，已有五個月的身孕，大夫把了脈，說是男孩，喜得他做新宅、開綢緞鋪，什麼也不要她做，半夜她想吃什麼都會想方設法弄來，把她捧得跟皇后似的。當初我懷孕可沒這樣的待遇，虧我爹娘還把他當兒子看！我那叫一個氣，上門去理論，卻被他新娶的妻子罵得狗血淋頭，還扇了我一個耳光。天可憐見，我不想跟大肚婆對罵，卻被罵得一文不值。我還有什麼臉面回去見爹娘，不如死了算了。」

  老鄉用粵語說了一遍，在場的婦人聽懂了異常氣憤。

  「姑娘，你不遠千里來尋夫，發現丈夫停妻再娶，著實可憐。但你要就這麼死了，那就是親者痛愁者快。你父母年邁，膝下無子，你得給他們養老送終。」

  「也不能便宜了那壞男人，再去他家鬧，讓他給你回去的盤纏。」

  女子聽著婦人們為她打抱不平，央求大家跟她同去壯壯膽子。

  眾人一盤算，衣裳沒洗完，家裡有老有小等著她們回去做飯，要是走路去城裡為她出頭，耽誤時間不說還得罪了人，家裡人餓著肚子定會怪她們多事。

  「哎呀，我家小栓子病了，我得回去給他煎藥。」

  「小翠還蓬頭散發的，得趕緊洗了衣裳回去給她梳頭。」

  她們藉口臨時有事，做鳥獸散。

  唯剩下那一位老鄉，好心出主意道：「你一個弱女子，如何斗得過那一家子人？依我看，你只能去找他那的里正替你主持公道。他停妻再娶，終是不對，該補償你。」

  「老鄉，是這個理。只是，我不知道去哪裡找里正。」

  「這倒簡單，他住在哪裡，問一下近鄰，便好找里正。」

  「他說是出生在常家寨。」

  「那我帶你去找常里正。」

  村尾的大榕樹下，老少爺們或坐或蹲，談天說地。

  孩童們唱歌跑過。

  滿臉痔的小六揪住一個穿開襠褲的男孩，「這歌你們從哪裡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