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到達流放地增城

  進入粵地，天氣悶熱，雖已是秋末，尚有繁花盛開，綠樹遍地。

  最常見又好認的樹木有兩種：一種是榕樹，四季長青，枝幹粗壯，葉茂枝繁，一束束像老人鬍鬚似的垂須在風中搖擺；另一種是兩三米高的芭蕉樹，一棵樹上的葉子呈幾種顏色，新長出來的嫩綠偏黃，正在長的像深綠色扇子，老的乾枯發黃，一邊開紅花，一邊長芭蕉。

  滿目綠意，不冷不熱，再加上湯家人服了防瘴氣的藥丸，儘管翻越一座座山嶺極不容易，他們還是準時到了增城。

  

  防送公人們換了文書，將湯家人交給本地官差。臨走前，他們以話別的名義，將湯家人喚到一旁講話。

  劉彪開腔道：「湯夫人，老太爺和耀祖可盼著我們早日回去，到時候我登門造訪，總不好空著手回去，須得買些土產孝敬才是。」

  傅氏一聽就知道他們說這話是為了要錢，便掏出一塊碎銀，「官爺，有勞了。到了那邊，還請多多照顧。」

  「湯夫人，你好生小氣！明知我們的盤纏早在雲家驛被盜了，身無分文怎麼回去幫你帶話和送土產？」董胖子生氣地喊道。

  已經到了，還敢這麼囂張地要錢！

  湯斐君聽不下去，罵道：「我娘小氣？那天底下沒有大方的人了！你們想想，這一路上，不論打尖還是住店，你們可曾出過一文錢？」

  「那……那不是銀子被盜了，我們想出錢，奈何兜里空空的？」董胖子梗著脖子辯解。

  湯斐君不怕惹怒他們，索性把話說穿：「沒到雲家驛的前兩天，銀錢在你們身上，也沒見你們掏錢。」

  防送公人們被噎得啞口無言。

  高氏發話：「天可憐見，咱們跋山涉水到了增城，一個也沒少。看在都是一個地方的人，耀祖又跟他們同在縣衙方差，繡華，你就看著給點。」

  傅氏不情不願地給了十兩銀子，千叮嚀萬囑咐起碼要買五兩銀子的東西孝敬老太爺。

  防送公人們嘴裡應承得好，拿了銀子，喜滋滋地走了。

  接著，增城衙役領著湯家人走去定居的地方，一路上不停地交代他們要勤快點開荒種田，不許離開流放地等。

  聽著惱人的條條框框，湯家人巴不得立馬趕到住處好歇歇，便一次又一次地催問還有多少路。

  翻過五座山後，衙役信手一指，「前面那個小屋就是你們的。」

  青山環繞，房子前後皆有樹木，前有一條小河，可以說的上是依山傍水。可是，方圓三里之內沒有人煙，湯家人得在這邊開荒種田過生活。這些困難，傅氏早已跟子女們講過，剛才衙役也說了，大家並不很擔心，起碼有房子住，跟普通百姓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可。

  結果走近一看，哪是住人的房子，豬圈還差不多！一塊塊大黃土磚砌成牆，屋頂是稀稀疏疏沒蓋全的茅草，門是一塊被蟲蛀爛了半截的木板，沒有裝木窗，比柴房還不如。

  衙役們丟下一句會不定時抽查，便逃也似地跑了。

  「這什麼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這麼破的屋子，乞丐都不願住，還不如睡橋洞！」湯子義很是氣惱，朝爛門踢了一腳，數十隻白蟻像雪花似的飄到他的布鞋上，嚇得他驚叫不迭，連連跺腳。

  「確實不是人住的地方，可咱們不住的話，又能住哪？」傅氏唉嘆。

  「老夫人，夫人，大家奔波了這麼多天，終於到了。這屋子一時半會也收拾不好，不如先去客棧住一晚？」

  葉氏一提，湯子義、湯子敬等人都贊同。

  高氏訓道：「這地方就是咱們的新家，到了家，哪有不住家裡反而住客棧的道理？況且，咱們一路走來把盤纏都花得七七八八，重整家裡，買農具、種子，燒火做飯，哪一樣不得花錢？你們是享福慣了的，到這就甭想了。」

  十七人從南昌府到增城吃住，全是傅氏娘家哥壽昌伯給的，的確沒剩多少。即使她有心想讓子女去客棧住，奈何囊中羞澀，每一文錢都得花在刀刃上。

  已是申正，一個時辰後天就完全黑了，必須抓緊時間！她也顧不得地方破爛，吩咐竇耘和湯子賢清理屋裡的蜘蛛網，葉氏和朱氏擦洗屋子內部，湯子康放牛，其餘人整理箱籠、鋪床、生火做飯等。

  竇耘和湯子賢合力將爛門搬到一旁，捂著鼻子進去。這個屋子跟外邊看到的一樣，就一間房，左邊是掛了破帳的架子床，床腳長短不一，各用木樁頂著。右邊是鍋灶，碗筷鍋蓋等打碎在地，蒙了厚厚的灰塵，蜘蛛網遍布整間屋子，簡直像誤入盤絲洞。

  湯子賢看完，跑出來問：「娘，這屋子不光破，連茅坑都沒有！咱們這麼多人，總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外頭解決三急，成何體統？」

  「沒有茅房，委實是不方便，今晚先用恭桶，從明兒開始，先做個茅房。」傅氏答道。

  葉氏捏鼻瞅了一眼，「夫人，咱們有男有女，就一間房一張床，怎麼睡？」

  「這有何難？咱們帶來了好些碎布，做成帘子隔開便是。權且擠些時日，等手頭寬裕了，再擴建房子。」

  「那還不知等到猴年馬月。」葉氏小聲嘀咕。

  傅氏眉頭蹙起，「你說什麼？」

  「夫人，我說的是得抓緊時間打掃，好掛帘子。」葉氏扯了謊，催兒子湯子敬去前邊小河裡打水。

  房子太破太爛，可湯家人除了住下別無選擇，便只能接受，各司其職。

  竇耘撿了兩根長而細的枯枝，往頂部綁了乾草，跟湯子賢一同撣塵、搞掉蜘蛛網；高氏臨時做了兩把竹掃帚，給朱氏和葉氏掃地用；湯斐君折了一片芭蕉葉當帽子，挽起袖子，洗髒鍋；湯子義和雲珠同去撿干樹枝好生火；湯子敬去小河裡挑水用；湯子康牽牛在附近吃草；傅氏整理箱籠，把日常生活用品，如臉盆、手巾、碗筷等拿出來，並解答大家時不時拋出的問題。

  眾人急而不慌，忙而不亂，各自幹活。