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人間美味

  天色已暗，用灶里的火點燃了四根火把，把屋裡照得亮堂堂的，其餘人都學做火摺子，只剩竇耘燒火，湯斐君靠著灶台等飯九分熟時下野菜。

  做火摺子工序較多，但並不很難。高氏先用柴刀將痩竹順著竹節砍成一段段的竹筒，湯子賢把竹筒五分之一處斬斷，湯子義把剩下的部分一頭削尖，湯子敬和湯子康同把草紙裁得比竹筒還長，交給葉氏和朱氏卷到鬆緊適中的程度塞進竹筒里，傅氏用線香點燃草紙，再將兩頭蓋攏，一個火摺子就算做好了。

  湯斐君曾在古裝劇里看過火摺子，覺得吹一下就能點火太神奇了，現在目睹製作過程，方知用的是極為簡單的化學原理：草紙在缺氧的竹筒里緩慢燃燒，截開竹蓋，氧氣充足，火便大了。

  木鍋蓋縫裡冒出濃濃的白煙，彌散滿整個屋子，米飯香味傳出。

  「斐君，趕緊下切好的鹹肉丁與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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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掀開鍋蓋，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燙得她臉立馬就紅了。

  竇耘立馬起身，接過木鍋蓋，催道：「快去用冷水洗把臉。」

  湯斐君覺得一點小事也干不好，實在丟臉，哪肯去洗臉，伸手抓起青花瓷碗裡的鹹肉丁。

  不巧，竇耘手快，也抓了一把鹹肉丁。碗不大，兩人的手背挨了點，皆像碰到了燙手山芋，立馬拿開了。

  他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自把鹹肉丁撒下鍋，又把籃里瀝過水的野菜下鍋，並用鍋鏟翻了幾遍使飯菜混合均勻。

  湯斐君看其他人都專心干手頭的活，沒注意到這邊的小情況，便撒下鹹肉丁，走出了屋子。

  屋外黑漆漆的，獸叫不停，她不敢獨自去河邊洗臉，便用雙手覆上發燙的臉。她是怎麼回事，總是會不自覺地關注竇耘幹活的樣子，被他碰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何要迅速彈開？

  不知過了多久，雲珠來喊她吃飯。

  灶台上擺著兩碗炒好的野菜，青翠欲滴，九碗野菜燜飯散發著鹹肉與米飯的香味，十分誘人。

  湯斐君剛想問是誰炒的菜，便聽湯子義道：「竇耘，可真有你的，連炒菜也會！我真想問你，這世上有什麼是你不會做的麼？」

  「我不會做的多著呢。」竇耘自謙。

  竟是竇耘炒得！蒲公英像其他野菜一樣，洗淨下油鍋炒，可水芹連高氏都沒吃過，竇耘如何得知水芹要切成段還炒了？

  湯斐君抱著疑問，迫不及待想嘗嘗味道如何。

  傅氏見少了兩碗飯，開口道：「竇耘，這一路我跟你說了許多回，你和雲珠就是我們湯家人，大家吃，你們也是一樣地吃，不必等大家吃完了再吃剩菜冷飯。」

  「夫人，您太抬舉我了，主僕有別，不可亂了。」竇耘恭敬回話。

  傅氏左手拿碗，右手持鍋鏟，利利索索地盛了兩碗飯，一同擺在灶台上。「大家快來吃，誰要是慢了，明兒不許吃早飯。」

  大家早就餓了，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搶了一碗飯，或蹲或坐地吃了起來。竇耘端起最後一碗，也開吃了。

  「香！」

  「真香！」

  「簡直是人間美味！」

  大家狼吞虎咽的時候，不忘夸飯菜好吃。

  湯斐君夾了一筷子水芹，切得差不多長，入口有水芹的清香，還有鹹肉的香味，鹹淡適中，稱得上是一碗合格的家常菜。而野菜燜飯，鹹肉肥瘦相間，燜出了油脂，讓米飯和野菜都香而不膩。

  高氏問：「斐君，你有沒有頭暈眼花或肚子疼？」

  湯斐君笑著搖頭，「祖母，您放心，這兩種野菜真能吃。」

  於是，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清炒水芹和炒蒲公英立馬光碟了。

  飽餐一頓後，女人們如何洗澡成了大難題。她們放不下面子，去屋外淋浴。然而，房裡既沒有大浴桶，也沒隔出房間沐浴，把帘子一拉倒不是不能洗，就是泥巴地，她們一個接一個地洗，髒水無處可流，非得把屋子地面淹了不可，男人們便不能打地鋪睡覺。

  聽來聽去，湯子義很是煩悶，「實在不行，今兒個就別洗了，趕明兒買個浴桶來，再痛痛快快地洗。」

  「白天走那麼多路，出的汗比淘米水還多，要不洗澡，人非餿掉不可。」葉氏反駁。

  傅氏十分憊乏，不想聽人爭吵，打著哈欠問：「竇耘，你可有什麼法子？」

  「夫人，最簡單的法子是在屋檐下掛起帘子，大傢伙兒湊合洗洗。」

  在屋裡洗會「水漫金山」，她也只能同意了。

  男人們在屋檐下架起一根竹竿，既可晾衣服又可掛帘子，一舉兩得。他們布置好簡陋的淋浴房，相約去附近散步消食。

  葉氏第一個拎水桶進去洗，嘀咕道：「香胰子就剩這麼點，沒三兩天就用完了，連扇屏風也沒有，衣裳都沒處放！沒一處方便的，煩都煩死了。」

  她嘟噥聲不小，讓屋裡還在做火摺子的女人們聽得清清楚楚。

  高氏劈下一段竹子，「這地方委實是不方便，連傻子也看得出來。可你怨天尤人做什麼？想繡華過了三十多年好日子，到了這裡，一句怨言也沒有。你有說喪氣話的功夫，不如動動腦子想點有用的事。」

  葉氏不敢回嘴，憋著一肚子氣，一言不發地洗澡。

  一個時辰後，所有人皆洗漱完畢，女人們睡床上，男人們打地鋪，都擠得很，根本不能翻身，只能側臥。

  因眾人累極了，很快便起了鼾聲，皆入睡了。

  半夜時，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了湯斐君。她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根火摺子，吹著了火，但見一隻巴掌大的老鼠在啃木鍋蓋！

  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大喊：「有老鼠！」

  其他人被吵醒了，老鼠嚇得飛快地逃了。

  高氏吩咐：「有老鼠，別大驚小怪的，去點上一根火把，老鼠就不敢來了。」

  竇耘照做。

  當火把照亮整間屋子時，只見靠近鍋灶的地方有大大小小的蟑螂在爬！

  竇耘拿起鞋底板去打，蟑螂竟飛了！

  「我的娘啊，蟑螂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